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週後,衆人飛到了華國首都,天監會全國總部所在地。
因爲行動需要保密,他們沒有通報當地天師協會,走官方路徑,而是像遊客一樣,在大悲坊附近找了家旅店住下。
他們訂了三個標間,渚巽和夔一間,張白鈞和春水生一間,張靈脩和唐正則一間,樓層是七樓。
一夥人安頓好行李,便一起到張白鈞和春水生的房間坐着休息談話。
渚巽聽着他們說話,打開手機,開始刷日常資訊。刷到某篇天師協會公衆號的推送文章,她頓了下,轉頭拿給張白鈞他們看。
“我靠!五月份是三年一度的執照考覈!我差點忘了!”張白鈞看了叫道。
春水生語氣有一絲焦急:“阿彌陀佛,我忘了複習。”
考試是很神奇的東西,它不管颳風下雨,雷打不動,鐘錶一樣準確而權威,恐怕只有打仗這樣的大動盪才能中斷考試的存在。
六個人中,只有夔沒有考天師執照。唐正則嘴角一勾,對渚巽說:“趁這個機會,也給你助理報個名?”
渚巽徵詢夔的意見,夔冷峻搖頭。
那邊春水生已經在天師協會公衆號裡下載了一個文檔,名爲華國天師勝任能力考試大綱,按照今年最新考覈要求編寫,內容包括天師業務監管、專業基礎、專業技能、專項業務、參考書目及相關考試規則等。
張白鈞湊過來看了眼,同情道:“還好考過三次的只用參加實戰考覈,筆試什麼的真是太變態了。”
“還好啊。”渚巽和張靈脩異口同聲道。
張白鈞怒衝衝道:“閉嘴!”他的理論成績屬於低空飛過那種。
春水生安慰道:“筆試難度是挺高。”張白鈞立即注視親人一樣地看着他。
之後六個人決定先各自回房休息,再吃個晚飯,九點鐘後一起前往大悲坊。
北方春季的天空看得見幾顆很璀璨的星,半圓月像一把新做好的漢白玉梳子,穩穩嵌在夜空上,照亮古今。
六個人前後步入大悲坊,全部都穿便服,春水生也被唐正則扣了頂黑色鴨舌帽,看上去和唐正則像兩兄弟。渚巽和夔走在最後。
大悲坊是一個棋盤式片區,縱橫分別四條長街,石板路,沿街全是一溜仿唐古建築,白天人煙稀少,偶爾幾家古玩店開着門,到了晚上就熱鬧了,到處都是一長串一長串的橢圓紅燈籠,像會發光的冰糖葫蘆,地攤上擺着琳琅滿目的東西,不少行人駐足彎腰,細看後與攤主交談,街道的實體店鋪則更高級,有的店甚至不陳設商品,諱莫如深,自有老客來尋。
大悲坊入口有個障眼法,尋常人進不來,天師們用靈術破了障眼法,進第一道門,再過第二道門需要報當月口令,口令每個在職天師利用職務之便就能得到。
坊間也不都是公務天師,還有很多散在民間的捉妖師一類,他們不喜被組織束縛,也不會和天監會對着幹,通常是井水不犯河水。
三教九流混雜,真實的江湖氛圍在空氣中鮮活可聞,讓人心情振奮。
渚巽他們事先就定好了計劃,直接去地下拍賣行調查謝珧安的交易記錄再說。
張白鈞人脈很廣,他在拍賣行也有熟人,說好了對方會幫忙。
一個匆匆路過的行人撞了夔一下。
渚巽轉頭道:“當心點,這裡人多……”
夔忽然停下腳步,皺起眉頭。
渚巽道:“怎麼了?”
夔慢慢從外套口袋裡摸出一件東西,是一小包桑皮紙袋。
“剛纔那個人塞給我的。”
渚巽吃了一驚,她打開仔細看了下,裡面全是龍眼大小的果核微雕,絕似古玩。
“不會是什麼贓物吧?”渚巽懷疑道。
話音剛落,大約十個氣勢洶洶的漢子從街道那頭越趕越近,簡直是健步如飛。
他們粗魯地將擋路的行人推搡到一邊去,個個身穿統一的民國制式黑色長衫,袖口整齊捲起,露出白絹襯裡,袍子下襬甩動飛揚,獵獵鼓風。
當中一個領頭的青年,上身纏着專門固定武器的革帶,皮革勒出了胸膛和腰的輪廓,十分好看,背上扣着一張細長雕花弓,腰上箭袋裡插滿了黑羽箭。他的屬下們也有同樣的武器,只不過制式等級略低。
有的行人不忿被粗暴對待,嚷嚷道:“幹什麼呢!”
領頭的青年冷聲道:“抓賊!”
只見他曲起手指嘬在嘴邊,一聲長而嘹亮的哨音,左右兩個長衫屬下立即縮地成兩條矯健細犬,一黑一灰,子彈般彈射出去!
其他屬下也相繼變成了細犬,竄向不同長街,他們跑得太快了,完全不受地心引力的影響,像一個個沒有重量的符號在街上橫掃。
許多行人被驚得目瞪口呆,畢竟人變妖獸不是天天都能見到的情景,好幾個天師失聲叫了出來。
“這幻化之術也太厲害了!我居然從來沒見過!”有個天師感嘆。
正在和那天師推銷商品的攤主嗤地笑了:“什麼幻化之術!他們就是妖修,大名鼎鼎的北方犬族,大悲坊幕後管理員,整個大悲坊的地皮都是他們老祖宗買下的。”
“妖怪?”那天師驚愕極了。
攤主糾正:“是妖修,不是妖怪,人家可沒害過人,反而經常資助社會公益呢,不然你以爲天監會爲啥給他們許可。”
渚巽倒是和那個被驚到的天師很有共鳴,她自己孤陋寡聞,就從沒聽說過什麼北方犬族之類。
想到剛纔那包被人塞過來的東西,渚巽直覺認爲那就是這羣犬族在找的贓物。
眼見幾條細犬就要奔到他們這邊來,渚巽拍了下張白鈞的肩膀,低聲道:“緊急情況,有人算計我們!快去個沒人的地方。”
六個人閃進三號巷,跑出老遠,在一角凹字形的牆角暫時停了下來,剛好有一棵枝繁葉茂的大樹擋住他們。
昏暗的光線下,渚巽把那包疑似贓物的東西拿了出來,說明了情況。
張靈脩接過那袋果核雕,細細用指腹挨個摩挲半天,道:“是文玩,不是法器,但應當是很貴的古董。”
張白鈞不耐煩地說:“找個地方隨便扔了,正事要緊,今天是來查謝珧安的。”
春水生說:“白鈞師兄,與其扔了,不如還給那些妖修。”
張白鈞斷然道:“千萬不要,那些妖族一看就不好惹,說不定以爲我們是小偷,扣押起來盤問半天,任務行動暴露就糟了。”
一陣輕笑聲傳來,風鈴般動聽。
衆人忽然安靜。
唐正則問:“剛誰在笑?”
張白鈞:“不是我!”
渚巽說:“噓——”
衆人再度安靜。
夔擡頭盯着那棵大樹的樹冠。樹冠葉子紋絲不動。
等了許久也沒動靜,剛纔的笑聲飄渺得好像幻覺,張白鈞說:“快點走,別杵這兒。”
他當先掉頭走了出去。
夔卻伸手按住他肩膀,那力道鐵鉗一般,張白鈞疼道:“哎喲,渚巽,管管你家小白臉!”
夔對着那樹冠冷冷道:“下來。”
衆人立即轉身面向那棵樹,呈禦敵姿態,張白鈞反應過來,也屏住呼吸,握住無用劍劍鞘。
空氣有些凝滯,隨即樹葉輕顫,一大團東西無聲落地,擡了擡爪子。
一瞬間,渚巽還以爲這是隻豹子,但定睛一看,才發現是隻山貓,背上皮毛沙茶帶斑點,胸腹滿是白絨毛,兩隻耳朵尖分別支棱着一簇黑色細毛,黃眼瞳在黑暗中閃着光,身形優美矯健。
它眼神極具人性,慵懶地看了夔一眼,瞬間變回了人形。
一個女性妖修望着他們,看模樣年紀和渚巽相仿,臉龐具有貓科動物的靈動特徵,眉宇貴氣,身穿勁裝,很是夭矯。
“謝謝你們幫我引開追兵,”她舉了舉手裡的袋子,那果核雕竟不知何時回到了她手裡,“對了,你是誰?我想和你交個朋友。”
她指了指夔,微微一笑。
衆人:“……”
妖修對夔道:“你不是人類,身上氣息很強大,爲什麼要和凡人混在一起?”
張白鈞忍不住了:“臥槽,你他孃的是誰啊?”
妖修側了側頭,彬彬有禮道:“小道士好凶,我叫少荻,適才爲犬族追截,不得已略施小計,叨擾各位了。”
渚巽問:“你偷了犬族東西?爲什麼栽贓給我們?”
叫少荻的妖修笑道:“別自以爲是,那些東西不是他們的。”
說完她輕輕一躍,於半空變回山貓,叼着那袋文玩,翻過牆頭,消失不見。
衆人面面相覷。
張靈脩皺眉道:“那個妖精道行很深。”
唐正則轉頭對夔道:“好像還看上你了。”
渚巽:“……”
張白鈞催促道:“別管什麼女妖精了,走走走,趕緊去辦正事!”
在他的帶領下,衆人暫時沒管這段插曲,沿着三號巷一直走,越走越深,黑影幢幢,衆人放慢腳步。
張白鈞留心數着門牌,停下腳步:“到了。”
他面前是一片空地,左右院落緊閉,四下針落可聞。三號巷和熱鬧的主街完全是兩個光景。
張白鈞說:“這裡有個結界。”
他繞着那片空地順時針走了三圈,抽出無用劍,端正一劈。
空氣抖動起來,彷彿一層透明的紗簾簌簌作響。
張白鈞道:“跟我走。”
他信步踏入結界,身體像被空氣吞沒,霎時不見。
春水生第二個跟上去,然後是唐正則,張靈脩,最後是渚巽和夔。
猶如一瞬間的空間置換,結界內出現了另一番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