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在打了招呼之後,他們相視一笑。正如中國所講究的一個緣字,他們在一起,能夠再次相遇,更是證明了二人之間可遇而不可求的緣分。
烏斯懷亞號稱世界的最南方,當然,除了南極之外。這麼說也不是沒有道理的。他們在這兒安穩度日,沒有人來打擾,倒也不失爲一種美好的生活。這一次,沈西何不會再讓許漾逃走,而那些前塵往事,他也不想再去追究。發生了就發生了,只要季少卿改過自新,不再害人,他之前的罪行沈西何可以當做沒有看見。
“美麗的小姐,我覺得我們正好般配,可以給我個追求你的機會嗎?”沈西何彎腰,伸出左手,做出邀請的姿勢,顯的非常紳士而且也有風度。
“當然,沈先生。”許漾嘴角浮起一抹笑容,那是不帶絲毫做作與僞裝的笑容。這一刻,許漾非常開心,她得到了解脫,再也不必爲了報仇而活,她終於可以放下一切。許漾將纖細修長的手搭在沈西何的手上,兩人宛如熱戀中的戀人,都很愉悅的笑了。
遠處,雖然季少卿在洗魚,但他一直不忘觀察這方的發展態勢。他一個不小心,被魚鱗刮傷了胳膊,季少卿沒有感覺,依舊在洗着自己的魚,但他在心裡卻是開始盤算着。
季少卿說不清楚自己對許漾是什麼樣的感覺,但早已將許漾視爲囊中物,今次沈西何與許漾站在一起,就好像自己與許漾的關係,被隔開了一般,這使他會有一種許漾即將離他遠去的錯覺。
許漾在季少卿心中,真的只是一個姐姐嗎?他不知道。但他已經在算計,如何將沈西何趕出他與許漾的世界。
季少卿與許漾之間的“姐弟”情緣,還要從十七年前說起。
那時,季少卿的身份不過是季家的私生子,身份不被承認的孩子。他的母親在他七歲時得病死亡,那一年,鵝毛大雪,路上沒有一個行人,他挨家挨戶的敲門,希望有人能夠救救他的母親,不論什麼,他都願意。可惜,沒有一個人,好心人會給他個饅頭,而心腸冷漠的人索性將門一關,眼不見心不煩,這樣也不失爲一種好辦法。
是了,對於這些陌生人來說,男孩與母親的命運,與他們毫無干系,他們纔沒必要爲了一個孩子而花錢給人家母親看病。況且,其他人不出手相救,憑什麼要找上他?大家都抱着這種想法,那時的季少卿不瞭解,他疑惑爲什麼沒有人願意幫他。小小的季少卿抱着母親被癆病纏身的身體躲在某戶人家的房門下避雪,他就這麼沉睡了過去。
那時的他,還不叫季少卿,他沒有名字。他和母親窮困潦倒,一路乞討爲生,只爲尋父。
母親在臨終前告訴了他關於生父季傳明的事情。季少卿對這個莫名其妙的父親沒有什麼感情,他只知道,如果不是這個父親拋棄了他和母親,那麼他們都不會死,不會死。
母親死後,季少卿沒有錢將她送去火化,只好自己選了個地方,然後將她埋了。
許是上天垂憐,季少卿就這麼一邊要飯一邊尋找,不過一個星期的時間,他真的找到了季家。這一天,是除夕夜,大年三十。
許傳明原本的好興致都被這個突如其來的孩子打斷,他想了又想,還是收留了孩子,一方面不能落了下人的口實,傳出什麼不好的名聲,而最主要的方面,大概就是他對這孩子母親的愧疚。尤其在知道她是因爲生病而死,死在一個星期之前的消息之後。
於是,季少卿這纔有了現在的這個名字。
可是,季傳明一時的善心並不代表他是一個多麼善良的人。過了幾天之後,季傳明後悔了。當然,季傳明也是一個小心謹慎的人,他在第一天見到季少卿後,就領着他做了親子鑑定手術,結果令他既痛苦又高興。季少卿,真的是他季傳明的兒子,季家的二少爺,也是私生子。
季少卿的上面,還有一個大哥與兩個姐姐,不過這三人一直都瞧不起出身低賤的季少卿。季少卿不敢與他們發生衝突,他只希望能夠保護好自己。
季少卿見到許漾的時候,是在小學。許漾是他們班級裡的轉校生,一個很活潑開朗的女孩。她也很得老師同學的喜愛。
季少卿每每看見許漾,就是見到她開心的模樣,那種笑容,是他奢望的,那種天使般的模樣,是他所祈求的。季少卿不知道自己對這個女孩是什麼樣的感覺,羨慕呢還是嫉妒?
許漾是個聰明的孩子,她發現了這個經常跟着自己,偷偷看自己的小男孩。她不像其他孩子般報告老師,或許教訓他一番,而是也在默默觀察着季少卿。許漾雖然沒有覺出季少卿的身份的與衆不同,但她發現了他的膽怯與自卑。
季少卿永遠不會忘記許漾伸過去的手,“我們可以一起玩遊戲嗎?”就好像他永遠都忘不了冬日的那場鵝毛大雪。
在許漾的開導下,季少卿變得活潑開朗,在許漾與季少卿玩的時候,她不止告訴了季少卿解開心結,更是告訴了季少卿如何忍氣吞聲。之後,帶着面具生活的季少卿反而比之前更受到季傳明的寵愛。所謂心計,也不過這般。
後來的季少卿變得表裡不一,變得精於算計,在季家這塊大蛋糕的誘惑下,他明明知道父親不會把財產給自己半分,但他還是,忍不住,自己拿起刀叉,享用了蛋糕。
季傳明與大哥在外出談生意時發生意外而死亡,季氏產業落到了有血緣關係的季傳明的頭上。儘管他是一個私生子。
從前季少卿的愚蠢怯懦都是他僞裝出來的,這是公司的元老在季少卿上任後發現的。季少卿雷厲風行,賞罰分明,他做的很好,很有管理才能,漸漸的,人們都由衷的佩服他。
而生活在季少卿心裡的那個神聖而不可侵犯的女孩子,卻在來了一年之後就轉學了。
許漾是季少卿的姐姐,永遠活在心中的姐姐。
只是一霎,而季少卿彷彿夢盡了前生,夢到了所有。他不服,他明明比沈西何先遇見的許漾,憑什麼,他只能成爲許漾的弟弟,而不能成爲她的丈夫?雖然即使這個弟弟,都是他自己幻想出來的封號。
現在已是十二月份,因爲南北半球氣溫季節氣候等都是相反的,所以在烏斯懷亞這個小地方,季少卿並沒有感到寒冷。對啊!不知不覺,快過年了,只要沈西何與許漾回到中國,那麼他就有很多理由來阻擋他們之間的進一步的發展。
主意打定,對於季少卿來說,只要有能夠利用的人,那麼他就會不遺餘力的利用。於是,蘇曼倒是一個不錯的目標。
季少卿走上前來,“沈先生先隨我和姐姐去屋裡吧!儘管簡陋了些。”季少卿微笑着,讓人感覺如沐三月春風,很是愜意。
沈西何點點頭,握住許漾的手腕,跟隨着季少卿去了他們家。季少卿話語裡的那聲姐姐,他不是沒有聽見,所以,對於現在的沈西何來說,他不再糾結於誰對誰錯的問題。這個世上,總歸有比對錯還要重要的事情。
對於在遊艇上發生的一切,季少卿究竟是不是與許漾串通好的呢?他也不想去糾結了。迄今爲止,許漾的所有仇人都死了,那麼他相信,許漾依舊是他認識的善良的學妹。至於其他的,就讓他自欺欺人吧!反正,沈西何覺得,現在的一切就挺好的。
沈西何看見了許漾的小屋,怪不得季少卿說簡陋呢!這甚至連屋子都算不上,不過只要有許漾在的地方,就是聖地。他纔不會在乎一個屋子,只要能夠遮風避雨就好了。
“沈先生應該只是來散心的吧!”季少卿在與他們吃飯時,不經意的提到。
沈西何聽見他的話,隱隱不悅,但又看在許漾的面子上不好發作。
“季先生打探這些做什麼?”沈西何反問道。既然兩人已經把那層窗戶紙捅破,那麼再提那層所謂的同窗關係也沒有什麼作用。還不如完全坦白了的好。
許漾看着兩人劍拔弩張的氣氛,她很是有些擔心。
“食不言寢不語,我們還是先吃飯吧,有什麼事等吃完飯再談。”許漾打着圓場。
二人看在許漾的面子上,都不再互相計較。不過,他們之間的一些小矛盾還是有的。
一場飯就在這麼尷尬的情況下吃完了,沈西何與許漾都沒有說什麼。
許漾面對這兩人望向自己的目光,也不好意思的低下了頭。
“阿漾,我欠你一場婚禮。”沈西何突然抓住許漾的手,放到自己胸前,溫聲細語道。
是啊!他們的訂婚在遊艇上舉行,雖說被季少卿破壞,但至少也有了這麼一個形式。而真正的,還是結婚的時候,那個時候,有着家人與朋友,二人才算是幸福。
許漾聽着他這話,有些羞紅了臉。她再看看沈西何望向自己的眼神,立刻明白了他想表達什麼意思。沈西何想讓自己隨他回到中國,在那兒完成婚禮。許漾想起在榕城的陰謀詭計,想到自己會因爲一個不小心,而被算計,想到那兒的爾虞我詐,以及容雅安的拒絕……
許漾心裡有些抗拒沈西何的提議,但她沒有說出來,只是眼神中閃過一絲猶豫。
沈西何沒有給許漾思考的機會,“你放心,我已經與母親談好了,她會祝福我們的。”沈西何又扔下一枚重磅炸彈。
季少卿自然不會相信沈西何的這些鬼話,但他害怕單純的許漾相信。畢竟,如果不是他一直在暗中幫助,那麼許漾還不知道會被多少人算計。從前,是需要幫他找回來了自信,現在,他也要幫許漾重拾對生活的希望。
“姐姐,如果你決定了,我不會反對你的。所以,你不要因爲我而違背自己的心意,你只要記得,你在什麼地方,我就會在哪裡保護你。”季少卿言罷,擦去許漾眼角的淚水,“以前,你教過我堅強,現在,輪到我教你了,如何一步步的擺脫自己的心魔,如何忘記齊慎兒,忘記蔣伊,忘記姚欣,忘記秦少白,忘記他們帶來的傷害,包括忘記烏斯懷亞。”
沈西何一開始還覺得季少卿怎麼看上去是在幫自己勸服許漾,他可不覺得季少卿有這麼好心。他終於說出來了,一招以退爲進,真是好計謀。許漾被勾起了這些傷心事,沈西何緊緊摟住許漾,他感受到許漾在自己的懷裡掙扎不安的感覺。他想阻止季少卿說下去,但季少卿說的有什麼錯呢?一切錯誤的源頭,還在他沈西何。如果不是他在六年前沒有關心許漾,如果當時他好好照看着許漾,那麼就不會發生如今的這些事情。
中國確實也可以算作許漾的一個噩夢之所,遠不如烏斯懷亞來的讓人憧憬。季少卿說的越多,就越使許漾感受到烏斯懷亞的盛景。也會使她更加的迷戀,從而不捨得離開。
“沒事,你再考慮一下。或者,我也可以陪你留在這兒。”沈西何溫柔道。
聽見他這話的許漾沒有像往常一般安靜的點點頭,她反而站起身,“我跟你回中國。”許漾的聲音鏗鏘有力,聽不出半分的恐懼。
“我雖然很害怕,但我知道,你的親人朋友都在中國,雖然我還是更想與你生活在這兒,”許漾說到這兒,聲音中已經有了哽咽,“你知道嗎?在初見你的那一刻,我心中有過很多滋味,你爲什麼要出現呢?你的出現,給了我裝堅強的理由。你知道嗎?那一刻,我真的很想僞裝失憶。這樣的話,或許我們之間,就能夠兩清。但我既然選擇了你,選擇了與你相認,選擇了支持你,那麼,我就會面對我自己。”
沈西何聽着她這番動聽的內心自白,心裡不由得很是安慰。
季少卿心想,或許許漾早就有離開的意思,恰巧沈西何的出現,給了她一個動力與支撐。
這件事情,竟然還是他自己弄巧成拙,想到這兒,季少卿不由得暗暗惱怒。不過,重回中國,也不見得是個壞事。他的季氏,也有很長時間沒有打理了啊!不知道那幫老頭子會把它糟蹋成什麼樣子。
“那我們明天就啓程回中國。”沈西何道。許漾點點頭,安靜的依靠在他的懷中。季少卿看着如膠似漆的兩個人,他們根本就沒有詢問過自己的意思,對了,他的意思,也沒有那麼重要,對於沈西何和許漾來說。
沈西何又拉着許漾看了會兒海,許漾她每天都要在這邊捕魚,所以大海對她而言,倒是失去了一種新鮮感。
烏斯懷亞的夜晚有很多繁星,主要的原因就是這兒空氣很好,沒有化工產業,所以大氣沒有受到半分污染。星星,自然也就比曾經見過的要多。
許漾同沈西何坐在沙灘上,突然,天邊劃過一顆流星,許漾大叫,她好久沒有這麼開心過了,沈西何也覺得很高興。
許漾雙手握成拳,她在心裡許着誓言。
“你許的什麼願望?”沈西何打趣道,作爲一個知識淵博的警官來說,他自然不信這些流星許願之類的事情的,不過既然許漾感興趣,那就不妨陪她瘋狂一把。
“不告訴你。”許漾嬉笑着,她奔跑在夜色中,奔跑在大海邊,與沈西何互相追逐着。
屋內,季少卿透過月光看清了兩人正在外面瘋玩,此刻,他的心裡恨透了沈西何。那本該是他的,與許漾在一起的時光,也應該是他的。如果沈西何不出現,那麼這一切,都不會發生。那麼,他與許漾仍然生活在烏斯懷亞,哪怕他們兩人之間一輩子是姐弟的關係。這些季少卿都可以不在乎,但沈西何爲什麼要來偷走他的溫暖呢?
幾個月前在遊艇上的那一幕,確實膽戰心驚,不過,這些都是演給沈西何看的,只不過,許漾也是被矇蔽的人罷了。
沈西何與許漾在外面睡着了,兩人就那麼肩並肩的躺着,所幸夜晚的烏斯懷亞並沒有那麼寒冷。
翌日,許漾突然與沈西何商量,“我們先坐船到達澳洲吧!我想去看場戲劇表演。”
對於這個,沈西何與季少卿都沒有意見。甚至作爲“弟弟”的季少卿,他還鞍前馬後的幫着許漾提行李。
大約是一個周的行程,幾人到了悉尼。他們在那邊看了一場戲劇,恰好是音樂劇莎樂美。在莎樂美公主仇恨的心裡中,她哪怕是殺了不屬於自己的人,也絕不會讓他屬於別人。
許漾看見後產生了很多感慨,而季少卿在看完後就一直沉默不語。半晌後,他用餘光望望許漾,姐姐真的是很好的姑娘呢!就這麼殺了,是不是有些可惜?
幾人正在訂機票,打算飛往中國,而在榕城,警局局長看着手裡的案子,他交到了上級,卻以證據不足而無法定案。在監獄獄警的口供裡,這一次的結果被推翻。看來,他們一定是被人買通了。局長盯着照片上的季少卿,季氏總裁,身價數十億。他不相信,權勢金錢真的可以一手遮天,真的可以胡作非爲。
沈西何幾人足足坐了四天的飛機,這纔到達了廣東飛機場。而因爲在飛機上無法使用電腦,所以一下飛機,他們幾人先住的酒店,打算明天再啓程返回榕城。
沈西何看着局長給自己發來的電子郵件,說是關於季少卿的犯罪證據不足,無法逮捕。而如果非要蒐集的話,那麼最終的矛盾,將會指向許漾。
沈西何望着裡間已經熟睡的許漾,季少卿正在另一個房間裡。季少卿,他是算準了自己不會暴露許漾的嗎?還是說,他根本就打算拿許漾做替罪羊?
再者,對於季少卿的犯罪證據,這一路上,沈西何都在思考着應該怎麼安慰季少卿,結果這倒好,季少卿的證劇莫名其妙的不管用了。他也不知道該怎麼辦纔好。
就在這時,沈西何的手機鈴聲響了,他怕吵醒許漾,只好去窗臺邊接下電話。
“你回榕城了是吧?”說話的聲音是容雅安,也就是沈西何的母親。
“你……怎麼知道的?”沈西何有些驚恐。他自幼與母親的關係不太好,所以語氣中尊敬的意味倒是很少。
“曼曼說的。”
蘇曼?她怎麼知道自己的行程?這次去烏斯懷亞,可是隻有段東明與陸北二人知道啊!他相信,他們兩人不會將這消息告訴蘇曼的。況且,就是蘇曼知道了他去的烏斯懷亞,那她怎麼連他回來的時間都計算好了呢?不差分毫。除非,有人與她通風報信。那個人,一定是想給自己找麻煩的人,更盡一步說,他一定是不希望自己與許漾在一起的人。
而這個人,除了季少卿,還有誰呢?
“這次回來,我會給你一個驚喜的。”沈西何欣喜道。
“如果這個驚喜是指許漾的話,那你們不要回來了。”容雅安說完後,立刻掛掉電話。
沈西何再撥打過去,卻發現那邊是已經關機。真是的,他母親對許漾的偏見就這麼大嗎?沈西何努努嘴,有些不以爲然。
沈家。一位婦女端坐在沙發上,她氣質高貴,姿容出衆,在她脖頸處,顯然有一柄匕首,再往上瞧去,只見一個蒙面的黑衣人。
“多謝沈女士配合。”那人將匕首收起來,一個馬蹬步,從陽臺處逃走了。
容雅安深吸一口氣,她不知道那人的身份,今天晚上的一切事都發生的過於匪夷所思。而最令她匪夷所思的事情是,那個落入海中的許漾,居然還活着。
被威脅的滋味可真是不好受啊!容雅安嘆氣。
原來,真正告訴她關於沈西何的消息的,不是蘇曼,而是那黑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