520 保衛了南京
“這是……洋鬼子被人殺了？”
“好，好像是吧……”
大寶與自家的爹眼對眼，全是驚駭，一會後，腦袋卻是嘶溜一下，縮進了被子。
張戈與大寶不愧是兩父子，此時也不落人後，他躺了下來，重新鑽進被子，抱住老婆孩子，只管打抖，不敢吭聲。
這一夜，慘叫聲不絕，淒厲得能嚇退鍾馗，除了張戈，還有許多住在總督府附近的人都聽到了那一聲聲鳥語慘叫，嗅到了濃郁的血腥味。
二十九日的後半夜，是血色之夜！
不過，清晨總歸是要來臨的，當三十日的第一縷陽光落在了南京城內，一些起早且大膽的人便看到，總督府門口，一地的血跡，一地還未擦拭乾淨、連雨水都沖刷不淨的血跡！
天哪，誰能告訴我，昨天晚上到底發生了什麼，是一場血淋淋的屠殺嗎？
這些疑問困擾着早起的城民，當然他們更爲關心的是，城外的炮艦怎麼樣了？
英國佬，到底有沒有攻進來？
……此時此刻，總督府內，劉坤一卻是心喪如死地看着面前的這個帶笑少年，心中詛咒不已：笑，你還笑！天吶，這些都是你搞出來的！我，堂堂兩江總督，就要被你害死了！
劉坤一腦袋晃了下，瞥了一眼廳外庭前、早已看過無數遍的一堆死屍，雙眼無神，呆滯地喃喃道：“死了，都死了！灝陛下。這些都是各國派來的使節，您殺了他們，這就是斷了後路，沒有任何迴旋的餘地了！完了，該怎麼收尾，該怎麼善後？”
少年就是龍灝，他瞅了眼那堆不下三十具的洋人屍體，無所謂地聳聳肩。笑道：“還善後？嘖嘖，總督大人真是天真，你以爲不殺他們，英國的艦隊就會放過南京城？就會放過南洋水師嗎？昨天的大海戰，就是明證！昨晚的炮轟，更是暴露了英國人想攻佔南京城的狼子野心！劉大人，你還要掩耳盜鈴麼？”
劉坤一非常無語，他看了看龍灝，垂下頭。心裡長嘆一聲：這些一定都是他策劃好的，是的，從十天前的英國沉船事件開始。一切的一切。都是他精心策劃的！這個瘋子，居然想要跟英國開戰，而且，還把我的南洋水師也拉扯了進去……該死的，噢，我明白了。從他給錢讓水師擴建開始，就已算計到了今天！好哇，好哇，這個灝陛下，好狠的心計。好毒的心腸，好辣的手段！
劉坤一在極度絕望下。終於醍醐灌頂、二脈貫通，想清了來龍去脈，不由渾身如墮冰窖，牙關也開始不受控制地打起戰來。
事情，還要從一個月前龍灝帶着光緒帝的密旨回到南京說起……
龍灝攜帶聖旨，到了南京後自然是一路綠燈，行事起來，無往而不利。
來自美國的貨輪一日接一日地抵達上海等港口，不僅有商品，還將龍灝的國民一一送來。
他們有在上海就地工作的，也有隻是把上海當做一個分發集中點，休息一會，便向着南京、蘇州、杭州等富人聚集、經濟發達的地方繼續分散……
對這種龍灝勢力明目張膽滲入江浙流域的狀況，劉坤一併非沒有不滿，因爲他見過龍灝的鍊金國民，那些人，不留辮子，不穿長袍馬褂，一路行來，對旁邊的景物和人事都是抱以不屑的眼神，高傲無比，作爲兩江總督的他，分明有種被蔑視的難受感覺。
再說了，劉坤一自己的家族和附庸於他的士紳土豪，多數在江浙行商，外邊突然涌進來一個龐大的商業勢力，這些人不找劉坤一訴苦那是不可能的。
然而，劉坤一卻硬是將這種火氣給生生壓了下來。
原因有二，第一，自然是光緒給的‘一切任他、提供便宜’的聖旨。
而第二呢，就是南洋水師內那肉眼看得見的軍艦增長速度！
龍灝很厚道，不僅通過北海銀行駐上海的支行撥了款，而且還替劉坤一聯繫到了歐洲的炮艦廠商，短短一個月時間，就給運來了十艘驅逐艦、六艘巡洋艦和兩艘四千噸級的鐵甲戰列艦！
本來按照龍灝的建議，是要全買鐵甲戰列艦的，龍灝的原話是：“買上一打戰列艦，就把南洋水師的基地拉到琉球羣島上去，到時候拉開陣勢，看看誰敢來惹？老窩在長江裡面，這氣度和眼光，首先就狹窄了，發展前景不看好啊！”
不過呢，劉坤一還是穩字當頭，他第一考慮的始終是如何穩固好長江裡的大本營，至於把水師搬家搬到臺灣和日本的夾心地帶，他的膽量和魄力還稍顯不夠。
再說了，現在琉球羣島事實上還是由日本人佔領，主權問題因爲清廷的孱弱被無限擱置，作爲官場老油子的劉坤一，可不會輕易去觸碰這個敏感問題。
要是不幸挑起了中國與日本的海戰，北邊的李鴻章不但可以趁勢索要軍費，擴軍自重，並且還肯定會參自己一本，試着將他垂涎已久的南洋水師併入帳下。
這個惡當，劉坤一是怎麼都不會去上的。
更何況，最核心的問題還是……戰列艦太貴了！
一艘戰列艦能換八艘驅逐艦，或者四艘巡洋艦，而在長江上，驅逐艦已經夠用了，巡洋艦就是巨無霸，而戰列艦根本就是奢侈的存在，開進來，先不說打不打的到敵人，說不好行到某段複雜水域就會擱淺呢！
基於這個考慮，劉坤一才婉拒了龍灝的好意，將戰列艦的預算生生砍了下來，如果不是龍灝在最後強烈要求他必須得買一對戰列艦，否則l掉交易，劉坤一恐怕會全部購置驅逐艦！
在他想來。如果長江裡堆滿了自己的驅逐艦，以量壓人，那些英國佬，多少要賣給自己點面子，或許……能收回一些課稅的權利也說不定呢！
半個月前，當兩艘鐵甲戰列艦掛着綵帶，運抵南京後，劉坤一之前的怨念就消失了許多。原因是再簡單不過：戰列艦實在是太威武霸氣了，粗壯的炮管、雄健的艦身、高聳的艦橋……無處不在彰顯這個時代海洋第一霸主的無敵氣場！
這還只是灝陛下介紹目錄裡最便宜的兩艘，要是再貴一點的，是不是就能比得上鎮遠和定遠了？劉坤一在接受戰艦的儀式上發了呆，忽然間，他很憧憬能看到李中堂驚愕莫名、羨慕嫉妒的表情……
購買的戰艦陸續到位，南洋水師的擴建也就以一日千里的高速進行着，劉坤一在十一月中上旬，幾乎放棄了手頭的政務。一心一頭地撲在水師的操練上。
原先的南洋水師，船隻大約有四十多艘，不過其中的鐵甲艦數量極爲有限。現在補充進了十八艘先進的鐵甲艦。從管帶到水兵，上上下下，士氣都是高昂震天，訓練起來也格外帶勁！
誰不希望被挑選登上新的戰艦啊？
而訓練的表現好壞，就是評判的唯一標準！
所以，大夥都是往死裡操練自己。玩命地壓榨自身潛力。
看着麾下水師欣欣向榮的場景，劉坤一很是欣慰，打心裡覺得聖上選擇跟龍灝合作，真是個明智的選擇！
別的先不說，就說這給錢給的利落勁。比任何人都強，自己都有些願意在他手下效勞呢！
當然了。這個想法一經蹦出，我們的一品大員劉大人，心裡就連喊慚愧、連呼罪過，然後與小妾大戰三十回合，累得半死，總算是寬恕了自己‘誅心’的罪過。
隨着水師操練的熱度一天勝似一天，劉坤一也有了在年前港口冰凍前，將南洋水師拉到渤海灣去揚武耀威一番的想法。
渤海靠近京師，自己若是能在朝廷派人觀看的演習中擊敗李鴻章，那麼，聖上的話語權必會得到大大增強！
另外，劉坤一也存着去羞辱李鴻章的心思，跑去顯擺，想那北洋水師都好幾年沒有換裝換艦了，要是自己帶着先進的炮艦開過去，在強烈的對比下，想必那位中堂大人會氣得吐血三升吧！
遺憾的是，劉大人的yy美夢並沒有持續多久，當他得知英國的一艘船被己方水師轟沉後，如天崩塌，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雖說他馬上便派人查出，這一切都是英國人的不對，如果不是對方先開炮，水師衆將士也不會還擊。
劉坤一當時就嘆道：看來他們是操練得一肚子陽剛氣啊！英國佬，早不來晚不來，非要挑這個時候撞到槍口上來嗎？
英國的船隻在長江流域的跋扈已經持續了幾十年，平常這一件大概會以南洋水師息事寧人的小事，卻因爲水師的擴建，將士們自信心膨脹，從而演變成了一發不可收拾的大禍事！
此禍事發生後，英國當局和某些聞到了腥味的其它列強代表，獰笑着，朝着南京城蜂擁而至。
聽說英國總稅務司長赫德大人也在從北京趕來的路上，一向強橫霸道慣了的英國使節一到南京，就指着劉坤一的鼻子大罵一通，然後開出了一單子劉坤一無法接受的和談條件。
第一，交出兇手，由英國法庭審判；
第二，南洋水師必須削減規模，從現在的六十餘艘艦船，降至十艘以內；
第三，南洋水師的活動範圍將侷限在南京周邊，原先在上海的水師駐地將被撤銷，船隻不經過英國允許，不得擅自進入東海；
第四，劉坤一必須進京城向光緒請罪，摘去頭上的頂戴花翎；
第五，清廷必須向英國賠償一切損失，初步估計，價值在一千萬兩白銀上下
……
如此不留餘地的苛刻條件，劉坤一當然不會答應，不過他本着清廷對外一向友好的外交宗旨，還是忍住氣，賠着笑，先將這一撥撥前來佔便宜的洋人安頓了下來。
後面的幾天，劉坤一在龍灝的幫助和自己心腹的努力調查下。終於弄清楚了，那艘沉沒的英國船隻根本就是一艘快報廢的舊船，而事情起因也是英國人的‘全責’，一艘普通的艦船，居然要求進入南洋水師營地裡查探，受到攔截後，那艘英國船上的炮火就率先打響。
事情的來龍去脈弄明白了，劉坤一的幕僚們也替他分析。一定是南洋水師最近擴建的動作搞的太大，引起了長江霸主英國人的不滿，這艘報廢的艦船開來，徹頭徹尾就是一個陰謀。
如果南洋水師忍氣吞聲，英國人正好可以將南洋水師裡外查探個遍。
而若是南洋水師奮而還擊，這艘英國船隻就更高興了，因爲它拿到了中方與己方交火的把柄，等返回上海後，英國人就有足夠的理由來強令南洋水師控制規模。停止擴建！
然而，讓劉坤一和英國方面都失算的是，那艘本來準備一抓到把柄就撤的艦船。居然被擊沉了！
上面的幾百船員。無一倖免！
要知道，這艘快報廢的舊船，只是外表破舊，裡邊可是裝載了比較先進的動力系統，想要逃命，根本是不在話下。
怎麼會被擊沉了呢？
是那艘船的船長大意了？
還是南洋水師新買來的戰艦威力超過預想？
英國方面被這個結果打了個措手不及。不過他們的反應也足夠迅速，戰場上得不到的，就通過二次戰爭和談判桌來得到。
從前，這種方法，對清廷屢試不爽！
英國方面兵分兩路。一路是使節團，另一路則是大英帝國佈置在中國的海軍力量的八成：三十多艘戰艦！其中雖然有二十多艘是濫竽充數的木船、漁船、報廢船。但也有五六艘是服役的主力艦。
英國方面相信，憑藉這樣的海軍實力，已是能夠將南洋水師像碾壓雞蛋一樣壓扁！
不會再給對方留有任何僥倖。
南京城內，劉坤一暫時擱下了對己方爲何能擊沉英國船隻的疑問，開始專心致志地對付起咄咄逼人的英國使節。
拖上兩三天，已經是極致了！
再次談判，英國使節依舊不肯讓步，結果不歡而散，而氣急敗壞的劉坤一也聽從了龍灝的建議，下令南洋水師背水一戰，準備與衝殺過來的英國艦隊決一死戰，打出南洋水師的氣勢來。
龍灝當時勸戰的原話是：“不戰，你的罪名也減輕不了一分，要是什麼都不想，破釜沉舟地一戰，萬一打贏了，你身上的罪責便會減輕！別忘了，你們的皇上可是站在你這邊的，你做出點成績來，也好讓他有話幫你說叨啊！”
當然，真正令劉坤一下定決心的還是龍灝的另外一句話：“英國佈置在中國區的戰艦，實力其實被誇大了，而你們只要用好了我從歐洲幫你們買來的最新炮艦，自保的可能有六成，而破敵的概率也在三成上下！這一仗，我是你，就絕對打了！”
結果，大家現在都知道了，二十九日的百船大戰，以‘英國方慘勝、南洋水師潰敗’這一個稱得上兩敗俱傷的結果而告終。
當英軍剩下的兩艘戰艦炮轟南京城門時，劉坤一便氣勢全消，曉得自己終究還是敗了：英國人要趁熱打鐵，攻打南京了！
假如南京城再一丟，自己就不光是卸去官服，送上刑臺……而是要被株連九族、滿門抄斬了！！
當夜，劉坤一來不及去責怪龍灝，就要派人去請那些外國使節來商談求和事宜，不過他的命令才發出去，就愕然發現自己的總督府竟已被龍灝的人接管了！
再接下去，就是總督府外的瓢潑大雨聲和陸續趕來的使節連環慘叫聲……
回憶完畢，劉坤一身子一抖，回到現實，又看了眼那觸目驚心的三十多具洋人屍體，他哆嗦着，指向龍灝道：“這些都是你、你籌劃好的，對不對？”
龍灝聳聳肩，微笑道：“何必弄得太清楚，劉大人？有時候糊塗也是一種幸福，我認爲，你當前最明智的選擇就是跟我配合，我們一起來打贏這場與英國人的戰爭！”
“戰爭……”
劉坤一的腿腳終於一軟，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哪裡還有半分一品大員的架子。
“對，就是戰爭！劉大人難道還抱有希望，指望那場海戰的結果能壓下去？還有，三十八名英國和其它國家使節的屍體就在此，你莫非還能起死回生？快點起來吧，算算時間，南洋水師的炮艦應該快逃出上海，進入東海範圍了，我們把這裡的殘局收拾一下，然後再去幫他們！”
“幫他們？”
劉坤一忽然明悟，大叫了一聲：“你，你在我的水師裡安插了人！你承認了，事情是你挑起來的！”
“不，不不，人還是你的人，不過他們用的是我的錢！”
龍灝搖搖手指，嘖嘖地笑了起來。
事已至此，劉坤一爲了保命，只能與龍灝合作。
……
三十日下午，經過了一天大雨封閉的南京城門終於敞開，驚魂未定的城民隨着總督大人的隊伍出城，結果在城外海港，發現了兩艘擱淺的炮艦，上面插着英國的國旗，而裡邊東倒西歪的是英國水兵的屍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