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川歷歷漢陽樹,芳草悽悽鸚鵡洲
日暮鄉關何處是,煙波江上使人愁
傍晚時分,夕陽西下,一片昏暗的日光,徐徐的穿過樹影,隨着微微的風,輕輕的晃動,一如此刻兩人的心情,那般的茫然。
熙雲和龐勳統滿滿的走在無人的街道上,不緊不慢,不急不徐,卻始終都沒有開口。沒有人說話,生怕打破了此刻的寧靜,再也回憶不起來這樣平靜的時刻。
接下來,對他們來說都將是驚濤駭浪,人生,平靜如水的日子,或許只有今日。
只是,該說的話,卻依然還是滑到了嘴邊,此時不說,還有機會嗎?
所以,龐勳統在新中徐徐嘆了口氣,伸手拉住了熙雲纖巧的手腕。細膩的觸感,冰涼的肌膚讓他有些失神,但是卻更多的爲她的纖細而心驚。
她,竟然脆弱到了這樣的程度,這樣瘦弱嬌小的女子,爲何能夠到了今時今日依然還能夠保持這樣的平靜呢?
他有些疑惑,但是對上熙雲平靜的眸子,似乎又能夠了解。
“熙雲,我……”龐勳統潤了潤脣,可是一開口,卻又不知道要說什麼。
熙雲輕輕的動了動,將手從龐勳統溫暖的大手中掙脫,輕輕的閃避了一下,低下了頭,“龐大哥,你什麼都不用多說,我心裡都明白。若嫣姐那邊,你不方便,我這就進宮去,會好好照顧她的,至於葉大哥,我想,龐大哥心裡應該已經有了主意了。”這對苦命的鴛鴦啊,想到葉藏影和龐若嫣,熙雲不由的在心裡嘆氣。
龐勳統蹙了簇眉,不知道爲什麼,熙雲無意識的躲避讓他心裡不太舒服,卻也不曾多想什麼,他放下手,嘆了口氣,沒有掩飾自己的憂心,“當時讓姐姐入宮是不得已得,但是我們龐家的確對不起藏影兄,而我和藏影又是情同手足,如今卻無能爲力,到了今日,我能做的,也只有最後送他一程。”所以,他堅持要留下來,至少要親自見證好友的命運,至少要力挽狂瀾到最後一步。
熙雲微微皺眉,對於龐勳統的心情,她不是不瞭解,但是此時此刻,她卻又有些無奈,熙雲擡起頭來看着龐勳統,問道,“可是,如今西涼與我國已經正式開戰,葉大哥又已經押解進京,龐大哥怎能還留的住?戰場的形勢刻不容緩,龐大哥難道就能安心的留下來嗎?如果葉大哥知道龐大哥是爲了他,難道他就能安心嗎?”熙雲輕聲道。
邊關告急,戰火紛飛,這個時候豈是意氣用事的時候?
龐勳統看着熙雲堅毅的眼神,笑了笑,笑容裡有些苦澀,他澀然道,“我又怎麼會不明白這其中的厲害呢?可是熙雲,我沒有辦法做到,我是軍人,可是也是個普通人,至少我想要見藏影一面,告訴他,無論如何我都相信他,無論如何,我都會爲他盡我所有的能力。這是我現在唯一能夠保證爲他做的。邊關告急,我知道,可是局勢不會在於這一兩天惡化……”
“你又怎會知曉呢?龐大哥,穆王耶律煦陽能征善戰,智勇雙全,他設計除掉葉大哥,正是要趁你來不及趕回邊關之際一舉奪得我菏澤大好江山,難道你都不明白嗎?我明白你和葉大哥兄弟情深,可是葉大哥是明白人,如今你自動跳入穆王的圈套,那麼葉大哥的苦心,可不是白費了嗎?現在並不是情意深長之際,龐大哥,你明白嗎?”打斷龐勳統的話,熙雲大聲開口道,到最後,她幾乎是急急得喊了出來。
耶律煦陽是個怎樣的人,她比任何人都清楚,他知道自己要什麼,明白自己的野心,又擁有那讓人無法匹敵的權勢,要做什麼全在他掌握之中,他可以爲了除掉葉藏影而佈下那樣的局,又怎會輕易的放棄邊關無主將的機會呢?
熙雲幾乎不敢想象,如果真的菏澤陷落,她要怎樣和他相見。
有時,真是見不如不見,相見不如懷念。至少不在眼前的時候,你會心心念唸的只記得對方的好。
想到這些,熙雲苦澀的閉上了眼睛,不再說下去。
恍惚間,柔弱的肩膀被一雙溫柔的大手緊緊的握住了,下顎被人擡了起來,龐勳統溫柔卻堅定的看着熙雲,輕柔的開口,“熙雲,睜開眼睛看着我,聽我說。”
幾乎是不由自主的,熙雲睜開了眼睛,柔弱的目光對上了龐勳統清涼的眼神。
“熙雲,我擔心,我也明白,耶律煦陽的能力,我又怎麼會不曉得?他被人稱爲西涼第一戰將,會是怎樣可怕的對手,我又怎麼會不明白?可是我相信少禮,不會負了藏影所託,有他在邊關,我拖上一日,絕對沒有問題,所以我才能夠按耐住自己的性子,留在這裡。不是不懂,可是熙雲,你能明白嗎?在我心裡,這份情義勝過一切,如果真的因此而國破家亡,我願擔負起一切的罪責,可我自信,不會又這樣一天,而我絕不會在這個時候,不見藏影一面。我也有我的堅持,熙雲,請你瞭解我的心情,好嗎?”龐勳統一字一句慢慢的開口,每一個字,都重如千鈞,敲在熙雲的心上,她不由自主的點頭。
淚水掉了下來,再次找到自己聲音的時候,她才發現自己哭了,“我明白,對不起,我只是太焦急了。”
龐勳統笑了笑,溫柔的拍了拍熙雲的額頭,“我明白,你太善良了。”
熙雲臉紅了紅,爲這份親暱,她輕輕的動了動身子,不讓自己沉溺在這份溫柔中,“你說,少禮在邊關?現在,是他在守城嗎?”
“是,所以,我很安心。”龐勳統道。
熙雲點了點頭,“若惜呢?也和少禮在一起吧,他們……”忽然想到了什麼,熙雲擡頭問道,再次對上龐勳統的眼睛,她忽然有些臉紅。龐勳統的眼神太溫柔,溫柔的讓她有些害怕。
“是啊,他們在一起,熙雲,謝謝你,成全他們。”龐勳統輕聲道,可是這麼一句話,卻讓熙雲的心幾乎崩潰,淚水再次不由自主的掉了下來,他竟然知道?熙雲不可思議的擡頭看着龐勳統。
龐勳統只是笑了笑,笑容有些苦澀,“你很好奇爲什麼我知道是不是?其實很白少禮跟你回京開始,我就發現若惜喜歡他,可是少禮的眼裡沒有若惜,我也是個男人,我看的明白。可是少禮肯爲了若惜去邊關,而且還能有今天這樣的親密,若不是你促成,他們不會的,只是,若惜她,唉,算了,天意。”說着,龐勳統搖了搖頭。
而熙雲垂下了頭,抿了抿脣,輕道,“雖然是我促成的,可是我相信少禮會明白,若惜是這天底下最愛他的人,也是最適合他的人,若失去若惜,他會後悔一輩子的。如今他們在一起,一定很幸福,龐大哥,如果他們是天生一對,就算有人再想要拆開他們也是沒有辦法的,相信老天總會有眼。”熙雲道。
龐勳統沒有說什麼,淡淡的點了點頭。
此時,宮門已經靠近了。
熙雲慢慢的走向宮門,龐勳統站住了腳步。恍然間,龐勳統忽然有種感覺,他們之間就像這樣,一個回頭,一個轉身,擦身而過。
他忽然不由自主的衝了上去,從背後抱住了熙雲的身子,熙雲顫抖了一下,想要推開,卻敵不過龐勳統的力氣,只能任由他這麼抱着。
良久,龐勳統終於開口,“幫我照顧若嫣,告訴他,我會盡力的,讓她安心。”說完,龐勳統放開了熙雲。
熙雲沒有回頭,她不敢回頭,只是重重的點了點頭。
然後再也沒有轉身看龐勳統一眼,她快步走進宮去。
而龐勳統,卻悵然若失的,看着熙雲的背影,一點點消失。
一個在逃,一個不懂,但是這樣曖昧如斯的感覺,一點不露的落入了嘉敏的眼裡,瞬間,她覺得自己的心全然被撕碎了。
龐勳統出獄,她由衷的高興,當時出於自私而要求龐勳統去娶熙雲的想法固然是她自信於龐勳統對她的感情,但是卻從來不曾想過要讓龐勳統爲此而遇到牢獄之災。所以,她也曾自責,曾痛苦,而今龐勳統終於離開了牢籠,雖然是在這樣的時刻,她依然覺得欣喜。剛剛,她以回家省親的名義想要離開後宮一日,爲的是想去見龐勳統一面,可是卻沒有想到,還沒有離開宮廷,卻見到他了。
但是,來不及欣喜,嘉敏萬萬沒有想到,會看到這一幕。
熙雲,爲什麼又是熙雲。
她握緊了手中的錦帕,一句話不說,狠狠的轉身返回慧明宮。
趙熙雲,龐勳統,這兩個名字在她腦海中旋轉起來,讓她的心再次被風浪湮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