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這朱雪雁跟着花純信,二人一前一後,來到正殿。朱雪雁覺出花純信這一路的異常,待到了大殿裡頭,空無一人,一干宮人婢女皆無,心中納罕,便問道:“皇上,可是要送我一個怎樣的物件呢?”花純信深深看了看朱雪雁,方長長嘆息一聲道:“朱姑娘,如今你就要走了!只怕以後也未可見!是以有些話兒,我藏在心中,還沒有說出來!”
朱雪雁瞧着花純信因緊張而略顯緋紅的臉,更是詫異,不知爲何,她的心也激烈跳動起來。剛想張口,豈料花純信卻站在那裡,看着大殿外帷幔掛着的風鈴,被風吹的一陣銀鈴般地作響,覺得動聽異常。他展眉繼續說道:“朱姑娘,其實你可知……當日裡不但花純仁對你有意,連我……”他剛想表白心意,可他這話且就說到這裡,朱雪雁是聰明人,因聽到這兒,趕緊開口道:“皇上……請不必往下說了!”
花純信看着眼波璀璨的朱雪雁,心中奇異,口中訥訥說道:“朱姑娘,你難道真知我要說什麼麼?”朱雪雁靜立在她身旁,一動不動,像是沉思,像是疑惑,她只是默默說道:“皇上,不可辜負了明月!”她的眼睛越過宮殿前的石階,看着階下濃濃的碧草鮮花,幽幽道:“皇上,我朱雪雁但願在皇上心中,只是這庭階下的野花而已!秋天到了,皇上就會思念起中秋,想着家人團聚,對着明月,暢敘情懷!心無所憾!”她說這話時,並不看他,只是似有所指,語意雙關。花純信不是蠢人,這話既已說到這裡,他似乎……就沒有繼續表白的必要了。他苦笑道:“身爲帝王,卻還不如區區一介草民自由!難怪純仁當初對這皇位,也是毫不在意!我算是體會到了!”朱雪雁聽了,卻笑道:“這佛祖說的,人有八苦,哪怕是貴如帝王,可是也不能例外!只因心的貪婪……”
花純信聽了,搖頭苦笑道:“朱姑娘,我哪裡是貪婪,我是求不得苦!”朱雪雁卻辯駁道:“這世間,人皆有欲,有欲故有求,求不得故生諸多煩惱,煩惱無以排遣故有心結,皇上,若是將心放到這江山社稷上,可能心中的苦,就會漸漸淡去!”花純信聽了,便道:“姑娘,我始終是說不過你!不過,這不說出來,也自有不說出的好處!佛祖拈花,迦葉微笑,只可意會,不可言傳,但願姑娘心中都一一知曉了纔好!”
朱雪雁聽了,倒是無限感嘆起來,當日她是混混沌沌的,只知道天下之大,唯有個花純仁對她好,卻不知世間的其他真男子。花純信如是,齊匡胤也是如是。反正如今自己是要走的了,她倒也不願意在臨走之前,傷了花純信的心。於是她道:“皇上!我不是蠢人!你說的,我卻是都知曉!不過,也就放在心裡而已了!我自是希望你和明月什麼都好!
”
花純信聽她這幾句話,言簡意賅,卻是說不出的款款深意。他嘆口氣道:“朱姑娘,我說今兒個是要送東西給你的!那齊匡胤不是要封你爲皇后麼?那麼……我就送你一頂皇后朝禮的鳳冠!”朱雪雁聽了,心中驚詫,她訥訥道:“皇上!這萬萬不可!這鳳冠……還是留給明月罷!再說了,我到了那齊國,卻也是不知以後!若是巴巴兒地戴了一頂鳳冠來,叫人見了,許是會生誤會!”
花純信便道:“朱姑娘!我知你是個心細之人!不過是誠心送你的東西!齊匡胤是皇帝,又是君子,‘封你爲後’這話,一旦說了出來,自是不會反悔的!我和他打過交道,知道他的爲人!這早晚你都需要這個物件的,不如我早早兒地備了給你,帶到那齊國去!”朱雪雁聽了,默了半響,終是說道:“皇上,不過這禮還是太貴重太過了!如果,皇上樂意送我些別的玩意,我自是會開心接受!”花純信黯然道:“朱姑娘,這是我的心意!你是先皇親封的寧國公主,我送你一件貴重的東西,也自是沒什麼打緊的!”朱雪雁聽了,嘆息道:“皇上,其實……我始終認爲,這個鳳冠,皇上送給自己冊立的皇后,方是正統!這樣送着給我,是不合時宜的!”花純信聽了她這話,心中激漾,他情不自禁道:“朱姑娘,我就要這樣的不合時宜!”
朱雪雁聽了,心裡思怔着:莫過於自己就先收下,帶時機成熟了,再悄悄兒地轉送給了明月去!橫豎自己就先收下他這個人情了!當下朱雪雁心裡有了主意,便對着他道:“好罷!皇上,我就收下了!在此謝過你的大禮!”說完便是一揖。花純信聽了,便從正殿後的屏風處走入內室,從那壁上整齊的檀木櫃中,小心取過一隻明黃錦盒,打開錦盒,又看了看那華彩奪目的鳳冠一眼,方重又蓋上。用錦緞包了,捧了出來。他從內室走出,轉過屏風,來到朱雪雁的面前,對她鄭重說道:“朱姑娘!鳳冠就在這隻盒子裡,這便是我送你的禮物!”
朱雪雁見了,只得將錦緞盒子也捧在懷中。花純信問道:“姑娘爲何不打開一看?”朱雪雁笑道:“一切皆流,無物永駐。我當然知道你給的是個寶貝!不過,我卻是不以此鳳冠爲寶,而是以你待我的心爲寶!其實,休要說是鳳冠,哪怕是別的更貴重的,對我朱雪雁而言,也不過是過眼雲煙!人活世上,但求一個無愧我心而已!”
花純信見她接受了鳳冠,不管怎地,心中初時覺得開心,開心過後,也覺得陣陣的惆悵。但是也只能是這樣了。他聽了這話,勉強說道:“朱姑娘!這是我給你的最大心意!你……以後放慢慢體會罷!”朱雪雁已不做深想了,她笑着對他道:“今兒個我到了宮裡,可算是不白來一回了!收
了你的大禮,我可也沒什麼好還的!我還要趕着回太后那裡,和齊匡胤一起出宮去呢!”
花純信想想,還是不禁問道:“朱姑娘,若是太后和齊匡胤看了你的包袱,問與你,你可怎生回答?”朱雪雁聽了,心知花純信是擔心他們多想,於是便笑道:“就說是皇上送給我的金錠子!給我以後防身用的,你看如何?我想,太后和齊匡胤不會這樣親自翻檢着看罷?”
花純信聽了,不由笑道:“朱姑娘,我不過這樣問上一問。”朱雪雁嘆道:“皇上,你這樣私心與我,卻是叫我心裡很不安!”花純信爲使她安心,遂道:“我是花田國的皇帝,你是寧國公主!朱姑娘,你便就將之當成是一個哥哥贈與遠嫁的……妹妹的禮物罷!”朱雪雁便道:“也罷!”當下她捧着禮物出了這正殿,花純信卻不跟來,只是在後默默地看着她。
待她到了太后那裡,卻被這裡的宮人告知:太后每日小憩的時候到了,還請公主不必前去相擾太后!朱雪雁聽了,心中倒是舒了口氣,那麼……齊匡胤不是還在這裡等她麼?這樣想着,眼兒便也就四下尋找。一個太監心細,已然瞧出了些,便低頭回道:“公主殿下,那齊國皇帝,正在宮外等着公主呢!”朱雪雁聽了,沒有多想,她自是不知太后和齊匡胤又說了些什麼,聽了太監這話,便捧着盒子,快速往宮門口走去。眼見着就要走到宮外了,只聽她耳後傳來一個聲音:“姐姐,這就走了?怎麼也不和明月我打個回見?”朱雪雁趕忙回頭,見是明月沉沉立在後頭,雙眼一眨不眨地看着她,似乎對她還有許多未盡之言。
朱雪雁便笑道:“是我疏忽了!竟是我的錯!只因我一心要出這宮裡,前頭那齊國皇帝……”她又道:“我卻是應該再來和貴妃娘娘一番敘話!今日,離了這花田國,日後再見面,恐也是難的了!”言語之中,自是掩飾不住的傷神。明月卻幽幽道:“姐姐,到了那齊國,便就一心一意地和那齊國皇帝過着去!這樣……我方纔安心!姐姐何須這樣矯情,口中又叫着我貴妃來?都要走了,就不能真情流露一回?”
說這話時,目光是沉沉覷着朱雪雁。朱雪雁納悶道:“好罷!明月,只是我從不曾矯情!我待你都是真心,妹妹何須此說?”明月便看着朱雪雁手裡的包袱道:“姐姐,這裡頭的是什麼?”朱雪雁想要告知實情,但又怕明月多想,因此只得硬着頭皮說道:“這個……不過是太后贈給我的一包金錠子!”明月聽了,便半真半假地問道:“姐姐,是麼?”她心中酸苦,明明看着那包袱上的印記,根本不是出自太后宮裡,只怕……此時的她,只覺得心中疲累,問又何用?因此只是淡淡道:“那我就在此,順祝姐姐一路平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