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華,兩分之差!朱自強看到這個結果的時候,眼前一黑,差點就當場暈倒過去,武曲與另一名市一中的學生瓜分了全市唯一的兩個名額。朱自強的腦海裡閃過母親失望的眼神,呵,清華!朱自強閉着眼睛,不言不動,三個小時就這麼躺着,到底是輸了!
雖然已經決定不去上大學,可是好勝心還是讓他遭遇失敗時痛苦不堪!他想象着武正木得意的笑容,想象着他那充滿嘲諷口吻的安慰,朱自強拿着另一紙錄取通知書,苦澀從舌頭灌進胸口。
第二天,朱自強悄悄地搭上狗街的大客車,獨自來到父母墳前,劃燃火柴將錄取通知書燒成灰燼:“爸,媽,不孝兒子來看你們了,這是大學錄取通知書,我沒能考上清華,爸媽你們別怪我好嗎?我盡力了……”
“你沒有盡力!”朱自強轉過頭來……是吳飛!
“吳飛!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一身橄欖綠的軍裝,肩上扛着一顆星星,三年了!對軍事還算了解的朱自強知道,現在吳飛是名少尉軍官!
“好小子,小排長了啊!”
吳飛經過三年的軍旅生涯,臉上透着一股子冷厲和堅毅,兩眼閃着精光,本來人就長得俊美,這會兒更是鋒芒畢露啊,朱自強眯着眼睛打量眼前的朋友。
吳飛嚴肅無比地看着朱自強:“你問問你的心,你真的盡力了嗎?朱自強,你是懦夫!你不敢面對現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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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自強微笑着,好啊,吳飛都學會激將法了:“是的,我沒有盡力。”
吳飛沒料到朱自強會如此坦然地承認,一時覺得語塞,看看朱自強的笑容,這傢伙,從小就是這付德性,取下頭上的軍帽,咬着牙對朱自強道:“老子恨你!以爲當兵三年,氣質肯定比你好多了!媽的,臭狗屎,你狗日的不是人!老子剛纔那種眼光,一般人早就低頭回避了,你他媽就像沒事兒一般,說吧,是不是打算工作?”
朱自強不否認地說:“是的,就算考上清華我也不會去讀了。”
吳飛一屁股坐到朱自強的身旁,眼睛看着兩塊墓碑,神情有些落寞地說:“沒想到武姨就這麼去了,真的沒想到!自強,你有什麼顧忌可以跟我說說嗎?”
朱自強搖頭道:“是真不想讀了,越讀越害怕,我擔心自己變成一個考試機器,或者變得沒有了自我!”
吳飛瞪眼罵道:“放屁!你不就是沒錢讀書嗎?你那話哄別人還行,哄老子嘛還差點,我知道你一向心高氣傲,不願接受旁人的資助,但我們哥四個算是旁人嗎?小雷就不說了,他也要上大學,我和洛永決定供你上大學,你別用那種JB眼神看我,老子現在是幹部,津貼多得很!我老爸三個月的工資也不頂我一個月的!洛永也在跑車……”
朱自強打斷道:“不了,你們的心意我懂!我也心領了,但我說的是真心話,你說的我也不否認!不進校園就拿不了一紙文憑嗎?還有……我不想再等了,大學四年,四年啊,嘿嘿……”
吳飛緊緊地看着朱自強的眼睛,後者寸步不讓:“怎麼?幹了一段時間的特種兵就以爲天下無敵了,要不要試試?”
吳飛就像火燒屁股一樣跳起來盯着朱自強道:“你怎麼知道?”
朱自強得意地笑道:“你半年多沒有跟家裡聯繫,也沒跟我們聯繫,打電話到部隊,說你執行任務去了,人家說保密,這有什麼難猜的,以你的性子和身手,肯定是被抽去特別行動隊之類的。簡言之,就是特種兵了對不對?再加上你剛纔說的津貼,嘿嘿,在西藏當兵雖然收入很高,可要一頂三,也過了些。”
吳飛連連點頭:“佩服佩服!你要是去當兵肯定是個人物,我看你現在的這些花花腸子就比我們政委的多。嘿嘿,要不,去當兵吧?我跟頭兒提過你,說不定可以弄個特招的。”
朱自強微笑道:“老子連讀書都缺乏興趣了,還去當兵找罪受?”
吳飛有些無可奈何地說:“那你打算幹什麼工作?我聽說你大叔現在是組織部長,已經答應幫你安排工作了。”
朱自強點頭道:“是的,縣委辦公室秘書。”
吳飛又一次感到意外了,他爸就是當秘書出身的,所以對秘書簡直是深惡痛絕:“我**……”突然發現這是在人家的爹媽墳前,及時煞住口,“我求你了老大,什麼不好乾去當破秘書,老子最恨的就是秘書!你要是去當秘書……咦,不對頭,你狗日的沒這麼簡單,老實交待,打的什麼餿主意?”
朱自強哈哈大笑道:“好啊吳飛,看來部隊確實鍛鍊人啊,我想當官!”
吳飛歪着頭問道:“爲什麼?因爲你大哥?因爲你舅舅?”
朱自強轉身對着父母的墳:“爲了我自己,爲了他們!”
吳飛心裡打個激靈,朱自強變了!“自強,你這樣的心態不對!當官不是壞事,可是你如果有什麼目的,那我勸你還是別幹。”
朱自強自信地笑道:“怎麼?在部隊讓人洗腦了?我當官不爲別的,一是想做點事業出來,二是爲了那些光吃乾飯不整事做的貪官!”
吳飛小聲地說:“我怕你將來就是個最大的貪官!唉……這樣也好,憑你這腦子想出頭還不容易,我支持你!有那四年時間,估計你已經差不多打下基礎了,不過現今官場跟部隊一樣,什麼都要講資歷!一定要注意,‘槍打出頭鳥’。”
朱自強道:“木秀於林幾必摧之,我已經做好了準備!你呢,說說在部隊的經歷?”
吳飛神秘地笑道:“保密!不過,你當官可得小心不要鬧出作風問題!”
朱自強聞言笑得不行,指着吳飛道:“知我者吳飛也!對了,聽說西藏那邊的女人很大方,你有沒那個?”
吳飛臉上紅了一下,罵道:“別提了,有一回差那麼一點就整成了!”
“發生了什麼事?”當下二人坐在墳前嘰嘰咕咕地開始**心得交流,當吳飛得知楊玉煙已經跟他公開戀愛時,眼裡都差點瞪出火來,不停嘴地罵老天爺瞎了,美女就要讓狗日了!
***八月二十三日,考上北京外語學院的楊玉煙和考上西安交大的付雷準備同時動身,正如朱自強所瞭解的,玉煙是外弱內剛的姑娘,對於朱自強拒絕上大學的事,她除了表示遺憾,倒沒有太多的語言,因爲從小到大她都是那麼信任朱自強,尊重他的一切選擇。
即便這樣,也讓朱自強略略的有些失望,很多老師同學差點把朱自強家的小租房踩塌,可終歸沒能勸說他前往大學。
玉煙和小雷兩人都已經知道朱自強參加工作的事實,並且朱自強已經在八月二十日正式開始上班。
李碧葉分到縣農業銀行,黃顯華分到了縣中醫院,邱志恆分到狗街信用社,管中昆卻意外地進入到了縣教委,這樣當年初中同學基本又聚在了一起。
朱自強進入縣委辦公室秘書科後,管後勤的副主任見他是組織部長的侄子,又聽說他在外租房,很快就把旁邊一小套青磚房的單身宿舍分給他,這下總算可以告別公廁,搬離那陰暗潮溼的地方,在這裡生活三年,母親因此患上絕症,朱自強對這裡充滿了苦澀的回憶,如果有可能,這輩子都不用回來,這裡的鄰居,這裡的水管,這裡的門窗,一切都讓朱自強那麼的厭恨。
楊少華非常遺憾朱自強不去上大學,作爲自己最得意的學生竟然不上大學,這讓他很長時間無法釋懷,今天他要親自把楊玉煙送到北京,女兒考上這麼理想的大學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楊玉煙和付雷也是狗街第一次上大學的孩子,楊少華在傷感朱自強的同時,也獲得了些許安慰,幸好這些年積蓄存了不少,再加楊玉煙二叔的支持,學費生活費基本得到解決。
朱自強太瞭解吳飛了,對於他在部隊上的經歷,幾人沒有嚴刑逼供。吳飛再次缺席送別隊伍,只有付雷早就麻木了:“這狗日的,你指望他來送人?下輩子吧,這會兒肯定又去河裡打魚了!”就算當兵三年,吳飛一回到狗街,同樣上山下河,這傢伙就是個野人!天生的!
楊玉煙哭了,雖然有楊少華和付雷相伴,可是最愛的人只能站在車站裡揮手,從小她就夢想一直跟朱自強在一起,就像今天,如果朱自強願意的話,那麼他們倆人就能相伴到北京讀書,她的淚水中不僅僅只有初戀的離別,還有童年夢想的斷裂,我的愛人,將來你還會一如眼前般愛我嗎?
望着灰塵揚起的車尾漸漸消失後,若有所思的朱自強一路無語,李碧葉不知什麼時候悄悄出現在他身旁,兩人不約而同地向宿舍走去,朱自強不以爲意,走的走了,來的來了,隨意吧。
四樓,一套二的居室,外帶個轉角的大陽臺,朱自強把母親用過的木牀搬了來,廚房傢什一應俱全,縣政府內有食堂,這些東西,朱自強留下來只是當作紀念,李碧葉顯示了一下自己打理家務的本事,半天時間就把屋子收拾得整潔明亮,不知道她從哪兒弄來些裝飾品,反正朱自強覺得這不是自己的屋子。
“自強想什麼呢?想得這麼入神。”
朱自強心裡一直在盤算,現在他一個月的工資是八十七塊,三個月後轉正,那樣就有一百零八塊,購糧證可以賣給人家,這樣一個月又有幾塊錢的收入,省着點,可以給付雷和玉煙,每人隔月寄一次錢。心裡想着,嘴上決來了:“我在算一個月可以給他們寄多少錢去。”
李碧葉聽到這話,又是高興又是心酸,“如果我去讀書,你會不會給我寄錢?”
朱自強看看她,心裡一下就樂了,吃醋!“不會啊,玉煙的爸爸是我的老師,家裡條件不好,小雷家三兄弟,他下邊還有個弟弟在上初中,他爸一個人的工資哪兒夠用?聽說這次報名都是借來的錢,你們家不差這幾文。”
李碧葉恨恨地說:“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在你心裡玉煙比我重要多了!”
朱自強正色地說:“碧葉,從今天開始,咱們只是好朋友!”
李碧葉臉上一片黯然,可馬上就笑道:“我答應你,只要你不趕我走,嗯,對了,把你的鑰匙給我一把,沒事兒的時候我來幫你收拾。”
朱自強苦笑,看着一臉期待的“朋友”,終於沒狠下心來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