滄巽他們知道林津的計劃後, 做了該有的準備,調整了原計劃,不再去雲蜀, 而是直奔崑崙山地宮所在位置。
崑崙山脈橫貫半個華國, 氣勢如虹, 地圖上這條巨大山脈最初命名的由來, 和山海經中的那座崑崙神山密不可分。神話成爲了真實, 真實點睛了神話,虛虛實實,織連成一個會呼吸的宏偉夢境。
地宮入口在玉珠峰附近, 山下湖泊如鏡,倒映蒼穹白雲, 遠處則是青原黑土。冰雪羣峰構成一道永恆的天際線。
此時正值登山季, 沿途有一些登山者, 爲了謹慎,滄巽、夔、五蘊、張白鈞和春水生購置了裝備, 扮成登山者的模樣,慢慢接近地宮位置。
雪很硬,踩着會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響,滄巽記憶力驚人,很快找到了地宮的通道口, 那裡被雪覆蓋, 滄巽踢了一腳, 雪塊落下, 露出漆黑深邃的入口。
“就是這裡!”滄巽肯定道。
夔從容道:“我們先在附近等候, 等目標來了再行動。”
於是他們在離入口不遠不近的地方,找了個合適的位置, 設下結界,在結界內紮營。
他們朝着東邊,搭了三個雙層帳篷,以便早上第一時間照到太陽。夔用火焰把雪融化,掃出一片空地,鋪了充氣墊和防潮墊,儘量將裡裡外外收拾得宜居,因爲未來一段時間他們沒法吃到生鮮,起碼保證每個人都睡得舒服,纔有充沛的精力應付接下來的硬仗。
五蘊吃飽喝足後,覺得無聊,撒歡跑到結界外探險去了,滄巽沒管他,反正這片區域沒有能威脅到五蘊的存在。到了吃晚飯的時候,五蘊才姍姍歸來。
春水生不太習慣長途跋涉,人到了高原又有些微不適反應,一直躺着休息,頗有些無精打采,張白鈞和他一個帳篷,便盡心盡力照顧春水生,陪他解悶。張白鈞在吃飯時出來取了食物,飯後和滄巽他們聊了會天,很快又鑽回帳篷查看春水生的情況。
滄巽和夔獨自坐在外面。
夜幕降臨,天暗了,這裡是不受都市環境污染的崑崙山峰,星空露出了自己的原貌,銀河如九天瀑布垂落,橫貫蒼穹,碎鑽光芒此起彼伏,仙氣十足。
夔怕滄巽冷着,用羽絨大衣將滄巽整個裹住,修長大手將滄巽的雙手包起來,兩人安靜地看地上篝火嗶剝作響,火焰悠長燃燒,在風中濺出星子,連時間的流淌也變得悠長。
他們臉龐被火光照成橘紅色,滄巽忍不住轉頭望夔,恰好一粒火星飄來,劃過夔的側臉,在他瞳孔中投下兩點轉瞬即逝的光芒。
夔正盯着篝火發呆,像是發覺了滄巽的目光,他看向滄巽,臉龐在橘紅光影中浮動,眸子蘊了笑意,盛滿繁星,波光搖漾,滄巽呆住了。
一剎那間,時間變得很慢,殊勝溫柔。此即一眼萬年。
滄巽感到自己的心融化成軟軟的水,靈魂沉溺其中。
在她尚未知覺時,身體已先傾過去,夔在她動的時候就閉了眼,兩人雙脣短暫相觸。片刻後,滄巽緩緩睜眼,發自內心地想要留住這令人沉醉的時刻。
近看之下,夔真真是獨一無二,超然衆生。
“我愛你。”滄巽低聲表白道。
夔由衷地笑了,如山雪融化,春風吹皺一池冰水。
他用高挺的鼻樑輕輕蹭着滄巽的鼻尖,淡定說:“我愛你,滄巽。”
兩人溫存片刻,滄巽忽然道:“如果順利進到地宮下面,找到通往崑崙墟的罅隙,之後會發生什麼?”
夔:“我們一起拿回你的真身。”
滄巽微微苦笑:“其實我在害怕……我怕會發生什麼意料不到的事,我們會分開,甚至……”
死亡。
她及時吞掉了這個黑色的字眼。
夔往篝火中彈了一豆無光焰,篝火頓時熊熊燃燒,很是歡快,暖意侵襲滄巽全身,在冰天雪地中,有種春日遲遲的浪漫。
夔用拇指摩挲滄巽的眉峰,語氣溫柔沉穩:“我會保護好你,你不會有任何事。”
滄巽:“那你呢。”
夔微笑:“我當然會一直在你身邊,別想太多,對你男人有點自信。”
滄巽被逗得笑了起來,她喜歡這個說法。
滄巽把頭枕在夔的肩上,望着遼闊無垠的如水星空,忽然,她覺得豪氣干雲。
“也罷,我們是誰啊,反正不去也要去,好歹當過天師,是應該阻止壞蛋搞破壞,維持人間和平。”滄巽放鬆地說。
夔親了親自己戀人的臉蛋,將她裹裹緊。
五蘊頂着灰色雞窩頭,從帳篷探出頭,他體質鬼畜,在低氣溫環境中居然只穿了件T裇和長褲。五蘊看了遠處相依相偎的滄巽和夔一眼,像看見家長撒狗糧的小孩,嫌棄地捂住眼睛。
“呵,談戀愛的酸臭味。”他縮回帳篷,抖了抖被子,繼續睡大覺。
另外一個帳篷裡,春水生醒來,迷迷糊糊地問張白鈞幾點了,張白鈞看了下表,說:“九點二十五,你睡了快兩個小時,要不要起來加點餐。”
春水生有氣無力道:“不用,我就是犯困。”
張白鈞貼了貼春水生的額頭,又給他量了體溫,困惑道:“沒發燒,也沒感冒,只是身體不舒服嗎。”
春水生整個包在厚實的睡袋裡,光頭戴了人造毛帽子,看上去可憐兮兮的,說:“之前靠近那個地宮入口,我就覺得心悸,有種……很不好的感覺。”
張白鈞半開玩笑道:“你別太緊張,有我在啊,我給你貼張符,清心寧神。”
他覺得春水生心情不好,多半還是因爲沒從慧遠方丈去世的打擊中恢復的緣故。
春水生蠕動了下嘴脣,他本想說,自己有種大難臨頭的感覺,但終究覺得那四個字很犯忌諱,沒說出口,彷彿一旦付諸語言,言靈便會讓預感成真。
張白鈞拿出毛筆、符紙、硃砂,就着汽燈,一筆一劃地畫符。
“安神符,一張五位數,我之前就靠這個賺外快的。”張白鈞笑吟吟道,將符紙吹乾,貼到春水生腦門上。
春水生朝上呼了口氣,符紙刷拉拉地響,鬱悶道:“白鈞師兄,這樣我好像殭屍……”
張白鈞哈哈大笑,拿出手機給他拍了張照。
奇怪的是,春水生真的感覺到一股清明安寧的力量注入眉心,精神爲之一振,人也不怎麼困了,索性盤膝坐起,雙手合十,靜靜冥想。
衆人等了半個月,在某個午後,五蘊憑藉靈敏的聽力,覺察到了結界外的動靜。
五蘊立即通報夔:“一公里外有一隊人馬正在接近。”
夔扯了扯嘴角:“目標出現。”
衆人以最快速度收拾東西,拿了武器,輕裝上陣,將帳篷等紮營設備留在原地,悄然邁出結界。
他們皆穿雪地迷彩服,借冰雪掩映,躲在雪塊後,看目標從視野邊際出現。
五蘊手搭涼棚,目光遙遙,足以捕捉百里外風中一粒灰塵。
他看清了領隊是誰,不由地發出一聲嗤笑——正是他們等待許久的林津。
林津,或者說聿姬,被手下簇擁着,帶隊前行,接近地宮位置。
許久不見,她身上的氣質更加凌厲,有種咄咄逼人之感。
只見她穿着青色衝鋒衣,拿着登山杖,戴了護目鏡,低頭查看一張地圖,時不時指示旁邊的手下,拋開立場問題,的確有真正龍神後裔的風範。
五蘊眼尖發現了什麼,突然低聲咒罵,對滄巽和夔說:“看林津脖子上戴的東西!”
滄巽舉起望遠鏡,看到林津脖子上掛了個吊墜,是醒目的幽藍色,正是屬於滄巽的東西——盾之心骨。
五蘊眯着眼,看到滄巽東西被搶,他比滄巽更加不爽。
滄巽拍拍五蘊:“稍安勿躁,遲早會拿回來的,再說,林津把盾之法戴在身上,說明她根本用不了,否則這麼強大的能量結晶,她早就吞到肚子裡去了。”
五蘊惡狠狠道:“敢吞就噎死她。”
滄巽摸着下巴,心想林津果然拿心骨有用,就是不知道具體拿來做什麼,反正滄巽不打算讓她如願以償。
衆人繼續觀察,發現林津後邊是一連串熟悉的面孔,包括謝珧安和他妻子林煜。
滄巽吃了一驚,對夔耳語:“怎麼回事,林煜一個孕婦跑來做什麼?”
夔搖了搖頭,也有些疑惑。
林煜的肚子很大了,行動卻顯得輕便,正興致盎然地四處張望,謝珧安無心照拂妻子,眉頭緊蹙,偶爾看一眼遠方。
滄巽明白他是在惦記自己的弟弟謝元。
林津朝隊伍後面打了個手勢,兩個手下將一個年長的女士押上前。
那位女士兩手被綁在前面,穿着不合身的寬大登山服,似乎生了病,時不時咳嗽幾聲,卻是從容不迫,神色自若。
張白鈞睜大眼:“是定先生!”
“定先生還活着。”春水生鬆口氣。
滄巽道:“至少在林津的計劃完成前,定先生很安全。”
只見林津對定永平說了幾句話,定永平態度淡淡的,林津冷笑起來,又說了些什麼,定永平便轉身走到前面去帶路。
在定永平的指認下,林津很快找到地宮通道入口,隊伍開始訓練有素地做進入前準備。
滄巽他們埋伏在遠處,看着林津一行隊伍從通道口魚貫而入。
忽然,春水生忽然抓緊張白鈞的胳膊,驚怒交加。
“怎麼了?”張白鈞問他。
春水生啞聲道:“唐正則……”
張白鈞:“!!!”
順着春水生手指的方向,衆人看到隊伍末端,有個體型高大的男人,戴着風帽,看不清臉,背上的武器卻表露了他的身份,那是一根武僧用的合金長棍。
張白鈞頓時緊緊盯着隨隊伍行動的唐正則。
五蘊不可思議道:“他居然在這裡,我還以爲他要玩消失,這麼說他投靠了林津?徹底叛變?他不是官方的人嗎?”
滄巽搖頭道:“暫時先不管唐正則,事情沒那麼簡單。”
她心想,唐正則倒不一定是叛變,雖然這個可能性很小。
春水生吸了口氣,讓自己平靜下來,覺得胸口火辣辣的,嗆得難受。
他們安靜地看着林津隊伍末尾最後一個人消失在漆黑通道中。
五蘊活動了下筋骨,正要跟出去,夔拉住他衣領子:“再等一下。”
五蘊只好蹲回去。
衆人繼續等了五分鐘,果然,通道口突然出現兩個折返回來的天師,警惕地左右張望,見無異常情況,又轉身返回通道中。
五蘊嘖嘖:“做賊心虛,怕被人跟蹤。”
夔:“我們跟上。”
他領着衆人,像一羣雪鴉無聲無息靠近,計算着與林津隊伍需要拉開多大的距離,伺機進入了地宮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