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珧安走上前, 看到漩渦底部的景象,睜大了眼睛。
忽然,漩渦變小, 再度合攏, 方纔的銀光消失不見。
“怎麼回事?”林津發怒, 謝珧安也不知道漩渦爲何消失。
林津臉色陰沉, 左右踱步, 急急道:“罅隙藏在靈脈裡,是無序活動的能量體,必須以祭祀材料爲引子, 用死魂定位,要是沒法將罅隙逼出來, 一切就前功盡棄了, 到底是什麼地方沒對?”
謝珧安道:“會不會是材料有問題?”
林津聽了若有所思, 突然意識到了什麼,猛地擡頭:“唐正則他們去了哪裡?”
謝珧安在周圍檢查一番, 搖了搖頭。
林津冷笑道:“果然!唐正則給我的佛心是假的!”
謝珧安皺眉道:“但那的確是慧遠方丈的心臟。慧遠方丈是目前天師界最具足智慧的佛修高僧,若他的心臟都不能起效果,那其他人想必更不行。”
一個空曠的聲音突兀響起:“誰說其他人不行。”
林津和謝珧安悚然,雙雙轉頭,只見一個畸巨怪物搖搖晃晃站起來, 方纔便是它開口講話, 林津這一驚非同小可, 舉劍便要砍, 那怪物輕描淡寫彈回她的攻擊, 星光從它身上紛紛逃離,它逐漸縮小並還原爲正常人形。
“怎麼可能……”林津駭然。
緊接着, 又有兩個怪物站起來,做出了同樣的舉動。
當它們徹底恢復原貌後,遠處滄巽瞳孔驟縮。
——儺顓、無穀和丙嬀。
他們三人毫髮無損地站在原地,衣飾考究,神態自若。
儺顓若無其事地彈了彈衣服,走到林津面前。
林津盯着他半晌,神色戒備萬分,顯然認出了他是誰。
她謹慎開口:“始魔閣下,原來你在這兒等着,處心積慮潛進我隊伍,所爲何故?我以爲上次你我合作已經結束了。”
儺顓笑吟吟道:“聿姬啊,上次你借用我的妖魔軍團,連本帶息還沒還完呢,怎麼說的上結束。”
林津臉色難看:“所以你來討債?”
儺顓:“不,我是來幫忙的。”
他施施然走到方鼎前,手指微動,鼎內浮起一枚心臟,儺顓握指成拳,那枚心臟化作一攤血泥,啪地砸在地面。
躲在遠處的春水生條件反射地抽搐了下,似乎想要衝出去,被張白鈞和唐正則死死按住。
林津大怒:“始魔!你意欲何爲!”
儺顓淡然道:“都說慧遠方丈是佛修大能轉世,實際上他的心臟沒有用,因爲他前世並非崑崙墟之人。”
林津聞言一頓,眯起雙眼:“噢?你讓我上哪裡去給你再弄個佛心?”
遠處滄巽看着他們交鋒,忽然間,一股深切的寒意爬上脊背,她意識到了什麼。
下一秒,她對上了儺顓遙遙看來的視線。
滄巽倉促對身邊衆人道:“趴下!”
夔和五蘊與滄巽心念同步,皆抽出法器平地躍起,替同伴擋住猝然襲來的巨大法場衝擊。
儺顓身爲始魔,身有法場,開合自如,他不用動一根手指,只需瞬間推出法場,便能令人喪命。
張白鈞、春水生和唐正則是爲凡人天師,防禦力比普通人強上許多,又有滄巽他們擋在前面,饒是如此,也受到餘波殃及,春水生直接哇地吐出口血。
滄巽自知暴露,釋放出法力,和夔、五蘊並肩形成鼎力之勢。
儺顓輕笑:“好久不見,滄巽。”
林津一見到滄巽他們,什麼都明白了。
她勃然大怒:“我要殺了你們!”
儺顓:“不好意思,滄巽的命是我的,其餘的人你隨意。”
他上前幾步,笑眯眯揚聲道:“滄巽,把你身後那個小和尚交出來。”
滄巽高聲回覆:“滾吧!儺顓,我沒想到你跟林津攪和在一起!”
同時她在背後對唐正則和張白鈞打手勢,讓他們馬上帶春水生原路返回。
儺顓嘆息道:“你不也選擇了太峰夔嗎。”
夔挽起幽燕,尖刃直指儺顓,身形一動,攻向前方。
滄巽和五蘊緊隨其後,先發制人能幫助春水生他們拖延時間。
儺顓的兩員大將無穀與丙嬀迎戰,分別對上滄巽和五蘊。
五蘊巨鐮劈下,被丙嬀的黑色骨扇架住,吃驚道:“好你個蛇女,力氣不小!”
丙嬀嗤笑:“彼此彼此,前段時間你還是個奶娃娃,現在長這麼大了?姐姐乃虺姬丙嬀,記住了!”
五蘊掄起巨鐮噼裡啪啦砍向丙嬀,沒有一點憐香惜玉,丙嬀以骨扇接擋,有驚無險,手腕痠痛,五蘊仍舊輕鬆自如,一把巨鐮揮舞輕巧,全然沒有重量一般。
丙嬀釋出千百條虺蛇,鋪天蓋地網住五蘊,不到一會兒,五蘊斬蛇成段,臉龐濺上蛇血,煞神般向她攻來。
他們打得正酣,那邊滄巽和無穀已頃刻間過招數輪,無穀戰力強勁,使雙刀與滄巽戰鬥,忽而林津和謝珧安上來襄助無穀,成一對三的局面,令滄巽無暇顧及其餘人。
儺顓以法場和夔相抗,磅礴氣勢自兩人法場撞擊處涌出,地下空間掀起恐怖的震盪。
儺顓眨了眨眼,對夔道:“你覺得自己真的瞭解滄巽?”
夔語氣冷冽:“事到如今,你還不死心麼。”
儺顓微笑道:“她是無明魔子,在你面前,她從未展現過自己邪性的一面,我收集過滄巽那方面的人格,讓你看看吧。”
他以手畫圈,憑空現出一面水鏡,裡面鑽出一個人形,擡起臉直直望向夔。
夔一剎那分神,它長得和滄巽一模一樣。
緊接着,水鏡中接二連三冒出與滄巽毫無二致的人形,它們源源不絕,夔陷入包圍圈。
儺顓的聲音從遠處傳來:“從某種意義上,它們即是滄巽本人。”
那些人形是儺顓造出的傀儡軍團,夔猝不及防近距離接觸,發現這些傀儡和滄巽從外表上沒有任何區別,如粘貼複製。它們臉上皆帶似有若無的淺笑,手上動作十分兇殘,稍不留神,便能致人殘廢。
對付一大羣傀儡,最有效率的辦法是羣攻,夔下意識地御起無動心咒之焰,臨到釋放卻堪堪剎住。
——他想起了崑崙墟回憶中對他和滄巽而言最痛苦的那段。
要他燒燬這些和滄巽一模一樣的人形,宛然噩夢重演。儺顓這招直切要害。
夔皺緊眉頭,不去看那些傀儡的臉,彈出一指金紅光焰,落在一個傀儡身上。
瞬間,慘叫聲起,那是滄巽的聲音,夔猛地收回火焰,胸膛起伏不定。
儺顓人不見了,眼前重重疊疊全是滄巽的人形,她們表情變得憎恨,刺痛了夔。
“爲什麼背叛我?”她們齊聲呢喃,逼問夔。
其中離夔最近的一個抓住夔的衣襟,痛苦低語:“你發過誓!不會再傷害我!”
夔神色動容,他明知她們是傀儡,不是滄巽本人,身體卻違揹他的意志,不肯再攻擊她們,就像創傷後的應激反應。
冷靜,她們不是滄巽。夔一遍又一遍地告訴自己。
“夔——你在幹什麼——”五蘊的吼聲傳來,聲若洪鐘,震醒了夔。
丙嬀被五蘊打傷,暫時失去行動力,五蘊揮起銀白巨鐮,三下五除二砍瓜切菜一般掃蕩傀儡大軍,殺到夔面前。
“它們是假的!你別被迷惑!”五蘊擔心地抓緊夔肩膀搖晃。
夔艱難喘口氣:“我覺得……”
那些頗邪性的傀儡給他很奇怪的感覺,陌生而熟悉,彷彿裡面真的填充了屬於滄巽的一部分靈魂。
夔強迫自己不去想這些,擡眸時已恢復冷靜:“你去幫滄巽,我必須找到儺顓。”
五蘊一點頭,返身往滄巽那邊奔去。
夔順儺顓的法場痕跡追蹤,來到一片空地,看到眼前景象,頓時明白什麼都晚了。
他一步步走過去,面沉如水。
空地上站着的人並非儺顓,而是無穀,他用一雙白眸看向夔,全身如冰雪,除了手,那隻手是紅色,淅淅瀝瀝淌血,因爲正握住一顆新鮮摘掉的心臟。
地面有一具屍體,面朝下背朝上,不用看,夔便知道是春水生。
張白鈞和唐正則已不知去向,或許被無穀殺了,屍骨無存。
夔閉了閉眼,鯤骨兵幽燕在手中伸長,再睜眼時,他周身彷彿結冰一樣。
無穀開口道:“別做沒用的事,人死了,心可以開啓罅隙之門,你難道不想回崑崙墟取回無明魔子的真身?再說,無明魔子在陛下那裡,你跟我耗着是浪費時間。”
夔瞳孔一縮,耳邊聽到了遠處滄巽的呼喊。
頃刻間,他轉身掠往遠處,一眼看到儺顓輕鬆挾持了滄巽,五蘊迫於局面不敢輕舉妄動,神態憤怒。無穀也趕到了,林津在旁邊對無穀做了個手勢,無穀隔空將心臟拋給林津。
夔走到五蘊旁邊,盯着儺顓,後者五指扣在滄巽喉嚨處。
儺顓望着他們,笑道:“你們兩個乖乖站好別動,我現在打算殺了滄巽的肉身,將她魂魄保存好,等找到真身,再把魂魄放回去,反正我早看她這副凡胎皮囊不順眼很久了。”
夔表情瞬間變了,一頭野獸從心裡被釋放出,幾欲吞噬儺顓。
滄巽臉色蒼白,仰着下巴,目光朝下看,對夔微不可察地搖頭。
夔心裡計算自己和儺顓的距離,結論是若搶攻過去,極可能失敗。儺顓是個不能以常理推論的瘋子,他既然那麼說,就真敢殺死滄巽肉身。
很快,夔收起幽燕,五蘊看了,也恨恨地收回戰鐮。
一片靜默中,林津與謝珧安重新舉行儀式,血紅漩渦再度從靈脈中出現,這一次沒有消失,銀色光芒從漩渦中刺出,奪目無比。
圍繞漩渦的那些畸巨怪物開始融化,漫天絢麗星光被吸進罅隙,既恐怖又燦爛。
“終於要回去了。”林津低聲道,語氣有一絲顫抖。
緊接着,她轉向儺顓,涼涼道:“多謝始魔陛下,之後,我們便各憑本事了。”
儺顓微笑:“不客氣,聿姬殿下先請。”
林津對謝珧安囑咐了一句話,謝珧安退開,林津轉過身,迫不及待跳下漩渦,剎那淹沒在銀光中。
儺顓溫柔地對滄巽說:“走,我們該回家了。”
說完他帶滄巽飛入漩渦,無穀和丙嬀緊隨其後。
夔迅速拉起五蘊,兩人也衝進了罅隙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