滄巽立即在心裡思考對策, 她不知道對方閨名,所以最好的辦法就是按兵不動。
“椒先生,久仰大名, 我是公冶鍾春, 那邊是我妹妹靈霞、毓秋、秀冬。”老大開門見山, 不遠處她的姊妹們看着滄巽, 點頭致意。
滄巽的目光逐一掃過她們年輕光滑的面龐, 再落回公冶鍾春的臉上。
很好,她心想,看來這位女士之前跟椒萬並不熟。
對於滄巽的沉默, 公冶鍾春沒有表現出半分不自在。
她從容道:“椒先生,你將北方犬族管理得非常好, 我以後也要繼承一個大家族, 想着來向你取經, 我有個小小的疑惑,你覺得對於一個家族來說, 選邊站隊重要嗎?”
滄巽:“……”她看起來很想說“啊?”,不過沒說出來。
若滄巽可以使用滅之心骨,就能輕易靠無明之力,捕捉對方的思緒,看透她語言霞藏着的機鋒, 以及行爲背後的動機。
但這裡是屠魔領域, 一旦動用無明之力, 恐怕會曝露滄巽自身, 所以上述捷徑走不成。
滄巽見公冶鍾春盯着自己, 無奈開口,嘴脣動的幅度很小:“很重要。”
公冶鍾春:“英雄所見略同。那麼假如一個家族忽然轉變了立場, 那背後肯定有很大的變故,對嗎?”
滄巽有種直覺,她在給自己挖坑跳。
滄巽露出審視對方的表情,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公冶鍾春:“請椒先生恕我冒昧,因爲我聽到一些傳聞,犬族在大半年前,立場出現了微妙的轉變,甚至驅逐了一些元老……”
“這和你有什麼關係?”滄巽打斷道。
一旁的五蘊早就兩三口吃完了冰淇淋芭菲,正拿一雙人畜無害的大眼睛瞅着公冶鍾春。
公冶鍾春:“我只是很納悶,犬族是否失去了自主和自治,莫非如今是要徹底與林家綁在一條船上嗎?”
滄巽回憶着椒萬原本的性格,用他的口吻道:“凡人?別裝傻了,小丫頭,我今天之所以來,是由於林津提到會向我們公佈一個價值很高的秘密,我來等價交換,在場所有人都是。”
公冶鍾春:“我明白了,剛纔的話如果讓你感到不快,我向你道歉,椒先生,你是妖族最優秀的掌舵人。”
這時,她的二妹公冶靈霞走過來,目不轉睛地望着五蘊,引起了後者警惕的回視。
“這孩子長得真好看,不過跟你不太像,他是你的兒子嗎,椒先生?”公冶靈霞問,沒有絲毫委婉。
滄巽回答:“他是我屬下的孩子。”一句話結束,不給多餘解釋。
公冶靈霞端詳着五蘊,由衷道:“他長得很像我認識的一個人。”
五蘊忽然問:“爲什麼你的名字是靈霞,而不是靈夏?”
鍾靈毓秀,春夏秋冬。公冶家給女兒們取名顯然遵循了這點。
公冶靈霞微笑道:“……我不知道,可能得問我爹孃。”
她攬住大姐公冶鍾春的肩膀,兩姐妹走開了,毓秋、秀冬依然在不遠處沉默地打量滄巽他們。
五蘊一臉嚴肅,小聲對滄巽道:“那四個女人很奇怪,簡直莫名其妙!”
滄巽想了想,附耳對五蘊說了幾句。
五蘊滑下椅子,走到賓客多的地方,他觀察了一番,選了個年長和藹的老婦人,拉了拉她的衣角,頓時贏得了她驚喜的表情,接着是疼愛孫子一般的詢問和對話。
和老婦人以最快速度拉近了關係,五蘊意態天真地問:“那邊公冶家的姐姐們,爲什麼排行第二的姐姐叫靈霞,不叫靈夏?”
老婦人似乎有點驚訝,爲了滿足孩子的好奇心,她悄悄道:“說起來可有意思了,她們分別出生在春、夏、秋、冬,按道理取名照順序來就好,偏偏珣生——就是公冶家現任老爺,他初戀情人的名字裡有夏這個字,珣生夫人覺得膈應,就把女兒名字換成了‘霞’這個字。”
老婦人的同伴怪罪道:“哎呀,耐玫!你居然把這種事講給小孩子聽,有你這樣的嗎!”
耐玫咯咯笑道:“別大驚小怪,現在小朋友聰明着呢,而且人家是犬族的孩子,說不定年紀比我們這些老骨頭還大!”
五蘊拍手道:“耐玫,你說的很對,嚴格意義上我不算少年兒童。那個靈霞姐姐,知道自己名字的由來嗎?”
耐玫被他逗的很開心:“知道!怎麼可能不知道,珣生夫人脾氣火爆着呢,吵起架來,經常在女兒面前抖他的老底。”
五蘊打了個響指:“多謝。”
他回到滄巽身邊,把問到的信息告訴了滄巽。滄巽聽了,摸着下巴上的山羊鬍子,表情變得很是古怪。
五蘊:“那個公冶靈霞竟然不知道自己名字的由來,當然,有可能是她自己覺得尷尬,不好提。但是,現在有人管自己父母叫爹孃的嗎?我一般聽到的都是爸、媽、daddy、mommy……”
大殿內響起了一陣騷動。
林津他們出現了。
滄巽瞳孔一縮,第一眼就看到了夔。
他今天沒有戴那張縱目鬼齒的面具,而是別在了腰上,神態沒有喜悅,似乎只是剛好路過而已。他穿着全套的傳統樣式禮服,玄黑色的披風讓他看起來益發接近滄巽記憶中崑崙墟時期的他。
五蘊:“氣死我了!我想打他!”
滄巽:“……”
夔的目光在全場逡巡,不用說也猜得出他在找誰,滄巽低下頭,挪了挪椅子,坐到花瓶後面,這樣剛好進入夔的視野盲點。
臥槽,我幹嘛要躲。滄巽莫名其妙地想,心裡不由怒氣騰騰。
五蘊急忙對滄巽道:“看!謝珧安和謝元。”
那隊人的末尾走着兩個人,一望而知是兄弟。
年紀小點的那個正是謝元,他握拳在脣邊咳嗽了兩聲,皮膚比滄巽記憶中的白很多,彷彿很久沒有去戶外日曬過,但他確實活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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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珧安正在跟他講話,頭一回臉上有了笑容。謝元時不時回覆他哥哥一兩句話,看起來有點無精打采,然而正是這種尋常的倦怠感,才無限放大了他的生命,讓他的存在越加真實,真實到令觀者戰慄。
賓客間的那陣騷動就是由謝元引起的。
他們中每個人都知道謝家曾經發生的那場悲劇,以及這場悲劇對謝珧安本人造成了多大的影響。他們大多數親自參加了謝元的葬禮。
賓客們太過震驚,騷動後便陷入了靜止,有人嘴都合不攏,有人慌忙對旁人解釋,低聲說那只是一個長得一模一樣的人,堅決不肯相信。
起死回生?怎麼可能!
林津適時開口,聲音傳遍了大殿內。
“大家無須驚慌,這位的確是我妹夫謝珧安的親生胞弟,謝元。”
她話音剛落,猶如往油鍋裡潑了盆滾水,滋啦啦掀起軒然大波。
謝珧安的聲音蓋過了衆人,平平淡淡道:“這是真的,我弟弟活過來了。”
謝元咳嗽着,有氣無力地跟衆人打了個招呼:“大家好。”
賓客們靜止片刻,同時發出了叫嚷,有的在驚歎,有的在提問,大部分人都信了那確實是謝元本人。
林津道:“謝元之所以活過來,是因爲我們破解了生死的奧秘,凡人一直被天道設下的法則所阻礙,生老病死,無人倖免,假如我告訴大家,你們能像謝元一樣,哪怕死了也能復生?不再有俗世的煩憂,你們的生命將實現飛躍,修仙即將成爲現實?”
五蘊用氣聲譏笑道:“這個賤人真不要臉,佔我們魔族便宜!謝元明明是儺顓用人傀之術復活的,眼下倒成了她林家的功勞,想用謝元的存在蠱惑那些凡人。”
滄巽:“……小孩子不準罵人。還有,讓謝元的狀態恢復到和生人一模一樣,估計是林津做的,因爲謝元身上現在完全沒有死氣。”
五蘊:“不管怎麼說,凡人逆天而爲,一定會遭到懲罰!”
滄巽點頭:“同意。”
林津繼續道:“長生不老,起死回生,掙脫輪迴,這些都將變成現實,我林家秉上古仙術傳承,守着本族的機密,已有數不清的歲月,今天,我邀請大家共襄盛舉,請看。”
她伸出手,金色大霧揚起,在半空中構成了一幕幕流動的畫面。
全場震驚:“……!!!”
這下,就連滄巽都不由自主坐直了身體。
那些畫面,展現的正是崑崙墟的場景。
仙山海島,瓊華玉樹,天、海、陸,澄淨之至,聖美之極,一個迥然不同的全新世界。
令滄巽臉色不太好看的是,畫面中出現了她未曾見過的場面。
大量金仙級別的仙家兵將,洪流一樣,向十萬深淵進攻,征伐魔族,魔族竟然節節敗退。一方氣勢如虹,一方萎靡不振。
“……數字特效做出來的,純屬無恥的意淫,”五蘊一邊吐槽,一邊懷念道,“儺顓不主動攻打崑崙墟已經萬事大吉了,我還記得肥遺將軍戰鬥力爆表,殺人時候跟砍瓜切菜一樣,隨便宰一打金仙不是問題,無穀那個怪物就更可怕了……”
滄巽摸了摸五蘊的腦袋,連話都懶得講,純粹不予置評。
林津走上了中央的圓臺,朝衆人朗聲道:“在場各位都知道,多年前,一羣華國最厲害的天師,曾經在崑崙山下發現過一個通往傳說中仙境的入口,雖然他們心嚮往之,但入口散發的能量太恐怖,凡人靠近有粉身碎骨的危險,爲了保護那個入口,他們修建了一個地宮,將入口封印,只有他們才知道怎麼進入地宮,並且將開啓地宮的辦法,傳授給了他們的弟子,那些弟子後來成爲了創立天監會的元老,那批元老如今差不多都去世了,唯一還活着並知道如何開啓地宮的人,是天監會雲蜀分會會長定永平。”
賓客們個個屏息凝神,聽得入了迷。
林津話鋒一轉,微笑道:“有些居心叵測的人舉報說,是我下毒謀害了定永平,可惜我沒有那麼做的動機,因爲我早就知道了該如何才能打開地宮。”
“……”被倒打一耙的滄巽十分無語。
五蘊難以置信:“無恥之極!明明下毒的就是她,人無恥則無敵!”
林津停頓了幾秒,緩緩道:“更重要的是,我鑽研出了如何安全靠近仙域入口的方法。”
全場針落可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