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白鈞心裡一軟, 安慰道:“算了,總有辦法,大不了我們去找春水生, 他們佛門, 肯定有什麼驅魔秘法, 但別見唐正則那混蛋了, 我看到他跟張靈脩就來氣, 要不是他們多此一舉,媽的。”
渚巽頗公正道:“話也不能這麼說,畢竟他們出發點合情合理, 要是你忽然被魔附身了,我估計也會那麼做。而且靈脩是你師妹, 唐正則算是你妹夫, 你總不能跟他們絕交吧。”
張白鈞翻了個白眼。
“太陽從西邊出來了, 你別這麼聖母好嗎。”
“臥槽!”渚巽頓時火了,“警告你別踩我雷點!我最恨別人說什麼聖母了!那不是罵人虛僞嗎!你才聖母呢!”
張白鈞:“……”是他熟悉的那個渚巽, 不過,還有最後一道關卡。
他舉起手,示意自己投降,兩人停戰。
張白鈞彷彿在等待什麼。
渚巽揉了揉太陽穴:“剛一直被你拉着問個不停,我都差點忘了, 夔呢?”
張白鈞表情幾度變化, 嘆息道:“你終於問了, 我一直憋着等你問這個問題, 恭喜你通過了本關考驗, 真正的渚巽絕對不會忽略夔的下落。”
張白鈞大致交待了下,簡而言之, 他不知道神出鬼沒的夔如今身在何方。
渚巽擔憂道:“我先去找他。”
話音未落,芙蓉觀的院門砰然打開。
守觀的小白狗本來軟軟地趴着曬太陽,立即跳了起來,狂吠不止。
一羣外勤組武力值高的天監會工作人員衝了進來。
張白鈞和渚巽還沒反應過來,便被衆人包圍。
領頭的那個天師帶着一股壓迫的氣勢,站到渚巽面前,冷冷道:“你們兩個都被捕了。”
張白鈞臉色難看,他知道反抗的話,情況會更惡化,遂對渚巽使了個眼色,兩人順從地被戴上了手銬,張白鈞的無用劍被沒收。
很快,他們被送到了天監會下面的特別看守所。
一到達那邊,兩人便被分開,調查組的副組長來了,親自給張白鈞摘掉手銬,帶他去單人間問詢室。
“張白鈞,你是青山派的少掌門,怎麼那麼糊塗,包庇逃犯,這可是大錯誤。”副組長讓人給他倒了杯峨眉春芽。
張白鈞心想,來了,這是要先用懷柔計策。
張白鈞嚴肅道:“我承認我沒有第一時間向組織上報,請允許我做出解釋。”
偏這時候,外勤組的組長也來了,沒有看張白鈞一眼,徑直對調查組副組長道:“張白鈞違反了天監會條例,應當送去單人牢房看管,不得給予特殊待遇。”
副組長一臉和和氣氣,想說什麼,外勤組組長沒給他轉圜餘地:“老趙,你家組長在開會,現在已經接到通知了,讓你按照我的意思走就好。”
副組長放桌子上的手機震了下,一則微信跳出來,他看了眼,表情就變了,看了看張白鈞,愛莫能助地放棄了堅持。
外勤組組長半警告道:“這就對了。”
張白鈞表情平靜,他知道,天監會內部勢力的滲透和鬥爭,他管不了,反正現在是與仇恨定永平的那一派佔上風。
張白鈞被押送到了一個單人牢房,進去後,看守人員給房門上了鎖。張白鈞就像被放逐了一樣,聽不到任何外界的消息。
他枯坐了很久,最後精力不夠,倒下睡着。
第二天天剛亮,他就被看守人員叫醒。
來人是調查組組長,他告訴張白鈞一個令他十分震驚的消息。
“我們審了渚巽一夜,她對所有指控供認不違,還有,她主動承認了另外一件大事。你應該慶幸,憑你和她的關係,竟然能做到沒有嫌疑,張白鈞,我就當你交友不慎,識人不清了。”
張白鈞睡眠不好,心情暴躁,冷冷道:“你到底在說什麼?!”
調查組組長露出一個嘲諷至極的笑:“渚巽說,定永平是她下毒謀害的,她犯下了故意殺人罪,經過取證程序後,罪名將正式確立,之後她會怎麼樣,不用我多說吧。”
張白鈞臉色瞬間蒼白,他盯着調查組組長,一字一頓道:“這是污衊,你們用了什麼屈打成招的手段,要陷害她至此?”
“陷害?”調查組組長大笑出聲,“審訊是有監控錄像的,你自己去看看,沒想到你被她洗腦的這麼深,上頭說了,讓你戴罪立功,協助我們,用朋友的身份跟她溝通,挖出她背後的指使者。”
張白鈞腦子裡嗡嗡作響,完全無法理解。
他迫不及待地要搞清楚一切,囫圇吞下早飯後,便匆匆去看了監控錄像。
視頻鐵證如山,讓他沒有退路——渚巽親口承認了謀害定永平的事實。
她提供了相當精確的細節,覆蓋了作案方法、時間線,有條不紊地捋清了調查組的每個疑問。在整個過程中,渚巽的態度疲憊但是平實,測謊儀、法術手段都顯示她沒有造假。
張白鈞遭受了極大衝擊,根本難以置信。
渚巽明明當初和夔一起去了滇州,調查導致定永平中毒的紅線蠱!而且當初定永平中毒時,正是渚巽採取了有效的救助方法,保住了定永平一命!
前後根本說不通。
然而,在審訊視頻中,渚巽構造出了另一套說辭,她聲稱自己臨時救人是良心發現,諸如此類云云,彷彿構造出了和真相完全對立的另一個“真相”,同樣真實可信。
張白鈞混亂不堪,頭痛欲裂。
而就在他思維當機的時刻,一道閃電般的念頭貫穿了腦海。
“等等!”張白鈞轉頭朝調查組組長道,“渚巽人在哪裡?”
調查組組長欣賞着張白鈞的表情,聳肩道:“關在牢房裡。”
張白鈞:“趕緊將她控制起來,上全套約束枷鎖,她現在很危險!”
調查組組長揚眉:“你又玩什麼花招?還有空擔心她?你放心,我們好吃好喝供着,她沒有任何危險。”
張白鈞像看一個公私不分的白癡,緩緩道:“你誤會了,我是說她的存在,對你們來說非常危險。因爲渚巽現在被魔附體,不是本人,懂了嗎,她的一切言談、行爲都是有惡意的,你們中了她的計。”
調查組組長:“……”
調查組立馬召集核心成員,組織了一個緊急會議。
他們聯繫了還在清涼寺的春水生,春水生和他師父慧遠方丈都證實了,渚巽確實出現了被魔附體的徵兆,並且失蹤數月。
隨後,其他成員對渚巽進行了種種檢測,結果卻令人失望,渚巽表現得十分正常,體內靈源是清正的天師靈力,他們無法獲得渚巽是魔的證據。
成員們一致同意以下結論——渚巽謀害定永平成立,渚巽被魔附體暫時不能成立。
折騰了兩個小時,調查組的組長誠懇地對張白鈞說:“你想證明她被魔附體也罷,有精神病也罷,對脫罪不起任何作用。”
張白鈞情緒反而前所未有的鎮靜,他說:“歷史上有多少魔,是天監會不論用任何手段都檢測不出來的?盲目自信導致魔災發生,這樣的案例不勝枚舉,在座各位當實習生時,相關論文看過寫過不少了,倘若渚巽真的被一個特別古老而強大的魔附身,她不會讓你察覺到任何蛛絲馬跡。不管她僞裝得再像,都不是渚巽。”
調查組組長:“你跟我嘴炮沒用,沒證據就是沒證據,反正你都得協助我們審訊,不管她是人是魔你都得面對她,去吧,白鈞道長。”
張白鈞說不清自己是期待看見渚巽,還是不想看到她。
一切發生得很快,容不得他拒絕。
當他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已經在渚巽正對面坐下了,兩邊都是調查組的人員,一個負責記筆錄,一個負責控場。
渚巽朝張白鈞露出一個笑容。
張白鈞全身不寒而慄。
他望着渚巽,她的眉眼神態都那麼熟悉,對他而言,卻彷彿一個披着渚巽畫皮、純然陌生的魔物……
有那麼一瞬間,張白鈞懷疑自己是不是出現了妄想症。
會不會渚巽現在的確是她自己,出於某種不可說明的原因,才說了那些驚人的供詞,認領了不屬於她的罪孽。
“你說你試圖謀殺定先生?”張白鈞乾巴巴道。
“是。”渚巽承認。
張白鈞想象着渚巽畫皮下,那個魔物真正的表情。
漸漸的,在張白鈞的臆想中,渚巽的臉變得扭曲,眼睛變成赤紅色,笑容逆轉爲獰笑,用完美的演技嘲笑張白鈞的進退維谷。
“行吧,你背後指使人是誰。”張白鈞麻木道,他覺得自己像個提線木偶,在被迫出演一幕荒誕戲劇。
渚巽對張白鈞的反應很意外,不解道:“你相信我謀殺了定先生嗎?”
她的神態、語氣和看法,發乎內心,毫無破綻。
張白鈞心裡一動,那座衡量的天秤不由自主地朝相信渚巽那邊傾斜。
停下。他在內心警告自己。渚巽不在那裡,不要讓那個魔得逞,不要害了真正的渚巽。
“你背後指使人是誰。”張白鈞重複道。
渚巽垂下頭,沉默片刻,說:“我有個條件。”
張白鈞:“什麼?”
……
半個小時後,渚巽被帶走繼續關禁閉,會議室裡,調查組組員們展開了激烈討論。
“瘋了!這不可能!”一個組員直截了當表達反對。
另外一個組員不滿道:“她說能把定先生救回來,那就讓她試試,你難道不想讓定先生康復?”
“你放心讓那種謀殺犯接近定會長?萬一她當場暴起二次謀殺怎麼辦!你保證自己負責?”
會議室的火藥味漸漸濃烈。
同一個調查組,組員們背後亦是錯綜複雜,各有各的算盤和靠山。
調查組組長問張白鈞:“你的意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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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白鈞沉聲道:“不能讓她接近定先生。”
“爲什麼?”
“……我說過了,她不是渚巽。”
會議室氣氛短暫靜止,隨後衆人繼續爭論,忽略了張白鈞的話。他們大概已經無聲達成了一致看法,認爲張白鈞瘋了。
調查組組長疲憊道:“我會寫個報告,將意見送審,這事輪不到我們拍板,看上面領導怎麼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