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傅,他們在做什麼?”
水無憂此時已經化成了凡人的模樣,一個十三四歲的狀似貌不驚人的一個小男孩的樣子,走在路上,一身樸素無華的外衣,手裡面拿着一個看起來水嫩多汁的桃子,另一隻手由師傅牽着,走在人羣裡,倒也不是很招人注意。
只是,如果誰人站在那裡,看上第二眼,便會發現,即便是刻意的遮掩住了,那雙明蛑裡面透出的清月一般的無塵的目光,也能輕易的讓人停住了視線,挪移不開。
“那是有人在賣藝。”
庚桑自然也是換了一身凡人的裝束,此刻他們正走在豐都城上的一個村落裡。
雖然,這裡居住的人口並不算太多,但是在這村子裡唯一一條寬敞的馬路上,倒是也有三五個商販在叫賣。
“什麼是賣藝?”
水無憂一雙眼睛幾乎是看不過來了一般。這時,她看見有人挑着擔子走過她的身邊,擔子的兩端用竹子編的筐裡用一塊碎布嚴嚴的罩着,可是,她卻耳聽到了有什麼聲音軟軟的在呻!!!吟着。
“師傅,你聽到了嗎?”
水無憂停下腳步,扯着師傅的胞袖。
庚桑這時也停住了腳步,轉過臉,垂下了頭,看向她。
“什麼?”
“好像有聲音。”
這時,她耳邊的聲音更加的清晰了,微弱的從她的身後的方向傳來。
“在那!”
水無憂返轉回身,指向了已經走過了她身邊的漁夫的擔子。
“師傅,是那個籠子裡傳來的聲音。”
庚桑悄然的施了個仙法,便是開了天眼,看到在漁夫的一個竹筐裡,果然是有一個小小的魚兒,灰白色的身子懦弱的散着些仙氣。
這時水無憂已經跑到了漁夫的身邊,一把拉過了那個筐。漁筐傾時倒在了地上,活着的鯉魚,鯽魚,還有一些不知名的小白魚都在地上翻滾着。
“你這娃娃怎麼回事?”
漁夫纔要發火,庚桑已經走到了他的近前,伸手取出了一錠紋銀,遞到了他的面前。
“還麻煩小哥和我們走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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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指了指這個漁夫的這兩筐魚,對他說道。
“幫我把這兩筐魚擔到水邊可好。”
“好。”
漁夫雖然是納悶,卻也沒多說什麼,蹲下身,便把一條條已經滾了泥的魚往筐裡丟去。
“你輕點,輕點,小心它會疼的。”
“這魚怎麼會疼,一看你啊,就是富家的公子,這是吃的,不像是你們大戶人家放在缸裡養的那些名貴的魚,你怎還管它疼不疼。遇到你,它們又能活着就是造化了。”
雖然漁夫不知道庚桑和水無憂的身份,但是他從水無憂那雙細白無暇的手上,便能看出一分的端倪。
“師傅你真好。”
水無憂看着漁夫挑着擔子在前面走,便興高彩烈的扯上了師傅的手,歡快萬分。
“你這孩子啊。”
在孟峰上,他對這個小徒弟就是有些縱容,儘管一對青鸞幾次三番的告狀,他卻從沒有捨得罰過她一回。即便是她把自己的書桌弄亂,或是把他原本是整潔的衣服蹂躪得皺褶不堪,他也從來沒有責備她什麼。
一如此刻,她那雙染了泥污和魚腥之氣的手,扣在他的指間,儘管有些粘漬,同時也弄髒了他的袖口,他卻是也習慣了一般。
在水無憂上了孟峰之初,被她弄髒了衣服或是手,他還會施了仙法把自己和她弄乾淨,可是日子久了,他索性只是把她清理乾淨,而自己身上的印漬或是痕跡,他卻是有些不在意了。
此時,他們已經走到了河邊,河水有些混濁,水面上被風吹起的微波,拍打着岸邊的岩石。
“就放在這裡吧。”
庚桑指了指一塊平地,然後便對漁夫說道。
“你在一邊等着吧。”
想是讓這漁夫來放生的話,只怕是這兩
筐的魚也不要掉了多少鱗片,反倒有違了初衷。
“師傅,你看,它果真會說話呢。”
水無憂手裡的那條鯉魚不見得有多大,身體上沒有什麼操作,淺黃色的魚身,隱隱的現着和其它的魚兒的不同,卻不是那麼突出,所以,即使是被人抓住了,凡人也識不得這是一條有了精氣的魚兒。
“把他放到水裡吧,仔細一些。”
庚桑看着水無憂,也許這孩子不知道,今日她救下來的這條魚兒竟也是孟峰上鎮着的那個元煞的親戚,庚桑不禁莞爾一笑。
他擡起一個筐放到了水無憂的身邊,就這樣,在這個長滿了荒草,四周的風景並無任何雅緻之處的荒郊之外,一大一小的兩個身影不斷的忙碌着的極細心的把一條又一條的魚兒送回到河中。
在他們放生了之後,並未注意水面上有什麼變化,也全然沒有看見有幾條魚兒在入了水之後,又跳出了水面,在他們的面前翻騰了幾下,才遊向遠處。
“師傅,你怎麼沒帶着三公子啊?”
一邊往水裡放着魚,水無憂忽然間的開口問師傅。
“您不是跟我說,抓那個睚眥須要帶上三公子嗎?怎麼您下山的時候,沒帶着?”
“等我們找到了睚眥以後,你大師兄自會帶着他下來。”
庚桑只是大致的鎖定了睚眥大致的方位,只唯恐這孽龍化成了人形,如果混跡於人羣裡,便是不好找了。
“噢。”
水無憂已經把魚兒全部都放回到了水裡,開心的看着眼前並不漂亮的水面,忽然間的她轉過了頭,對師傅喊道。
“師傅!”
“怎麼了?”
庚桑正俯着身就着河水洗手,一擡頭便看到一條三丈有餘的青龍在水面上隱隱的現出了真身。
“啊,師傅,是妖怪!”
水無憂自小也沒見過什麼妖怪,在孟峰之上更是連生人也是未見到一位,在她的眼裡恐怕所謂的龍便是雲煞那般,化爲人形的妖罷了。
“傻丫頭,這是龍。”
水無憂此刻把頭整整的埋在了他的懷抱裡,一點也不肯露出來。死死的用手纏着庚桑。
“小神謝仙君救命之恩。”
這時,水面上的青龍已經化成了人形,屈膝跪在了庚桑的面前。
“龍君請起吧。”
其實,剛纔庚桑也沒有認出那條有仙氣的魚竟是真龍幻化,此下看他頸的的痕跡,像是剛被雷霹過的樣子,想是應了劫以後,還未得復及真身,纔會又有如此的一劫吧。
“這是小神宮中的天珠一粒,全當謝過姑娘的救命之恩。”
庚桑見他並未起身,卻是手捧着天珠遞到了自己的近前,着實的愣了一下。這珍珠在四海里並不少見,碩大的他也是見過一些。只是這天珠卻是蚌精萬年修爲才得的一個祥瑞之物,從來都是四海龍宮求婚嫁娶的必備之物。
他這時細瞧了一眼自己身下半跪着的白袍青龍的眼睛,竟也看不出他有什麼異樣的歹心,心裡甚是唏噓了兩分。
自己的二徒弟靈霜嫁的也不過是南海龍宮的龍子,其中的緣由還是因爲雲煞那廝被鎮在孟峰之上,自己向來待它不錯,這才引得南海的龍王替自己的兒子求了一門親事。
可是,此刻他眼下跪着的人卻是雲煞的大哥雲澤,未來的四海龍王。
即使是天帝,對此人也是要讓着三分,可是這婚,庚桑卻也着實不敢應承下來。
“龍君請起,庚桑受不得龍君如此大禮。”
說完,庚桑拍了拍仍在自己的懷抱裡抖着的水無憂。
“無憂,不必害怕,你轉過身來看一下,他不是妖怪。”
“不要,無憂不要!”
見水無憂仍然是死死的掐着自己的腰,死活也不放手,庚桑略顯歉意的笑了笑,說道。
“龍君也見了,我這徒兒還是稚童心性,即便是救命之恩,龍君也不必如此的客氣,庚桑
及小徒也只是恰巧遇見而已。”
“也罷。”
雖然是如此之說,雲澤臉上的神色卻沒有絲毫的改變,拿着手裡的鵝卵大的天珠,並又覆在懷裡像是掏出了什麼,走到水無憂的近前,蹲下了身子,對她說道。
“你看我一眼吧,我真不是妖怪。”
“纔不要!”
水無憂仍是孩子的心性,剛剛雲澤顯了真身的時候,着實是讓她害怕了,所以仍是把臉紮在師傅的胸口處,也不看一眼。
“我是雲煞的大哥,這回你可能相信我?”
庚桑知道這位雲澤太子已經是有了十萬年的修行,論起來比自己的年歲還要大一些,眼角眉角帶着的氣度自是能看出來,若干年以後,這位雲澤太子,只怕是更加會讓天帝頭疼。
“真的?”
水無憂轉過了臉,只是有一隻眼露在了外面,看着自己身邊不遠處的雲澤,像是仍然有些怕他,把身子向師傅的方向轉了轉,離他遠了些,才又懷疑着的問他。
“你真的是雲煞的大哥哥?”
“是的,我是。”
雲澤這時候手捧着天珠,然後復又把另一隻手上的一隻項鍊遞到了她的眼前。
“水無憂,謝謝你救了我,這是送給你的。”
“我不要。”
水無憂並不知道他手裡拿的是什麼東西,可是剛剛她已經聽出來,師傅是不願意她收下他的東西的,雖然她很喜歡那條項鍊上發着貝殼一般光澤的半月的小石塊,但是,她還是堅定的在庚桑的懷抱裡搖了搖頭。一雙小手更是抓牢了師傅的衣襟。
“怎麼?不喜歡?”
雲澤自然是從她的眼裡看出了她當真是喜歡,於是便不由她分說的,扯過了她的小手把天珠強塞到了她的手裡。
“你就當是個玩具吧。”
雲澤這時候眼裡看着水無憂怯生生的眼神裡的光彩,心裡爲之一蕩,原本,他只是因爲女孩救了他一命,並且是看出了她是庚桑最小的徒弟,也是庚桑最是寵愛的那個徒弟,他爲了的不過是自己弟弟過些日子的天劫,想趁着這個機會能夠和庚桑這裡放他進去,替弟弟擋下那九道天雷,在他看來,這是一個很好的機會,也是很好的一個緣由。可是,當他看到她那雙無塵的眼睛的時候,便是在心裡紮了一根刺一般的呆呆的看了她一眼。爲了自己這個自私的由頭,扯上這樣一雙世間難尋的無塵的心,他竟在片刻裡,便感覺自己的心有些不忍。
“收好。”
雲澤親自又把項鍊戴在了她的頸間,他不再說什麼,感覺自己的心緒有些亂了,他便起了身,看着她頸項上自己的鱗片,輕聲的對上了她的眼,然後說道。
“以後會有用處的。”
庚桑已經看明白那項鍊的吊墜分明是這龍澤身上的一塊鱗片,不說這鱗片可保水無憂以後入水生命無憂,且是這鱗片的銳利,足可以堪比世間任何的兵刃。
在這半月的像是石塊般的鱗片的尾端此時還掛着一絲血氣,庚桑這時候忽然間的心生不悅。
雖然是現在這樣的一個享有半神之位的龍子來求婚於她,本是一件天大的美事,可是庚桑的心裡,卻是有一些矛盾。
他意識到,有人或許有一天會從他的身邊帶走水無憂,或是有那麼一天,當水無憂不再需要和依賴他的時候,她便會離去。
庚桑看着雲澤衝着他微微的抱腕示意了一下,便隱向了水裡。
正在此時,頭頂的天上忽然劃下了一道金線,像是哪位仙人墜下了雲頭,也像是天上掉下了什麼東西的樣子。
隱隱的他似乎聽到了雲澤的一聲輕呼,便再也聽不見什麼。
“師父,三公子逃了。”
靈淮雖然會駕雲,卻是極慢的,所以孟峰有事的時候,靈淮便會以聲傳信與他。
庚桑看着水面上飄起來的一團白色的絨毛的圓球,從他平靜無波的脣角溢出了幾乎是微不可聽的輕聲嘆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