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進宮,秦淵果然就聽聞御膳房所有的人都被狠狠盤查了一遍。
秦淵平日裡雖然是呆在上書房陪陪小皇帝,他的小道消息卻還靈通。這人畫得一手好畫又是久經風月場合的老手,相貌風度都不差,自是惹得宮裡見得着面的宮女們個個都喜歡,爭着想得他一幅丹青趁機跟他軟語曖昧一番,秦淵本就性子隨和,只要得空都不會拒絕宮女們的要求,那些公公太監們想託他畫幾幅豔情春宮他也一一應承,自然也就混得在這宮裡流動性最強的人羣裡頗受歡迎,打聽起事情來就更是左右逢源了。
秦淵於是找了在紫鸞殿當差的一個姓孫的小公公問起昨日攝政王喝醉的事情,那孫公公竟滔滔不絕了半晌,恨不得把人家撩頭髮的一個小動作都詳細講述出來。篩去那些不必要的細節,秦淵理出來的只有一句話——原來昨日何太師的兒子何冠樓大敗赫木人凱旋歸來,羣臣敬酒爲他洗塵接風,明彥自然也免不了要敬上兩杯酒。
“唉,沒想到端賢王爺酒量這麼差,真的就只喝了兩杯就醉得不省人事讓人送回王府去了。”孫公公說罷又感嘆了一句,像是沒有美人王爺陪在宴席間頗爲遺憾。
秦淵倒是在想,昨日既然那麼多人都飲了酒,也沒聽人說昨晚整個皇城都被春情籠罩,下藥的人很可能是針對攝政王的。問題是,下什麼藥不好下□□?莫非因爲□□不好查來源,且不適合聲張?那意義何在呢?
“咳、咳!”
“太傅大人!”
嚴陵站在秦淵身後清了清嗓子,孫公公見了嚴陵忙行了禮匆匆離開了,議論當朝權臣可是有掉腦袋的危險的。秦淵也忙扯出一副程式笑臉,知道嚴陵這是在叫自己交接班了,於是乖乖的跟着他跨進了上書房。
小皇帝一見到秦淵就喜笑顏開,他早就想着自己的課都讓由秦淵來講,反正嚴太傅懂的秦淵也都懂,無奈他自己只是個沒有實權的皇帝。明顥爲此很是鬱悶,幾次揹着嚴陵偷偷跟秦淵說着等自己親政了就要封秦淵做太傅,把嚴陵那個老傢伙踹回家種田。
秦淵也沒怎麼把明顥當皇帝,更多時候是把他當一個缺少人關愛的小孩子,陪着他上課逗他開心,他倒是壓根沒想過自己會對這個小皇帝的將來產生多大的影響。
“皇上進步得真快!太傅大人,您也看看!”
得到誇獎的小皇帝很是得意,秦子涵就是這點好,從不吝惜一句褒獎的話,和嚴太傅剛好相反。一直守在一旁的嚴陵於是也瞅了瞅小皇帝筆下的那幅牡丹工筆,只道:“臣以爲牡丹過於富貴外顯,不如蓮清雅,不如菊高潔,非君子所求。”
“呃,是子涵的錯。那下次子涵就教皇上畫芙蕖好了。”
秦淵知道嚴陵對自己就是橫豎看不對眼,總是好言相待,懶得跟一個老人家計較。
“照太傅的說法,凡君子所不齒之物朕都不能接觸了?那還談什麼海納百川,提什麼兼容幷蓄,更不用說兼聽則明偏信則暗了!”
難得小皇帝竟然發起了飆,一張清秀的小臉繃了起來卻還真有幾分帝王的威嚴。嚴陵像是始料未及,一時間只會幹瞪着眼睛沒說得上話來。
“朕雖然年紀小,卻也知道治理天下要的是愛民如子的胸懷,如果朕連一朵牡丹都接受不了又要如何去愛朕的子民,難道要朕指望朕的子民個個都是君子麼?”
“這……老臣知錯,請皇上息怒!”
明顥不鳴則已一鳴驚人,一番說教訓得嚴陵立時俯首跪地。不只嚴陵,連秦淵都吃驚不小,沒料到一個十二歲的小孩竟也可以如此深藏不露。果然是伴君如伴虎,秦淵不禁暗自捏了把汗,慶幸自己並沒做什麼逾矩之事,否則真有可能哪天自己掉了腦袋都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明顥似乎也發現自己說太過了,於是又回覆了一貫的溫和語氣道:“太傅快請起,是朕一時心情不好纔會對着太傅撒氣,太傅莫要放在心上。”
“不,皇上教訓得是,皇上的話臣一定謹記在心。”
這小皇帝連收斂脾氣也就是那麼一眨眼的時間,將來只怕真會是個很有作爲的明君,秦淵這麼預計着,不過前提是在他親政以前他不會被人扳倒。
只是這個前提還真是讓人擔憂啊……
“今天就到這裡吧,皇上今晚還有去陪太后吧?”
難得今天嚴陵吃鱉了,秦淵也趁機要求提早下課,估計這個老頭兒也不敢囉嗦。小皇帝也笑着正要點頭,就見兩個黑影幽靈般悄無聲息的闖進屋來,着勁裝蒙着面,一人手上還拿了一把明晃晃的腰刀,竟是兩名刺客!
秦淵、小皇帝、嚴陵三人登時都是一愣,還是嚴陵最先反應過來,忙大喊道:“來人啊!有刺客!”
上書房外仍是靜悄悄的,秦淵猜到外面的侍衛多半已經被這兩個蒙面刺客解決掉了。嚴陵還想再叫,其中一個刺客已經將手中大刀擲了出去,那把刀竟挨着嚴陵的脖子不足兩寸處筆直插入了後面的龍椅椅背裡。嚴陵嚇的立刻禁了聲,兩腿一哆嗦,下意識的就往小皇帝的書案下鑽去。
擲刀的那刺客於是一躍身跳到了書案上,抽回刀反手就要向小皇帝揮去,秦淵急忙一把抱過明顥閃到了一邊。這一閃差點沒把腰給閃了,秦淵不由得又暗咒了一句,直怪那個風騷王爺昨晚把他給折騰得現在還渾身痠軟。
那兩個刺客相互對望一眼交流了下,二人一齊揮刀朝抱着小皇帝的秦淵殺過來,秦淵手中沒兵器又報了個不輕不重的小孩兒,只得被追得東躲西藏,心裡則在指望着那個攝政王趕快過來救援。這指望並非出於什麼私情,而是明彥每天這個時候都會過來視察一番小皇帝的學習情況,實在很是時候。
於是就在秦淵被追得像只猴子般上躥下跳時,英雄終於出現了,秦淵登時像個差點就被壞人欺凌的少女般激動的叫了聲:“王爺!”叫完他自己都抖了抖。
美人王爺果然不愧是黑羅剎軍團的首腦級人物,一見刺客便赤手上陣以一對二轉移了那兩個刺客的目標,跟着明彥一起來的一個小太監見狀忙機靈的跑出去搬救兵了,秦淵則抱着小皇帝在一旁邊喘着氣邊看好戲,想着這刺客真是太會挑時候了,如果他們再早一點點動手情況就會完全不同,想到這裡秦淵忽然覺得有哪裡不對勁。
本來按理說,明彥的武功是遠在這兩個刺客之上的,一開始也明顯是明彥佔上風,只是秦淵忘了一個問題——昨夜兩人都縱慾過度,所以今日兩人都體力不支,秦淵只跑了幾圈就累得氣喘吁吁,明彥現在是以一敵二跟他們近身肉搏,自然更不可能堅持多久。
看着明彥果然漸漸雙拳不敵四手,額上浸出了豆大的汗珠,秦淵的腦中一時之間忽然閃過了很多種可能,最讓他心驚的想法則是有人想不着痕跡的除掉攝政王!
前一日的□□是爲了耗去明彥的體力,這一日的刺殺明着是指向小皇帝,實際則是針對明彥,不然不會這麼巧的早不動手晚不動手,偏偏選在明彥會出現的時段動手。
只是想殺攝政王的人就那麼幾個,而想殺小皇帝的人卻很難說,所有具備繼承皇位資格的親王皇子都有嫌疑,只要此次刺殺成功將明彥說成是護駕殉國,衆人就很難找出這一切的真正指使者。
秦淵越想越覺得這個陰謀可怕,真正可怕的不是這個陰謀的內容,而是在背後策劃這個陰謀的人。除了嚴陵可以排除以外,剩下的兩位輔政大臣都有可能,只是無論是這二者中的誰,一旦陰謀得逞,明氏王朝都岌岌可危。
“九皇叔……”明顥忽然抓緊了秦淵的衣襟,他似乎也感覺到了什麼似的,“秦子涵,你快想辦法救救九皇叔!”
果然是個敏銳的君主!秦淵不禁欣賞了看了小皇帝一眼,只是不到萬不得已他不能出手,他知道自己一旦捲入這場政治風波想再抽身就難了。
終於聽到外面御林軍的腳步聲,兩個刺客的攻勢也愈來愈猛,明彥卻已經精疲力竭反應不及,剛制住其中一個刺客,另一個趁機一刀就要嚮明彥的背後劈去。
就在那致命一刀要落下時,一枚暗器忽然從那刺客的喉嚨裡穿出,刺客頓時嗚呼倒地。明彥驚詫的朝着暗器飛來的方向望去,卻只見秦淵抱着明顥站在那裡。
大隊御林軍跟着趕了進來,另一刺客見狀正欲揮刀自刎,明彥忙先一步打落了他手中的兵器,跟着狠狠揭掉了他的下巴,刺客痛呼一聲無法再合上嘴,自然也就無法咬舌自盡,其餘人急忙上前擒住了刺客。
“帶下去嚴刑拷打!他若是不招出指使者就剁了他的四肢扔出去喂狗!”
明彥的殘暴令在座的人都爲之一震,卻無人敢忤逆,只得從命將刺客帶離了上書房。小皇帝似乎也被嚇到了一般不由得輕顫了一下,秦淵這才發現自己還一直抱着這小鬼,難怪覺得剛纔發暗器時那麼不順手,本來完全可以一次將兩個都解決掉的。於是放下小皇帝,自己也活動了一下膀子,馬上感覺到兩道寒光朝自己瞪了過來。
“皇上受驚了,傅總管,帶皇上回寢宮去休息!”
明彥一邊吩咐着一旁的總管太監,眼睛卻直直盯着秦淵,泛着血光的眸子裡有着令人心顫的殺意。
秦淵早就料到自己出手救他肯定會得來這回報,但是他並不後悔。他這人雖然沒有什麼胸懷天下的高尚情操,卻也不吝惜於盡自己的一分力來爲天下獲得一分安寧,明氏王朝現在還不能亂,攝政王便絕不能死。
明顥被傅總管帶走前忽然拉住明彥的袖角,道:“九皇叔明日帶秦子涵來上朝,他救駕有功,朕要封賞他。”
秦淵頓時有些欣慰,看來小皇帝的話又要救自己一命了。
“臣遵旨。”明彥答應得很快。
小皇帝又看着秦淵指了指那個仍在抖個不停的書案,然後便款步離開了。明彥正欲開口說什麼,秦淵忙高聲道:“太傅大人,不用躲了!刺客已經被抓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