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番外:蘇木

蘇木的確是B城人, 只是家裡已經沒有值得牽掛的人了,他也就把A城當作了自己的家。

小時候,他在B城長大, 那時安心言隨父母住在A城;後來他來到A城求學, 卻並不曉得在這座城市裡會有一個走進他人生的女孩。

那時的他, 只關心自己的夢想。夢中的舞臺如此廣闊, 他在上面肆意的舞蹈, 盡情的放歌,而臺下是花的海洋和如雷鳴般的掌聲。

這就是他要的世界,是他要爲之終生奮鬥的目標。

好在他是這麼的幸運, 一出道就得到了很好的機會,有許多愛他的慕斯, 甚至有大明星夜殿的提拔。可走的越順, 他卻越是小心翼翼。

他的心裡, 其實是有些不安的,明知道收穫的多便要付出的多, 所以如果要得到夢想的一切,他便要繼續努力,不斷付出。

即使,有些事情不在原來的計劃之內,比如那些莫名其妙的飯局, 譁衆取寵的節目, 那些虛僞的客套以及背後的小動作。

就算他儘量避免, 與人爲善, 可還是躲不過。周圍可以交心的人越來越少, 而他再站上舞臺的時候,卻開始感到迷茫。

粉絲的熱情與支持沒有變, 可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還值得他們這樣喜歡;演藝事業如日中天,隨之而來的卻是越來越多的束縛,還有那些人強加在他身上的貪婪。

他把一切的源頭,歸結於年少無知時的那一紙合約。因爲過於迫切的想要站到舞臺之上,他沒有片刻猶豫的接受了第一家要籤他的經紀公司,而且合約一簽就是長達十年。

十年啊,也就是說他至少可以在這個圈子呆十年。這樣想的時候,他並沒有想過十年之內如果自己想離開的話,要付出多麼沉重的代價。

違約金,是一個龐大到連一線明星也要顧忌一下的數字。

在開始意識到這點的時候,他卻也只能認命。所幸公司待他不薄,給了他許許多多讓人夢寐以求的機會。他也承認,沒有公司的栽培,也許就不會有現在的蘇木。

所以,他依舊勤奮,努力的在公司利益與個人夢想之間尋求平衡。只要不是破壞他的夢想,小小的讓步與配合他可以容忍。

雖然,這樣的日子很累,也很容易讓人精神分裂。

他越來越不像自己,一到公衆場合便完美的如同天神,而自己的靈魂卻遊離在外,好笑的看着另一個自己周旋其中。

他的外表被越來越多的人比作天使,卻沒有人知道他的內心正在成魔。而那時唯一的安慰,是他的可愛的慕斯。

只有他們,是不顧利益的追隨支持;儘管,她們喜歡的也許只可能是他僞裝出來的性格,是他天生的沒有做任何事就得來的這張臉。

可他還是隻有在聽着他們狂熱的吶喊時,纔會找到自己的歸屬感。

儘管,他依舊覺得空虛,心裡的空洞太大了,就連龐大的慕斯都填不滿。

就在這樣的時期,他遇見了她。他確認那不是一見鍾情,卻也無法解釋爲何那麼輕易的就注意到人羣之中的她。只是因爲她坐在袁夢的旁邊嗎?天知道於繼當時指的方向有多麼含糊,他根本懷疑於繼沒有那麼真心的想要他找到袁夢。

可他卻一眼看到了她。

他後來想,也許是她的氣場太龐大。她的笑容,她的沉着,她的淡然,恰恰是他苦求不得的。因爲沒有,所以羨慕,所以渴求。

在公司不顧他的心理障礙,要他來參加節目的時候,蘇木的心裡就已經積聚了一股憤怒。而此刻,他有些惡毒的,想要那個與他截然相反的女生陪他一起面對。

但這樣的想法,在離地面越來越遠的時候,早就被拋到了腦後。他的恐懼,是無論如何都掩飾不住的,就像曾經的夢魘一般,只想抓住什麼來拯救自己。

於是他抓住了她的手,就算看出了她的不情願,卻厚顏無恥的藉助一個小女生來釋放自己的恐懼。

終於,到了最關鍵的時刻,主持人開始暗示他們要儘快跳下去了,因爲公司對他的定位,是一個勇往直前堅毅勇敢的人,他不可以在這個時候放棄或者退縮。

爲什麼會有這樣殘忍的規定,他真的是神嗎?怎麼可以沒有缺點,無畏無懼?

他站在那裡,開始考慮現在拒絕的後果。可顯然已經沒有退路了,主持人半強迫的讓他們抱在一起,如此近距離的接觸,讓他可以感受到那個女生依然有淡淡的抗拒。

她不是他的慕斯,這點他可以確定。這個世界,竟然也是有人不喜歡他的。可他並沒有因此生氣,反而惡劣的認爲這正是對他的完美最佳的否定。

快點說你害怕,哭着說不想跳。他以爲她再淡然從容也不過是個小丫頭,既然不情願,那麼就算不是害怕,她也不會笨到陪自己跳下去。

如果由她來放棄,那麼對他來說就是皆大歡喜。

可當第二次倒計時結束以後,就在他以爲她要如他所願的時候,卻聽到她說:“別怕,有我在。”

他如遭電擊!

曾經有那樣一個美麗的女人,全心全意無怨無悔的愛着他。她給了他生命,在他最恐懼的時候對他說:“別怕,有我在。”

只是,她失言了。而現在,這個初次見面的小女生,竟然用了同樣的話給予他安慰。

他開始以爲,這是一場輪迴。

直到回到地面,他漸漸恢復了理智,不禁自嘲起來。他怎麼會有那樣荒誕的想法,什麼輪迴,因果報應,不過是些不得志的人用來安慰自己的謊話。所以儘管對那個女孩有一絲好奇,他卻強忍着沒有去打聽她的消息。

這樣,日子過了一天又一天,天氣越來越熱,他也越來越煩躁。

電腦上存放着那天蹦極的視頻,他一遍又一遍的看着,終於還是給於繼打了電話。不管怎樣,就算是爲了維持蘇木的形象,他也該謝謝她。

可沒想到的是,她的消息卻如石沉大海,竟然就此消失。

不是沒有特別的辦法找到她,是他主動放棄了。萍水相逢而已,一切都是巧合,他何必這麼執着?

夢醒了,他便繼續在現實中前行。實在累了倦了想要放棄的時候,就找出那段視頻,一個人關在家裡重複的播放,尤其是她說的極小聲卻被萬能的節目捕捉的極爲清晰的那句話,他已經可以做到閉上眼睛便可以在腦海中浮現出來的地步。

或者,她的出現,只是爲了將這句話送給他。讓他快要撐不下去的時候,可以重新獲得勇氣。

只是這樣的他,未免顯得過於悲哀。

袁夢開始接近他的時候,並不難看出她的心口不一。他沒有戳破,甚至頗爲配合的玩起你追我躲引人注目的遊戲,也同時知道了一些關於那個女孩的事情。

她叫安心言,最常見的表情是微笑,最多的反應是沉默,最缺少的是好奇心。袁夢說,她的確是淡然從容的讓人氣結,可那不是因爲她無畏,恰恰相反,是她害怕的東西太多。

一點點風吹草動便會讓自己心驚不已的人,如何能存活下去。爲了生存,只能逼着自己長出堅硬的外殼,就算不能敵過那些恐懼,至少可以把一切阻擋在外。

一個女生尚且能做到這些,那麼他呢?

蘇木很久沒有這種感覺了,可在聽到那個女孩的孤獨與僞裝之後,竟然感到心疼。

他們真的很像啊,那麼或許他可以做的更好。

如何克服恐高的毛病,其實是段不堪回首的往事。他看了心理醫生,把心裡那些不願碰觸的記憶講了一遍又一遍,冒着消息泄露的危險,忍着強大的恐慌,不顧心悸的一次又一次置自己於生死邊緣。

爲何要這麼折磨自己,他在思索答案的時候只想到一個人,那個只見過一面的安心言。

因爲他是無所不能的蘇木,如果有緣,下次見面的時候,也許他可以把那句話還給她。

別怕,有我在。所以你有什麼恐懼,也讓我幫你分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