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自強“啊”地一聲,趕緊動手切下一塊小三角遞過去,那女的眯着眼,樣子很享受:“你是五花肉的三兒吧?”
朱自強的臉一下就紅透了,被人認出來,感覺很不自在,之前呦喝時候的信心和隨意,突然就沒了蹤影。嘴裡訥訥地回道:“嗯……是啊……這個…娘娘認識我媽啊,呵呵。”
那女人卟一聲就笑起來了:“叫我姐姐!依輩份算啊我是姐姐,你外公跟我爺爺是表兄弟,你大舅母是二哥的乾孃,明白了不?”
朱自強臉上堆着笑:“看我笨得……姐姐好,呵呵。”
“好了,給我五斤吧。”
朱自強又呆了一下:“五斤啊?”
“怎麼?嫌少?”
朱自強趕緊切了一大塊,往檯秤上一放:“喲,多了,五斤六兩了。”那女人急忙按住朱自強的手道:“老弟,開張生意,我又沒跟你講價,多點就多點吧,當送個人情。趕快給我裝起來,這是四塊錢,你收好了,哎哎,笨手笨腳的,不像個做生意的料,人倒是長得子弟,嘖嘖,多給個袋子,萬一路上漏了雜整?行了行了,我走嘍。”
朱自強沒料到這女人說話也跟機關槍似的,手裡拿着四塊錢發呆,我怎麼就這樣讓她拿走了?
身後傳來五花肉的笑聲:“你小子太嫩了,她擺明是欺負你的臉皮薄,不會講價還價,嘿嘿,學着點!”
朱自強不好意思地說:“嗨,看她人挺老好的,沒想到這麼奸滑。”五花肉拍拍他的肩道:“去看着火候,我來賣。”朱自強點點頭,五花肉往攤前一站,兩手熟練地開始擺弄,嘴裡還不停地呦呵,朱自強一下子就覺得鬱悶了:老媽一直都是賣肉啊,今天是不是頭回整米粑粑?
說來事情也怪,只要五花肉出馬,米粑粑很快就賣完了,朱自強偷偷地看過幾回,有的人只是來看看,沒打算要買,但是被她幾句話哄得眉開眼笑的,一個個都乖乖掏錢買了,有的只打算買半斤的,後來買成了兩斤。
“逢人先打招呼問好,不提買賣的事,長得好看的就夸人,長得差的就說人家精神,見到女的講人家衣服漂亮,看到老人家就說人家身體怪棒,小孩子就誇聰明可愛,碰到佔便宜的先就在嘴裡討饒裝可憐……”朱自強飛快地在筆記本上把看到的一切記下來,這可是生意經啊!
一天忙活下來,泡的二十斤米全部賣完,朱自強算了一下,二十米差不多有三十五斤米粑粑,大米六毛一斤,加五十斤煤炭,這樣算下來,三十五斤米粑粑賣了28塊,扣掉16塊的大米、兩塊錢的煤炭、一塊錢的磨米費,賺9塊錢,這樣一個月就有270塊,看到這個數字朱自強就笑了,270塊吶,相當於兩個幹部工資了。
五花肉看着朱自強算了半天,這才嘆口氣道:“還要交稅、交工商管理費、房租水電費。不過也算好的,三兒啊……要不你再想想去市一中讀書好不好?”後面這句話差不多是在央求了。
朱自強搖搖頭道:“媽,這事別再說了!你儘管放心,我要是考不上大學,你把我煮了吃!”
五花肉“呸”地罵道:“你當老孃是母夜叉啊!唉,這樣也好,媽也捨不得你走,大老遠的,聽人家說市裡很亂,那些娃娃老是打架……”話沒說完屋外就有人吵了起來:“這誰家在這兒砌了個竈臺啊?誰啊?這是幹什麼呢?”
母子倆急忙走了出去,見是歪脖子指着他家的竈臺在發火:“是不是你家砌的?誰讓你們這麼幹?這是單位的宿舍,是公家的房子!看看,你們看看這都整成什麼了?把牆薰得這麼髒!趕快掀了!”
五花肉急忙道:“陸大哥……”
歪脖子叫道:“誰是你大哥,誰跟你攀親戚!少來這套!我警告你,要是再不掀掉的話……”
五花肉兩眼一瞪、挽着袖子就衝上去,差不多貼到歪脖子的臉上,嘴裡狂罵道:“我**先人倒九祖,你媽賣麻*,賊屍娃子狗JB日的爛雜種,臭母狗屙的、騷**養的!你去打聽打聽武家都是些什麼人?你媽瞎了眼把你狗日的倒在個陰溝頭,看你歪脖子*眼瞎了,認不得人,以爲孤兒寡母的好欺負!今天老孃就看你掀!你有本事掀來我看看!掀!掀!”邊吼邊把歪脖子逼得連連後退。
歪脖子一邊退一邊“哦喲哦喲,你兇啥子……”正在這時,歪脖子的老婆,一個又矮又胖的婆娘,不知什麼時候衝了出來,手裡還拿了把洋鏟,往竈上就動手!
五花肉轉身就往屋裡飛速而去,一眨眼提了兩把刀就舞將出來:“欺人太甚!老孃砍了你個賊**!”這刀可是豬大腸用了幾十年的傢伙,閃着寒光,讓人從心裡發悚。朱自強呆呆地看着,他大腦還在真空狀態,一瞬間硬是沒反應!
五花肉哪會跟人客氣,那婆娘還在鏟,轉身看到五花肉的刀來了,嘴巴一張沒來得及叫出聲就捱了一刀,這一刀正好砍在那婆娘的**上,五花肉可是賣了二十年豬肉的,那刀法當真是沒得說,一刀完了,第二刀又去!那婆娘另一個**又挨一刀!
朱自強這時終於反應過來了,衝上去一把抱住母親,這時五花肉兩眼血紅,臉色青得怕人,明顯地感覺到一股子殺氣迫來。那婆娘像被踩了尾巴的狗一樣嚎叫着“殺人了……”衝出巷子!
五花肉這時表現出來的爆發力令朱自強萬分吃驚!萬萬沒想到五花肉發怒的時候力氣會這麼大,朱自強不敢使太大的勁,生怕把母親弄痛了,可這樣一來,五花肉一下就掙脫了朱自強,朝着一邊被嚇得臉青面黑的歪脖子一刀揮去,刀鋒直指對方的歪脖子,這下要是被砍上,鐵定完蛋!
朱自強來不及多說了,擡腿一腳踢在菜刀面上,盪開了幾分,這刀太快了,速度緩了一下,依然割到了歪脖子的肩膀!
這一刀把歪脖了砍醒了,追着老婆的也衝出了巷子:“殺人啦!”
趁着這個時候,朱自強一把抓着母親的手,飛快地一擰把菜刀搶下,心裡竟然無比奇妙地感到一陣痛快!看來豬肝完全遺傳了母親的兇狠。瞅瞅那兩口子在巷子外哆嗦,一身是血,慌亂地吼道:“殺人啦!殺人啦……”很快就聚來了一大羣人!
五花肉這時已經冷靜下來,眼睛飛快地轉動幾下,一把推開朱自強:“你什麼都不準說!放心吧,老孃不會再砍了!”說完就跑出了巷子。
朱自強趕緊跟着母親的身後生怕有失。可是接下來的一幕馬上讓朱自強看傻眼了,只見五花肉邊跑邊哭出來,聲音大得不行,等出了巷子,已經是滿臉的淚花,歪歪扭扭的進了人羣,往地上一坐大哭道:“來打來打!嗚…嗚哇……欺負孤兒寡母啦,國家工作人員不講道理,***的天下還有惡霸流氓!我男人死了,來這租了房……討生活,怎麼也是自力更生,不靠政府,不偷搶拐騙,大傢伙倒是來評評理:身爲國家工作人員,欺壓良民,可憐我兒子考了全縣第一名,卻沒錢上學,在這公廁所邊租個房子做點生意,我招誰惹誰了,啊?”
歪脖子的女**罵道:“你要不要臉?砍了人你還倒打一耙!”
五花肉指着她:“就是砍你了!你拿洋鏟先動手我爲什麼不砍?”
那女人是被五花肉嚇落了魂,嘴裡分辯道:“我是去掀竈臺……”五花肉聽到這話馬上就跳起來大叫道:“走走走,你自己也承認先動手,走,我們去派出所去,讓公安的人好好聽聽,仔細看看你男人是個什麼德性!光腳的還怕穿鞋的?你們不就是仗着有工資嗎?走啊走啊!”伸手去拉那女人,兩口子一起後退,臉上一陣青一陣紅。
這時旁邊有人道:“別吵啦,趕快去醫院止血吧!”那女人兩個**被刀劃開了小縫,血雖然流出來卻不多,只是把衣服滲了個痕跡,看上去就像一隻紅ru罩。
五花肉叫道:“不行,這是我砍傷人的明證,先到派出所把事情說清楚,趁熱打鐵,萬一事後不承認先動手,我怎麼辦?”
那好事的人打圓場道:“算了,算了,也沒傷到筋骨,鄰里之間要和睦相處,你們兩口子也真是過分,人家孤兒寡母的不容易,砌個竈臺也沒礙你家啥子。”周圍的人眼看打不起來,這人說的話倒也規矩,於是紛紛勸解,朱自強上前去把母親扶回家屋子。
“三兒,是不是把你嚇着了?”五花肉這一打一鬧,顯得無比疲憊。朱自強搖搖頭,心裡對母親的這種做法有些疑惑,想了想還是決定問出來:“媽,萬一真的到派出所去,你不怕嗎?”
五花肉眯着眼睛,臉上透出一種狡猾:“三兒,你還小,這人吶就是喜歡欺軟怕惡,又要裝出一付慈悲樣子,人不離好,馬不離草,你越是軟弱,別人就越是要欺負你,不能慣着,明白麼?”
朱自強聽得一頭霧水,搖頭道:“沒整明白!”
五花肉笑道:“你呀就是太老實,臉皮薄,是得好好磨練一番了,省得將來吃虧!這兩口子嘛,我吃定他們不敢跟我去派出所!”
“爲什麼?”
“習慣啊!一來他是有工作的人,就靠點工資過日子,萬一工作沒了怎麼辦?就算他贏了官司,老孃頂多賠點醫藥費,可他的臉面就沒有了!弄不好他在單位上就擡不起頭來。嘿嘿,你別看我砍得嚇人,我賣了這麼年的豬肉,心裡有數!哪兒下刀,下幾分勁,那兩刀只是砍得她痛,痛得她怕!你那一腳是多餘的,我刀挨肉上會偏開的,嘿嘿,這二來嘛,他自認爲自己坐在縣城裡,有工作,有體面,如果傳出去欺負孤兒寡母,丟不起人,不過,我料定他會來詐點醫藥費,不信你等着看!”
朱自強聽老媽這一分析,心裡有些明白了:“那怎麼辦?”
五花肉笑道:“你忘了你媽是什麼人?我手裡的錢這麼容易就會拿出去?就憑他那個逑樣,不是我小看他,枉自讀了點書,全他媽喂狗了!唉……你媽就是命不好,要是上過幾天學,兒子,不是吹牛的,老孃早是科局長了。”
朱自強急忙點頭道:“肯定是!老媽,你腦筋轉得太快了!”
五花肉長長地嘆口氣:“如果你從小就去撿煤渣、拾菜葉、偷黃瓜蕃茄,爲了生活什麼事都去做,你就會明白老媽爲啥這樣厲害了。”想想突然轉過頭問朱自強:“如果剛纔老媽被打了你會怎麼辦?”
朱自強聽到這話毫不猶豫地說:“殺了他們!”語氣冷淡,但卻毫無一絲做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