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兒目送喜娘閃出門,她出房門邊四下裡望了望,沒人,轉頭輕聲問憐娘,“姑娘,你可還好?”
芳兒心裡百般糾結,好好的一場婚禮,變成如今這模樣,一時間,她都找不到更好的話安慰她家姑娘了。
憐娘輕輕搖了搖頭,紅蓋頭隨着她的動作左右擺動。心道,芳兒跟她這幾年,怕也沒遇上過如此希奇的事,猜測她這會兒都有些手足無措。
入得公孫府,她想到了千種可能,也有了相應的對策,可萬萬沒有想到,相公變了他人,還要同時迎娶他人,以後讓她如何自處?才這樣想,心裡的酸氣就不住地往外冒。她忙壓下心裡頭不好的想法,快往旁的地方想,要快。
紅蓋頭下罩着下的粉嫩臉上再無半點血色,“芳兒!”她急切地想要摸摸熱地東西。“給我倒杯熱茶。”心裡冷得厲害。
芳兒被她一嚇,眨眼愣了會神,不待她反應,憐娘又道,“芳兒?”聲道又提了兩分。她忙應聲道,“在呢,我在。您等會,別急,我這就給您倒!”
芳兒受到她情緒的影響,倒茶的手抖了半天,竟將一杯茶灑出幾滴在桌上,顧不得擦拭忙將茶遞給憐娘。
憐娘接過後,左手掩在右手上,就往嘴裡送,就算急切,動作依然優雅動人,看得芳兒眼中淚花閃閃,明明多好的人兒,爲什麼總讓她遇到不平事呢?
憐娘飲下茶後,非但沒覺得熱,反而覺得空氣冷了幾分,將杯子遞給芳兒,緩聲道,“他公孫府就這樣欺負人麼?”
芳兒道她說公孫遠公子去迎娶公主,怕她要鑽牛角尖,忙寬慰道,“姑娘別傷心,您也知道,因公主出嫁不同,一個鬧不好可是要掉腦袋,姑爺也是不得已才爲之吧?”這話說得連她自己也說服不了。
憐娘閉上眼,深吸口氣,“你道我說他去接公主麼?”她將頭往牀裡側了側,輕搖了搖手,她纔不在意公孫遠去不去迎娶哪門子公主呢。“不是啊,我的芳兒!你剛纔急,怕也沒注意吧,那茶是冷的。你還是給我倒杯酒吧。”
她百思不得其解,她沒有接觸過公孫府裡的人,要說大哥哥,即使他都沒打算迎娶她,他應該也不會如此算計她吧?那到底是誰這麼針對她?
芳兒自是不知道她心裡想的事,只道,“不會吧?”又另取了個杯子,倒了一杯,就着嘴飲了口,一股微酸的冰涼感覺衝入口中,她險些要吐出來。她自跟在姑娘身邊這幾年,除了最早那會兒過了幾個月苦日子,近年來,生活上卻從來都算得上高人一等了。日常她伺候姑娘,冷掉的茶她都不會讓她飲,又怎麼會給她飲這隔了夜的茶?
芳兒氣得手顫,“姑娘,他們欺人太甚,我去找他們理論去!”顧不得她是個弱女子,只想爲她的主子出口氣。
憐娘聽着她想要出門爲她理論,忙喝住她,“站住!”不是她不想出口惡氣,時機不對,此刻出去,只怕更難堪的是她,“回來,這事從長計議,你給我倒杯酒來。”冷掉的茶葉味,在嘴裡很不舒服,讓她好不容易壓下去的不平,總想着法子往上冒。
芳兒癟癟嘴,“哦!”應得百般委屈,手
下還是快速地倒了杯酒,這次,她倒沒有直接遞給憐娘,先嚐了口,“酒倒是沒有摻料!”她輕道。
憐娘聽了微微一笑,“那當然,那酒,算計的人也要防個萬一不是?”才說完,芳兒已經將酒杯遞給她,憐娘飲下酒,拭了拭嘴角,“酒倒是好酒,清甜可口!”邊將杯子弟還芳兒。
芳兒接過杯子,恨聲道,“他堂堂公孫相府,居然做出給新媳婦餿茶的事出來,虧他們還在世人面前顯示仁義君子!我呸!”芳兒實在氣不過,聽憐娘道他公孫家的好,她心裡越發不舒服。
憐娘暗自搖頭,這丫頭,莫非喝了酒,上了腦了?這話也是能隨便說的?即便她說的是事實,一個僕人說主子的不是,被人逮着也得揭層皮出來。幸好,今日是個好日子,哼,他公孫家的下人們,都被支走,怕是方圓一里地連個人影都沒有吧,若是她遇着什麼事,叫天也不應,叫地也不靈啊。她這叫好的不靈,壞的靈,半夜裡,她想起來,還暗打自己的嘴巴哩。
憐娘飲了杯酒,才覺得冰涼的心暖和些,纔有空想別的事,對芳兒道,“你去外面四處瞅瞅,我估摸着,西暖閣怕是除了咱們兩個,再沒有別的人了,你且好好看看,可有什麼特別之處?改日,怕是找不到如此好的機會了。”
她心裡自有她的打算,這公孫府,如果太太平平,她便好好呆着,如若水深晦暗的話,她可沒打算長久呆着。這些年,她好歹存了些銀子,置個百畝地,購個把下人,跟芳兒過着小日子,也算不錯。
芳兒很快明白她的意思,點頭馬上跨出屋門,探查去也。
憐娘一個人呆在房裡,悶頭坐在牀沿邊。想起師父幼時摸着她的頭,慈祥地說,“我的小可憐,長大後可一定是個美人兒,真想瞧你穿嫁衣的模樣呀,不用瞧,肯定是天下頂頂好看的姑娘,不知道誰家男兒有此福氣哦!”
師父,她今天穿了紅嫁衣了呢,師父,你看到了沒有?只怕你沒有猜到吧,她想嫁的男人沒有來娶她,連跟她拜堂的男人都丟下她。她是不是很沒用?師父,對不起,她沒有成爲最好看新娘。
想着師父慈祥的笑臉,她就像吃了一把苦蓮子,澀得她眼淚在打轉。抽出腋下的手絹,拭了拭眼角,突得覺得紅頭蓋罩着很不舒服,她討厭這看不清前路的模樣。
念頭才起,手便先於腦子揭了紅蓋頭。一室昏黃的光迎面撲來,她才反應過來,她自己將蓋頭給揭了。
憐娘拿着手上的紅綢布一陣發呆,總是手早於腦,她好想敲自己的頭,怎麼做出這樣的事來,都說自揭蓋頭的姑娘不吉利,她苦笑,難不成還能她自己將蓋頭蓋上麼?就算蓋上了又如何?她想來揭她蓋頭的人不願來,她不想揭她蓋頭的人又不會來。索性就這樣吧,她笑笑。
莫傾在房樑上透過布簾,就看見燭光照在她微笑的臉上。小巧的臉蛋慘白地連腮紅都蓋不住,笑不入眼,嘴角雖揚着,他卻覺得她在哭。她爲什麼要自揭蓋頭?他不明白。二弟答應過他,就算他娶了公主,依然會善待她,她爲何不好好珍惜這樣好姻緣?難道她爲了二弟沒有跟她拜堂,所以纔在這兒亂想
?
莫傾思前想後,就只能找到這樣一個理由,他暗惱自己,在知道公孫伯伯買通下人做的小手段卻沒有告訴二弟,或者直接制止,才讓她如此難過,一個人可憐兮兮地呆在新房中。
憐娘不知道房中除了她還有他人,蓋頭拿了便拿了吧,反正她的這樁婚事都一波幾折了,也不怕再多幾折。她放下紅蓋頭,揉揉肚子,一天沒吃飯,折騰日頭都落山了,她還要等別人送她吃生餃子麼?她搖搖頭,不指望了。
站起身子,準備往堂廳走,想了想,又頓住,罷了,芳兒人應該也要回轉了,她便回到圓桌邊,看着滿桌的花生、桂圓,還有各色小吃。要是在平常,她一定很高興,甜食一向是她的最愛,偏就今時今日,她拿着蓮蓉糕一點口欲都沒有。她拿起又準備放下,適時,肚子咕咕叫了起來,“噗!”她臉一紅,左右四處張望,她好像聽到有人笑她,正巧見芳兒挽起簾子笑着走了進來。
憐娘搓搓兩小臉,對芳兒道,“有啥好笑的,”不就是偷吃個糕點麼,“你也過來嚐嚐,都一天沒粒米下肚,當真難受。”故意說得大聲,纔將剛纔窘迫壓下去。
莫傾在房樑上掩嘴悶笑,剛纔實在沒忍住,要不是芳兒來得早,他就被發現了。
芳兒被她拉過來,掃眼見紅蓋頭被她丟在喜牀上,不樂道,“姑娘,你怎麼可以自己揭蓋頭的?”難道她不知道,這是不吉利的。
憐娘一口重重地咬下糕點,塞得滿嘴都是,食還沒吞落下肚,便道,“就是沒忍住嘛!誰叫它遮住我的眼睛,讓我看不清路……唔,”她嚥下嘴裡的食物,又接着說,“呃,看不到食物!對,就是這樣。”說完眼睛還往右手邊轉。
芳兒撫額,“你……你怎麼這個時候犯這毛病?”憐娘有一個毛病,她一緊張就做出只有幾歲小孩子才做出的事來。
憐娘穩穩心神,塞給芳兒一個糕,起身道,“我吃飽了,你慢慢吃,我先去牀上躺會兒!”她連衣都沒脫便滾到牀上,拉過被子就要睡。
芳兒才準備開口叫她慢點,她便哎喲叫了起來,芳兒忙快步走過去,在她身下摸出一大把花生、紅棗來,憐娘只得看着芳兒手上的物什發呆,芳兒再也忍不住,呵呵笑了起來,“叫你不穩重,看吧,這就是來整治你的。”
芳兒暗道,她的姑娘也到底不過十七八歲的姑娘,遇到今天這樣的事,她沒大哭大叫,已經很難得了,還想着法兒轉移我的注意力,她能做得這麼好,就這會兒表現得有點孩子氣,也是萬般可愛的。她想着就爲她家姑娘不值,賊老天,你怎麼可以這麼對待她這樣可愛的女子?
憐娘調皮的聳聳肩,四處找了個遍,確定牀上的棗子花生全被找出來後,才拉過被子睡下,又吩咐芳兒道,“你將咱們自己的東西收拾下,歸集齊整了,我有用。”翻過身去,芳兒正準備照她吩咐去做,她又道,“你將房門關了,如果那公孫遠來了,你就說……”她閉眼想了想,“就說,姑娘已經睡下了,讓他明個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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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兒本想他來了,她便給他幾掃帚,便她姑娘有吩咐了,她只好應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