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願意留下來,我會讓你留下。”
沒有波折,庚桑子眼中是清冷無情的視線,所落之處,也過就是眼前那暗黑的夜色裡,言語裡無波,視線中無情。
雖然,明知道靈淮顧不了她的周全,可是,水無憂如此的任性,也讓庚桑心中隱隱的升了不悅之色。
“師傅。”
水無憂跪了下來,跑在庚桑子身後,當她看到他離去的步子並沒有半絲的減緩,仍舊是衣袂帶風,清逸的背影就這樣帶遠了她的目光。她說不出來一句話,許多的話都阻在了喉間,想要說什麼,可是,開了口,卻失去了聲音。
夜色如洗,照到了庚桑腳下的路越發的顯得白了,他的步子在轉過了曲折青石鋪成的路,尚未走出眼前的一叢灌木叢,便停在了那裡,迎風佇立。
月光照在他的臉上,也是不辨認喜怒,他似在沉思,又似是已經如身邊的石景,融成了一體的停在了那裡,紋絲不動。
也不知過了多久了,水無憂規矩的跪在原地。
許久,許久,在她的眼裡已經看不到了庚桑的一絲的背影的時候,她還是倔強的跪在原地,不肯動彈。
她的心難受得發疼,因爲她要做的事情,因爲終要離他太遠太遠了,她知道,可能由此以後便再也沒有這樣的機會,能夠跪在他的身後,叫他一聲-師傅。
伸手撫過身前的地,水無憂臉上的表情似乎變得淡然了些,眸裡似乎也極是清淡的看着自己撫過的那點痕跡。
就在她臉上薄薄的罩上一層淡笑時,她竟然不像是跪在地上,反而是多了一分的愜意。
天上一輪明月,此時無論師傅在哪裡,都與她共沐着清輝。
她還有何所求呢?
問自己?
所求的還能有何呢?
明知道師傅已臻仙體,她又能求得了什麼呢?
萬縷柔情,化成了無言。
也不知跪了多久,院子裡輕聲的響着秋日裡鳴蟲的啼叫之聲,就着那不遠處荷塘裡的蛙聲,讓這個夜晚,格外的特殊。
她從來沒有跪得如此的久,即使是以前在孟峰的時候,她犯下了任何的錯誤,庚桑也僅是把她束在房裡,並無其它,至於靜思堂,與其說是讓她思過,不如說,只是給她一約上約束罷了。
這麼多年,除了那套劍法,還有那些個經文,師傅從來沒有對她這般的冷過。
跪在地上,水無憂嘴角含着笑意,嘴裡喃喃間的誦着那部《清心經》,不是爲了讓自己靜心,也不是爲了誰靜心,只是這部經,她格外的喜歡,所以在揹着的時候,每背到喜歡的地方,更是有了些眉飛色舞的樣子。
因爲,像是這樣,她就會忘了太多,太多的事。
“你真就捨得她跪着?這麼久了?”
唐非鈺並不是一個有着憐香惜玉之心的人,只是,看着水無憂眉宇間的自在模樣,不自覺間目光就深了一分,更是對這個被靈淮捧在手心裡疼的師妹多了分好奇之心,而且,今日下午之時,那麼詭異的一幕,又不得讓他不多做了一分的猜想。
原本,他以爲那個神龍見首不見尾的身姿飄逸的雲澤公子會是水無憂的心上人,見他們二人出現在自己的府裡,見到雲澤公子還有水無憂並肩而立,彷彿間像是渾然天成的一對,天造地設的一雙。以他的閱歷自是知道那個雲澤公子身上睥視天下的氣勢,權勢在身的威儀,也便是想,天下地下,也就只有這麼一對了。
可是,當水無憂在渾身浴血的靈淮的懷抱中的時候,他的眼裡看到的景象讓他覺得,似乎如果這世間還有哪個女子能配得上靈淮的話,也只有這個通身透着鍾靈秀氣的女子了。
可是,如今她臉上的女兒家的顏色,又是因了一個本不該的人。
“她的事,你最好只當聽不見,看不到。”
天越發的黑了,夜也涼得透了,可是,水無憂似乎毫無察覺,她渾然還跪在那裡,執拗得讓靈淮感覺頭疼。
“噢?”
唐非鈺手中此時拿着那個被幾個人嘴中喚着妖物的物什,纔要交到靈淮手裡,正欲說話的時候,忽
然間看到,靈淮手擡起,臉上含着古怪的神色,輕輕的一觸像是透明的空氣,這時候,也不知是什麼起了作用,靈淮的手也才伸出去,便是觸到了一堵透着七色的瀲灩的光的牆。
Wшw ▪ttκǎ n ▪co
他默然而立,把手抽出來,眼神裡多了一縷從未見過的嚴肅,深沉的看向仍在院子裡跪着的水無憂。
“也不知,這是孽,還是什麼。”
唐非鈺是一個對世事已然皆是通透的人,才試探的說了這麼一句,卻忽然間感覺自己面前罡風一陣,臉上被撕了幾道的口子,在他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靈淮的手已經扣住了他的咽喉。
“別說我沒警告過你,我沒有我師傅的慈悲,也不是我師妹的善良,爲了你自己,不要試探我,也不要想着在這件事情上想要拿捏得了誰。如果,你膽敢動了裡面的人一星半點,到時候用不着我,她此時身邊爬着的獸就能撕了你,入嘴。”
世事輪轉,靈淮早已經知道眼前的這個洛陽王不是當日里長風當歌,以酒爲伴的師弟了,在洛陽王的胸懷還有抱負裡,沾染了太多的血腥,也沾染了很多的利慾糾葛。
他不說,並不代表他不知道。
“怎麼會。”
洛陽王雖然被靈淮拿住了命脈,但是他並不擔心,他的臉色雖然轉了鐵青,可是,卻還是咄咄般堅毅的視線看着靈淮。
“我說過,我和你,各取所需,你要除了中山這個妖道,造福衆生。我要撥了皇上想要把我南疆絞鬧亂了的心思,而且,這個中山道人傷我南疆諸多的百姓,我和你的目的是一致的。”
他是有所企圖,但是庚桑他早已經知道不是自己控制得了的,而靈淮視若珍寶的這個女孩,他也早已經知道自己動彈不得,早年沒了的那個虞妃在死的時候,他見過那慘到了極致的模樣,屍骨被啃咬的碎了,尚不算是什麼,就連身體裡的那些個臟器竟都……,就是他這個久經沙場的人見着都膽寒。
冥冥中,他便知道,這個水無憂不是他招惹得起的。
“我沒的做什麼打算,只是,你想過沒有,他二人的私情,又怎麼能欺瞞得了呢?我倒是有個主意,或許對你用些個用處,讓你不至於這般的躊躇。”
洛陽王唐非鈺含着笑,他並沒有看靈淮按着他的喉間的手指,揚了揚眉梢,極爲古怪的看着靈淮說道。
“你去和你師父說,你想娶她,便什麼事情也沒有了。”
還不待靈淮說話,在須臾間,他離了地,飄了起來,在半空中,他飄蕩的才轉過了身,竟是見到在那片荷花池的涼亭裡,在月華之下,沐着清輝的月色之下,庚桑子站在那裡,目光恬淡的看着他。
庚桑子只是淡漠的看着他,默然無語,似在思考 着什麼,深邃如夜的上鎖微生的眯起,氣度裡不見產分的喜怒。
“師傅,我只是一時胡言亂語,在和靈淮師傅說笑。”
唐非鈺根本沒有想到庚桑子會聽到,此時間在他的心裡流轉過無數的念頭,閃在眼底裡的有驚恐,有害怕,有畏懼,有恐慌 ……
“我,…..我…….”
“當日裡你信念不堅,入了魔道,我送你入地府的路上與你說過,你與我還有一世的緣份,那時,我也曾對你說過,要心存善根,勿要重蹈覆轍。”
庚桑子的目光清冷,當任何人看到的時候,都只能看到似是天邊的月輝的清冽的目光,那雙宛如古井般深的眸裡此時看着唐非鈺,凝神之色仍舊安寧,平和。
“師傅,我只是一時的玩笑……”
唐非鈺知道自己的性命就拿捏在庚桑的手裡,如果現在庚桑起了殺意的話,他是如何也逃脫不掉的,他完全是一時情急,想要謀南疆一個安定,爲了這個目的,他可以付出任何的代價,因爲,在他的心裡,最在乎的就是這片自己用血打出來的天下。
“莫要說了,今日的事情一旦了了以後,你自己好自爲之吧。”
庚桑幾乎是微不可察的嘆了一口氣,似是有諸多的感嘆,只是因爲他心頭的事情並沒有了,原本他是存着麼心的,當日裡送靈霜入了地府的時候,本是許與眼前這個孽徒的,只是想讓靈霜的
心意得矣成全。
如今想來,當日裡,他不該應了靈霜的。
唐非鈺落在了地上,沒有摔倒,他像是自己站到了地上,可是,也只有他自己才知道,當他的腳踏到了地面的時候,他已經不知道自己該怎麼呼吸了。
撲通的就跪了下去,他從來沒有這麼心甘情願的跪下去過,可是,這時候,他願意這樣的跪下去,重重的磕了個頭,唐非鈺拿出剛纔在他手裡的錦盒,恭敬的遞了出去。
“請師傅責罰,一時之間我起了貪念,原本靈淮師傅許我用此寶物三次,可是,我也不知爲什麼,總是想着當日裡出現的那個女子,雖然已經很多年了,可是,我不知道爲什麼,至今我的腦子裡還能清楚的想起來,她看我的時候的那雙眼,能想起來,她問我好不好的時候,不能言的心懷。我只是自怕負了什麼人,所以才錯會了意思,在無人的時候,把自己的血滴了上去,卻不想,也不知就入了魔,迷了心思,想是此物終究不是什麼好東西,還望師傅早點把它收了回去吧。”
庚桑仍是負手立着,對這個身着蟒袍的當世王候,並沒有半分的不自在,靈淮這時候走了過來,無聲的拿過唐非鈺手裡的掐金折枝牡丹紋的錦盒,然後便向後退了兩步。
“乞是那物害了你,是你自己的心思,還有那些積鬱了在你的身上存着的肆意的殺戮的慾望,讓你的心魔愈發的盛了。”
庚桑語音平和,可是卻像冬日裡的冰一般,帶着嚴厲之氣。
“靈淮,你把他帶到小院之外,讓他站在那裡,如若他能聽得明白,也算是他的造化了。”
“師父。”
靈淮手捧着盒子這時候也跪了下來。
“師父,無憂的身子本就不好,你即便是不憐惜她爲蒼生所做的事由,也總要顧念師徒的情分。再加之她本就是心思單純,徒弟怕如果讓她這樣在這裡執拗的跪下去,也終不是個辦法,這裡是洛陽王府,終是凡間,不是孟峰。師父不若把她帶回孟峰之上,再對她加以訓戒。”
“你莫要勸我了。”
庚桑子闔上眼,他在閉上眼的時候眸光的深處冰冷的沒有半點的溫情。
“即是她想要留在這裡的,我便如了她的願。”
靈淮無奈的苦笑,頭埋在那裡,也不知自己要如何的去做,擡起頭,他又看向師父。
“師父,又何必說這般賭氣的話,如果您真的不擔憂她,又怎麼會在那個院外設了屏障,只是這裡終不是孟峰,無法護得她周全,而且還有那個孽獸在,怕是不肖片刻就會鬧出來了什麼事情,萬一傷及到了無辜,或是出了什麼差池,現在中山道人還沒有搜到,總是不安全,所以,徒弟還是希望師父帶走這三個孽障,到時候徒弟行事也便是方便了,自是無所顧忌,也定不讓那中山道人尋了空子。”
他已經說得不能再清楚了,師父算是我求你了,你把她連帶着那兩個孽畜都帶走吧,不然恐怕到時候,那個中山道人沒捉到,她們三個,但凡哪個伸了伸腿,弄了點事情,我都沒有辦法處理啊。
“你且先帶他過去。”
庚桑不願再說,一揮衣袖,踏着月色,在清冽的湖面上,踏月而行,片刻便消失在了他們二人的面前。
“走吧。”
靈淮看到已經看不到師父的背影了,嘆了口氣,站起了身拍了拍自己身上沾着的灰塵,然後,隨手的拍了拍還跪在地上的唐非鈺。
“起來吧,我帶你過去,這也算是你的一番子造化。”
唐非鈺雖然不明白,可是,也知道今日裡自己做錯了事情,便也沒了往日裡的神采,低眉順目的隨着靈淮的步子走了過去。
才走近了,他便看到在他安置了靈淮的小院的外面,就在竹影的婆娑的隨風擺着的地方,煢煢孑立着一道月牙白色身影。
月光的清輝照在他的身上,那白色的衣袍隨風擺動的時候,閃過了冰絲的銀色,不是銀絲,不是白色,暗夜之下,卻昭然的顯着此人身份的雍容尊貴。
而就是這樣的一個人,身着着一件織就了無數雲紋的白袍,在月華之下,爲伊人獨佇於這方天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