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歸至院。
“參賽?!”湯念祖一愣,看了眼身旁的白玉,果斷搖頭,“不,我已沒這個打算了。”
“爲什麼呀!湯湯,這是個爲歸至院正名很好的機會啊!”葉鈴詫異。
她相信湯念祖的實力,也確信湯念祖可以在比賽中拿到好名次,這樣就更有希望興辦歸至院,而且那也是湯念祖以前經常唸叨的,他希望繼承父親的遺志,更希望能超越自己的父親!
“哎呀鈴子,信小院的不會不來,不信小院的求也求不來的。”湯念祖無奈一笑。
他又怎會不知葉鈴讓他參賽的目的?那確實是個再好不過的方法,只是真的不可以。
“湯湯,爲什麼呀?”葉鈴依舊不解。
“讓我來告訴你吧,鈴子。”
“若若姐?”
“湯念祖不參賽的原因,”祁悠若平淡地說着,轉目看向不發一言的白玉,揚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是爲了白玉吧?”
湯念祖身子一僵,不敢置信地看向祁悠若。
白玉低首,黯然神傷,滿是愧疚與自責。
“湯湯,你和白玉真的是……”葉鈴還是有些不敢相信。
她是昨天聽了些市井輿論才明白大半的,只是仍不相信那些輿論,畢竟湯湯和白玉都是自己的朋友,她從來沒覺得哪裡不對勁啊。
“纔不是!”白玉忽的激動地拍桌而起,憤然道,“哥纔不是那羣人說的什麼斷袖,也不是什麼逆子!哥就是白玉的哥,僅此而已!咳咳……”
他聲音依舊虛弱着,聽來卻是如此的斬釘截鐵,縱然眼底閃過一絲痛楚和苦寂,可是不過一閃而過,取而代之的是義憤填膺。
“白玉,你身子不好就別再動氣!外人愛怎麼說我就怎麼說吧,我不在意!”湯念祖輕拉白玉的手讓他坐下,撫拍他的背,讓一直咳的他好受些。
“你不在意別人怎麼說你,但你卻很在意別人怎麼說白玉,這就是你不參賽的原因了。”祁悠若不鹹不淡地繼續刺激着眼前的兩人。
湯念祖聞言手一頓,繼而點頭承認:“是呀。白玉一直是我的幫廚,如果我要參賽就一定要帶上白玉,但是你也聽到了那些關於白玉的無稽之談,這比賽的最後評委是葉王,那些人是斷然不會同意我的菜給葉王品嚐的,或許連別的評委都不敢一吃。”話至此,他只覺得苦澀不堪,“那還比什麼?就此作罷,免得自討苦吃!”
“哥……”
“白玉,我說過了,我沒有怪你的意思,你也不要再自責了,這是我自己的選擇。你不要再理會那些無稽之談。說來也可笑,白玉是和我一起長大的,我們都曾幫過爹打理後廚,大家都是一起吃飯的,如果白玉的病真會傳染,那被傳染的第一個人就是我!可是你們看我,現在還不是健康着?所以那根本就是謬論!”
“就是說嘛!白玉的病怎麼可能會傳染呀,我不也好端端地坐在這兒麼!”葉鈴義憤填膺。
“湯念祖,這個比賽你們還是要參加的。”祁悠若微笑着給葉鈴順毛,輕聲道。
“我……”
“是不是謬論,你們說的可不算。”祁悠若輕笑。
“姑娘是說大夫麼?我們也曾想過,沒用的。白玉的病蹊蹺得很,葉城的大夫我們都看遍了,他們都診不出什麼,還一口咬定白玉他是傳染病,我……”湯念祖忽說不下去了。
“怕是被飄香樓收買了吧!”白玉冷漠地接道。
“湯家家底薄,買通不了一個大夫,所以沒有大夫會出來爲我們說話的。”湯念祖但覺無奈。
“葉城的大夫不行,我們可以請別的。湯念祖,你可聽聞過崇葉蘇家?”祁悠若笑然。
湯念祖呆愣,葉鈴倒是先反應了過來,驚呼:“對哦!有菀殊姐姐嘛!湯湯,咱們一定能讓歸至院重新好起來的!”
――――――
“這是藥膳的方子,好好調理他的身子,切不可讓他動氣傷了身子。關於作證的事兒,我會出面的。”
蘇菀殊溫和地說着,將寫好的方子遞於了湯念祖。
湯念祖趕忙伸手接過,不住地道謝,看着方子遲疑了片刻,欲言又止。
蘇菀殊瞧着便曉得湯念祖想說什麼,她莞爾一笑,道:“白玉的情況有些特殊,藥膳的效果會更好些的。”
湯念祖聞言一愣,再次不住地道謝,目光神采奕奕的,整個人兒都精神了許多。
待湯念祖帶着白玉離開客棧後,祁悠若便拉過凳子直接坐到蘇菀殊的身旁,瞧着她卻笑得意味不明。
“小殊子這是欲蓋彌彰。”
“白玉的病蹊蹺,我想小若才當告訴我些什麼。”
蘇菀殊沒好氣地揉了下祁悠若的臉頰,無聲控訴着她賣隊友的行徑。
“是怪力亂神之事,無礙,我會解決的,小殊子呢只要配合就好!”
“既是答應了人家我又有什麼辦法?天曉的我是爲了清閒而出來同你們逍遙逍遙,哪曾想又是碰上了事兒,這就是命啊。”
祁悠若微笑,百無聊賴地看向蘇菀殊:“不開心?”
蘇菀殊無奈地瞅了眼,淺笑着又唸了一遍:“這就是命。”
――――――
崇葉蘇家。
“小音,你果然在這兒!我讓廚子炒了山藥滑雞片,吃不?”
蘇澤貫笑容璀璨,眼睛彎彎如月牙彎兒,似星辰都傾瀉到了他那雙媚人的桃花眼中。翩然白衣襯着他那灑脫的身姿,如水般墨發隨着輕盈的步態晃動着,在空中勾勒出條條柔緩線條。
“蘇五少爺。”
春花並不回答蘇澤貫的問題,不過不冷不熱地應了一聲,可是卻連看都沒看蘇澤貫一眼,繼續搬着手中的盆栽。
對於她不冷不熱的態度也不惱,蘇澤貫笑眯眯地跟在她身旁:“我記得小菀兒沒有交代讓你幫她照顧花草吧?”
“菀殊小小姐不用吩咐我自然也知道要照顧它們,我可不希望菀殊小小姐回來後看到的是一堆雜草。”
“也是哦。”蘇澤貫煞有介事地點了點頭,“我也來幫小音唄!”
“還請蘇五少爺高擡貴手!”
“小菀兒還要凌楓那小子幫呢,你叫讓我同你一起唄?”說着就幫着一起搬。
“那還請蘇五少爺再叫幾個人過來一起搬了。蘇五少爺還是不要搬了,免得髒了你的手。”
蘇澤貫腳步一頓,無奈一笑:“小音這是什麼話,我們一起搬就夠了不是?”
“……”
“小音?”
“……”
“清兒?”
“打住!蘇五少爺,我只是個賤奴,高攀不起!”
蘇澤貫臉色一僵,他落寞了神色,長長的睫毛垂下,掩去眼中所有情愫:“你嫌棄我。”
她嗤笑,駐足轉身看向蘇澤貫,不卑不亢:“蘇五少爺,我們都是明白人,明人不說暗話,蘇五少爺接近春花到底目的爲何?”
蘇澤貫聞言微皺眉頭:“你是這麼想我的?還有,我說了春花這名字太俗,你以後就叫蘇清音,那是我給你起的名字,你是我們蘇家的人!”
她抿緊櫻脣,警惕地看着眼前這個笑如春風的白衣男子:“你想怎麼樣?”
“我不想怎麼樣,我只是想讓小音對我的態度好一點。”
“不敢當!蘇五少爺,我還有其它事要處理,先告辭了。”說罷不等蘇澤貫迴應就放下盆栽離開院落了。
避之如蛇蠍。
蘇澤貫看着她離開的背影,心裡頭暗暗想着。他無奈輕搖頭,目光望向那一排排的盆栽,那都是蘇菀殊精心栽種的。
他神情變得有些恍惚,猛然間想起了蘇菀殊離開前一天對他說的話。
“五叔哪般都好的很,可惜記性卻不怎麼樣呢。”
蘇菀殊當初這般微笑着同他說道。
啊,似乎確實如此,他這個人啊,記性不好,所以一切都是該。
“五弟!”
蘇澤磊衝還在發呆的蘇澤貫喊了一聲。
“嗯?四哥,你叫我?”
“我叫你半天了,你都沒反應,在想什麼?”
“啊,我這人記性不好,忘了。”蘇澤貫微笑着說得漫不經心。
蘇澤磊無語,只覺得自家五弟是越來越難琢磨了。
“菀殊來信報平安了,要看麼?”
“自然!”
――――――
蘇菀殊離開前曾同蘇澤貫談過話,蘇澤貫曾並不同意蘇菀殊的出走。
“五叔,我想同你商量件事兒。”
“小菀兒先別說,讓叔叔猜猜。”
“五叔?”蘇菀殊哭笑不得,也由着蘇澤貫孩子般的猜想。
蘇澤貫笑然:“我猜呀,小菀兒羨慕了,嫉妒了,所以要做出讓五叔恨的事情了,是不是?”
蘇菀殊聽着卻是輕點頭,謂嘆着:“我呀從來都羨慕着小若的自在,她這般性情的女孩子如今倒是有了歸宿,是好事兒,可是我不放心。”
“不放心誰,祁姑娘還是她身旁的那位?”
“皆有。”
蘇澤貫輕拍了拍蘇菀殊的頭,頗爲無奈:“小菀兒從來如此,總是先把別人放在前頭,小菀兒自己呢?”
“五叔何嘗不是?”蘇菀殊輕嘆,“五叔這是還將菀殊當小孩子呢。”
“是呀,你們都是小孩子,作爲長輩自然要操碎心!所以,我不同意。”蘇澤貫深深嘆了一口氣,望向天際,悵然,“三哥已經不在了啊……”
“五叔……”蘇菀殊想說什麼,蘇澤貫卻不許她辯駁,“不要拿祁姑娘當藉口,小菀兒。”
蘇菀殊沉默了許久,才輕聲喃喃。
“五叔,菀殊乏了,想去外頭走走。”
――――――
“我和白玉商討過了,小院畢竟是我湯家祖業,我還是不能廢了它……”湯念祖如是說道。
“湯湯,比賽將近,你有多少把握?”
“我……竭盡所能!”湯念祖握拳,眼中閃着明亮的光芒。
“湯湯,我看好你哦!你一定可以的!”
“哥,你一定可以的!”白玉輕聲道,望着身側的少年,眼中是無法形容的信任與支持。
“是麼?”湯念祖柔和一笑,眼底的光芒更加堅定,輕撫白玉的腦袋,“只能祈禱不要生了變故纔是啊。”
祁悠若聽着葉鈴他們說話,忽的目光一轉,喚道:“湯念祖。”
“祁姑娘?”
“廚房在哪?”
“誒?”
――――――
“碰!”後院廚房一聲巨響!
屋中的人都不由紛紛側首,溟殤一個箭步,往廚房趕去。
“咳咳咳!這都什麼呀!嗆死人了!”
祁悠若咳嗽着,從濃煙中走了出來,揮了揮還繞在自己身旁的煙霧。
“你在炸廚房麼!”
溟殤連忙拉過祁悠若,嘴裡雖說着責備的話,可是臉上是掩不住的擔憂,上下打量着祁悠若,看到她相安無事才鬆了一口氣。
祁悠若拿衣袖抹了下臉頰,鬱悶道:“我本來是想要做上次吃的山藥滑雞片,我還特地問湯念祖拿了菜譜,分明是按着菜譜走的,可是我還是覺得油放得有些少,所以又加了一點點,然後又倒了些水,結果就炸鍋了!還好我躲得快!我趕緊扔菜,倒調料,結果……”
結果廚房莫名就炸了,她什麼都不知道。
聲音有些弱,頗有不甘心卻不敢在溟殤面前再蹦噠了的模樣。
祁悠若小心翼翼地擡頭看向溟殤,見他面無表情的模樣不由覺得有些怕怕的,正想再辯駁什麼,就聽得他突然低笑出聲,用他乾淨的衣袖替她輕柔地擦去臉頰上的灰塵。
“你去之前我是不是同你說過什麼?”
“你說不準我去……”
“那你記得你是怎麼回答的?”
“我偏去,還不准你跟着我一起去……”
祁悠若聲音越來越低,這就是她此刻看到溟殤有點怕怕的原因。
祁悠若抿脣,擡起頭來真的想再辯駁什麼,就聽得湯念祖的一聲好似慘絕人寰的大叫,緊接着就是葉鈴從廚房中衝了出來,一臉的緊張。
“若若姐,怎麼回事,有人來偷襲你麼?屋子裡怎麼破敗成了這副模樣!”
祁悠若一時語塞,偷偷瞥了眼溟殤,便再次不好意思地低着頭,默默躲到了他的身後。
“不過是生疏罷了,沒什麼大驚小怪的。”溟殤竟是開口辯護了,他這般對一臉懵逼的葉鈴說着,自然地牽過了祁悠若的手,“我們先回客棧了,剩下的你自己看着辦吧,你可以解決的。”
說罷,就真的拉着一直低着頭,乖乖模樣的祁悠若離開了。
葉鈴看着兩人離開的背影,撓了撓頭,似懂非懂。
“鈴子,裡面那個姓湯的好像有點崩潰啊。”炎辰悕走至葉鈴身旁,搖頭感嘆,“那場面堪比戰場,遍地的‘橫屍’。這女人的殺傷力當真不容小覷!”
“看來要回一趟王宮了,總要安頓好這兒,再給湯湯找個新廚房吧……你會和我一起去麼?”
“葉王囑託,讓我無論如何也要帶你回去一趟的,你說我能不去麼?”炎辰悕微笑。
“也對哦……”葉鈴似鬆了一口氣,也安心了許多。
――――――
文炎空曠的林中。
清洛有些無奈地看着眼前一臉冰冷殺意的男子:“徵,你不會放過我了是不是?”
“主子的命令是不能違抗的,既然你違反了規則,我自是要奉命來處決你,所以得罪了!”
徵抱拳,衝清洛微行禮,之後便提起長劍襲向他。原地只留下他的淡淡青影。
清洛避了開來,看似輕鬆,可是額頭卻有了點冷汗,天知道他現在弱成了什麼模樣!
“徵,你主子的命令是來取我性命?”
“是!”
徵再次舉劍,快速刺向清洛,無絲毫停頓,招招殺氣逼人。
“魂飛魄散?”
“是!”
“已經嚴重到這樣了麼……”
清洛不斷躲閃着,冷汗越來越多,最後只能召喚出銀屏暫時擋一陣。
“主子!”
銀屏擔憂地看了眼微喘氣的清洛,但也不敢怠慢,連忙拖住招招犀利無絲毫鬆懈的徵,好讓清洛休息一會兒。
清洛輕靠在樹幹上,看着廝打在一起的白影與灰影,有些擔憂了。
他知道徵的目標只是他一人,和銀屏無關,所以徵會盡力甩開銀屏再襲向他,而因爲他的緣故,銀屏現在也是實力大減,怕是拖不了多久的,現在自己的勝率毫無疑問是零,真的要這樣麼……
清洛無奈苦笑。
本來、本來還想再多呆一會兒的,再賴在小水的身邊一會兒。前世的錯,今世償,但只怕沒有那機會了啊,永遠也沒有了……
徵也終於毫無懸念地擺脫了銀屏的牽制,提劍刺向清洛的門面,一臉冰冷的殺意。
“叮!”一聲脆響,雙劍相擊。
伴隨着帶來的淡淡幽香,清洛擡眼望着身前的那抹紅影,璀璨一笑:“不生我佔你便宜的氣了?”
若水抿脣不語,只覺得身後之人變得莫名其妙!她用力挑開徵的劍,從腰間取出好幾個迴旋手裡劍飛襲向徵,逼得他不得不後退了好幾步。
“小畫,拖住他!”
看着被畫樓與銀屏聯合拖延住的徵,若水並沒有鬆一口氣,反而深皺眉頭。
因爲明知如今的他們靈力空虛,都是廢人一個,根本不能是這個叫做徵的男子的對手!
爲今之計只能是逃!
若水轉身就拉過清洛的手臂,毫不怠慢:“我們快走!”
可是卻發現清洛的身子根本就沒動,她不由就惱怒了:“你想找死我不攔你!”
“小水。”清洛微笑,風輕雲淡,“你知道麼,他是來讓我魂飛魄散的。”
若水聞言身子整個一僵,眸子開始深沉起來,冷聲道:“你怎麼樣和我沒關係,我只是來還你的人情罷了!所以,我不會讓他得逞的!”
說罷口中快速念起咒語,一縷白煙升起,將他們包圍,然後消失在了原地。
――――――
可畢竟靈力還沒有恢復多少,是轉移不了多遠的,知道徵是會找到他們的,而且很快,所以只能儘量逃着,不敢鬆懈絲毫。
知道徵會很快擺脫畫樓和銀屏找來,卻沒料到竟會這麼快……
“請兩位不要讓我爲難。”徵面無表情,冰冷地說着,“你是逃不掉的,除非殺了我。”
“笑話!你說逃不掉就逃不掉!殺了你是麼?好啊!就讓我送你去吧!”
若水傲然嗤笑,已經做好了準備和徵一戰的準備。縱然她也沒有把握能有幾分勝率。
“你不是我的目標,還請讓開來,不然我不能保證不傷到你。”
雖是這麼說,但徵已經提劍。
“少廢話!要打就打,除非我死,否則我不會讓你動他一根汗毛!”
“得罪了!”徵眸子一深,擡手就準備襲去。
“等等!住手!徵,這件事和她沒有任何關係,我願意……”清洛幽然道,趕忙伸手拉住了若水,神色複雜。
“我呸!你願意個頭!你的命是我的,我都不願意,你願意個頭!”
若水忿然瞪向清洛,真的想再一巴掌扇過去!
“小水。”清洛一笑,“好高興聽你這麼說呢。”
他驀然伸手抱過若水,明顯感受到了懷中人兒僵硬的身子和不自然的心跳聲,他嘴角的笑容便更柔和,他低低喃語着。
“對不起啊小水,前世欠了你那麼多,本想着這一世若是可以便還了,哪曾想都是命,一個缺口如何用另一個缺口來填補?我想呀,我可能再也還不了你了……”
若水怔了怔,感覺彷彿在做夢一般,要不然怎會聽到這種只有在自己夢裡才能聽到的話?
而正當她反應過來什麼卻發現自己已經動不了,只能呆呆看着清洛淺笑,從她身旁,擦肩而過。
她不知道心裡的惶恐是怎麼回事,可是她只曉她想阻止他,不顧一切地阻止!
“清洛!你給我站住!你要是就這麼去送死!我永遠都不會原諒你的!”
“那就不要原諒我啦。你這女人,口嫌體正直,我纔不奢求你能原諒我的。”
清洛依舊淺笑着,說的風輕雲淡,竟還帶着揶揄之意。他慢慢走向舉着劍,面無表情的徵。
只要他這麼走過去,劍就可以刺穿他的心臟,肉體就會死亡,然後徵會讓他魂飛魄散。連輪迴都不再給他,聖主大人也當真狠心呢。
“清洛你這個混蛋!你給我站住!你到底聽到沒有啊!我讓你站住!”
若水心急了,因爲她能清楚聽到清洛腳踩落葉的聲音——他沒有絲毫停頓。
慌了,她真的慌了!她想衝破清洛對自己的禁錮,卻無能爲力。心裡很煩躁,最多的竟依舊是恐慌,漫天的恐慌。
對於若水的吶喊,清洛置若罔聞,他淡然地走向指着自己心臟的劍,在劍尖前站定,伸手抓過劍身,微微停頓,最後還是忍不住回首望了眼背對着他的若水,他看不清她的表情,想來是恨不得打自己一頓吧。
心中思緒翻涌,最終化爲苦澀的笑。
清洛用力抓住劍,就欲刺向自己的心臟。
――――――
徵驀地瞳孔放大,他能清晰感受着胸口的涼意,低下頭來愣愣地看着一隻白皙的手穿透自己心臟的部位,手中抓着的是一顆晶瑩的圓珠玻璃。
只見那白皙的手略微用力,將手掌中的那顆晶瑩圓珠玻璃捏了個粉粹,然後隨手一揚,粉末隨風逝去。
徵機械地擡頭看向滿是詫異的清洛,然後整個人像蒸汽般消散了,只留那落葉之上的白色細粉末以及那把墜落的長劍。
透過徵消失時的煙氣,清洛看到了站在徵身後,也就是殺死了徵的人。
他的脣角上揚,一抹很是狂傲和蔑視的笑容,如玉的長相,墨發隨意扎弄着,一襲如他一樣的白衣,卻是那麼白得刺眼。
“清洛神君和若水魔君是麼?好,非常好!”男子狂肆的笑意更甚,他眼眸如冰,透着的徹骨的涼意,沒有絲毫溫情。
他彎腰拾起那把墜落的長劍,輕輕拂過這把長劍瑩亮的劍身,喃喃着:“想不到如今脩羽是在他的手中,哼,又如何?這不是又輾轉到我手裡了!”
――――――
灰暗的屋中,一抹純白的聲音正撫着箜篌,忽地一根音弦崩斷,那個音符頓時消逝,無聲。
那抹純白輕輕地撫着那斷裂的音弦,嘴角卻揚起了一抹意味不明的淺笑。
――――――
崇葉王宮。
“三哥。”
葉鈴小心翼翼地擡眸,看了眼坐於上位,面無表情的葉澄。
“我知道錯了嘛!”
葉鈴食指對戳,小聲嘟囔。
“錯哪了?”
“我不該不打招呼就偷偷溜出去的。”
“還有呢?”
“不該回來後還躲着三哥的。”
“還有呢?”
“還有?!沒了吧!哪有那麼多啊!”
“你知不知道王祖母,父王,母后他們有多擔心你?你知不知道你的王兄王姐們各個都在爲你操心!鈴子,你不小了!”葉澄沉聲道。
“我……”葉鈴一時委屈,從不曾見如此兇她的葉澄,葉澄向來寵她,有什麼事兒只要她撒撒嬌就過去了,可是此次看來是毫無用處。她不由開始泛淚花,聲音也跟着顫抖。
“對、對不起嘛……我又不是故意的!你們要是不逼我,我也不會離家出走表示抗議啊!”
“你還有理了是不是!作爲崇葉的九公主就有這責任和義務!你出生的意義本就不是你自己想怎樣就怎樣的!你是我們葉王氏家族的人,你有什麼資格說抗議!”葉澄冷聲呵斥這,甚至帶着怒意。
“我……”葉鈴不甘地看向面無表情的葉澄,眼淚刷刷地就流了下來,“你幹嘛那麼兇啊!最討厭三哥了!”語罷便哭着跑了出去。
“鈴子……”
葉澄一怔,換其剛纔的面無表情,轉之的是滿臉的心疼與自責,深深地擔憂。
“她傷心了。”
炎辰悕出現得悄無聲息,他徑自坐於椅上,清淡道。
“我不想這樣的,只是鈴子的性子總有一天會吃虧的……”葉澄長睫輕垂,輕聲細語道。
“你是擔心鈴子嫁給我後會受委屈?”炎辰悕忽的目光一轉,定定看着那坐於上位的人,面無表情地這般說道。
崇葉的靈安九公主與文炎曦和四皇子有婚約。訂下這門婚事的人正是如今的葉王葉澄,葉鈴不甘命運,她並不想嫁一個連面都沒見過的傢伙,於是選擇出逃。
而文炎曦和四皇子到底是誰?炎辰悕便姓炎,只是葉鈴從不來只曉得他的名字,不知他的姓氏。
對於炎辰悕的話葉澄不置可否:“我什麼都沒說。”
“我會保護好她的。”
“只怕你自身難保。”
“你多慮了。”
“我倒希望是我多慮了。”
――――――
崇葉王宮後花園。
“死三哥!破三哥!兇什麼兇!我都道歉了還想怎麼樣啊!笨蛋笨蛋!混蛋混蛋!”
葉鈴使勁蹂躪着手裡的饅頭,最後忿忿地咬了一口!
“喲!這不是小九嘛!怎麼捨得回來啦?”
葉潸笑眯眯地坐到鈴子身側,看了眼那已經毀得沒有饅頭樣了的饅頭,笑意更深:“這是三哥?”
“四哥!”葉鈴見着來人嘴一癟,扔了饅頭便直接撲到葉潸懷裡,哭訴着,“嗚嗚!三哥不要鈴子了!三哥兇鈴子!三哥好壞!三哥是大壞蛋!嗚嗚!”
“嗯嗯嗯,三哥是大壞蛋,大壞蛋!”葉潸安慰地拍了拍葉鈴的背,微笑道,“鈴子,先不要提這糟心事了,你好不容易纔回來,他們可想你想得緊呢!走,我們瞧瞧那羣望眼欲穿的可憐人去!”
葉鈴聞言哧哧地笑了起來,她自然顯得葉潸說的是誰:“嗯,鈴子也好想你們的!四哥,還是你對鈴子好!四哥最好了!鈴子最喜歡四哥了!”
葉潸無奈搖頭,寵溺地輕拍了下鈴子的小腦袋:“鈴子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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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王宮園中亭,一羣人正有說有笑,不亦樂乎。
最顯眼的就是站在中間那長得分外水靈的小姑娘,此時她正眉飛色舞地講述着自己在外經歷的一切。
葉潸靠在石柱上,微笑着,忽瞥見一抹黑白相融的身影,笑意更深,輕聲提醒道:“鈴子,三哥來了哦!”
葉鈴聞言身子一僵,機械地轉頭,就看見了葉澄正面無表情地往這邊走來,癟了癟嘴,嘟囔:“我不想見他!”
說罷趕忙偷偷地從另一個方向,跑了。
葉澄不緊不慢地走至涼亭,看着那逃竄的倩影,狹長的眼眸微眯。
“三哥。”
“幹嘛!”
“喲喲,語氣這麼衝,三哥吃醋了喲!”葉潸戲謔道。
“吃你個大頭鬼!”葉澄很不客氣地拍了下葉潸的肩膀。
“哎呦!疼死我了!三哥!你下手也忒重了吧!”葉潸齜牙咧嘴,揉了揉發疼的肩膀。
“哼!”
“行了。”一藍衣女子頗是頭疼的揉了揉太陽穴,“小澄,你都登基成崇葉的王了,還那麼小孩子氣做什麼,也不怕人家笑話?”
葉潸聞言連忙附和:“就是嘛!大姐教訓的是!”
“小潸你也是!我知道你還在意小澄把鈴子許給炎國曦和三皇子的事兒,但你也明知小澄是不會害鈴子的,你較真個什麼勁兒!”
“……”
“小澄,鈴子去王祖母那兒了。”
“……哦。”
――――――
一陣微風吹過,帶走了枝頭那最後一片黃葉,枯乾孤枝,它就那麼佇立在那兒,透着時光的滄桑,它已經立在這兒很久很久了,好像自開國以來,它就在這兒了,已經很久很久了呀。
“王祖母!”葉鈴笑着跑向望着枯樹發愣許久的鬢髮白白的年老婦女。
老人看向歡顏的鈴子,和藹笑道:“鈴子回來啦。”
“嗯!”葉鈴撲到老人懷裡撒嬌着,“王祖母,鈴子好想您!”
眼前之人是誰?崇葉仁禧皇太后,一個被世人稱之母儀天下的標榜。
老人慈愛地撫過懷中小人兒的絲髮。
“王祖母,您在看什麼?”
“在看它呢。”
“大樹?”
“是呀,我記得在我很小的時候,它就立在這兒了,很久很久了呀……”
“王祖母?”
“瞧着它我恍然才反應過了,已經過了許久,我的大限將至了呢……”老人清淡地說着,透着太多的疲憊。
葉鈴聞言身子一僵,慌亂:“王祖母,您說什麼呢!您會長命百歲的!會、會……”
“會活到看到鈴子孩子的那一天?”老人笑然。
葉鈴面色一赭,低聲嘟囔:“會的,會有那麼一天的,王祖母一定會健健康康地看到……看到我的、我的孩子的。”
“鈴子呀……”老人再次寵溺地撫着鈴子柔順的髮絲,“阿澄現在成了崇葉的王,有些事情是他必須做的,不顧情感割捨也必須做的,他要爲崇葉的利益着想,爲葉國的百姓着想。”
“鈴子知道……”
“聯姻固然是一種手段,一種維持安定的手段,天下四分,互相牽制着,各國都礙於聖城而不敢招惹是非,但鈴子,要知道所謂的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只怕這安定終有一天會打破的……”
老人目光悠遠,遙記上一場戰爭是什麼時候的事呢?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吧……
葉鈴似懂非懂地點頭,瞧着老人老去的容顏,老人的目光卻積澱了時光的靜然,讓她瞧着只想大哭一場:“鈴子知道了。鈴子會乖乖聽話的,會乖乖的去聯姻……”
老人看向故作堅強的葉鈴,滿是疼惜,最後只能無奈地嘆了一口氣:“阿澄來找你了,好好談談吧?”
葉鈴往老人身後望去,就遠遠地看見葉澄雙手交疊倚在院門口,很安靜地呆在那兒,就像一幅畫。他靜靜地等着來打破這如畫般靜謐氛圍的人。
“去吧,王祖母我覺得有點累了,要休息了。”
“那王祖母要好好休息,晚些兒鈴子再來看您!”
“好的呀。”
葉鈴目送着老人的離開,這纔看向倚在那兒不知等了多久的人,猶豫了會兒,最後還是邁開步子,慢慢地走了過去。
“鈴子你還生三哥的氣?”
“不生氣,三哥又沒有說錯,是鈴子任性了。”
“……”
一晌沉默,葉澄終是敗下陣來,他無奈輕嘆:“你果然還是生氣了。”
“沒有!”
“你都不理三哥了。”
“……”
“鈴子也要因爲三哥現在的身份而拉開跟三哥間的距離麼?”
“怎麼會!”
葉澄只是悽哀地看了眼鈴子,幽然道:“改變了就是改變了,縱然依舊笑顏以對,但那改變卻是怎麼也挽回不了的。”
“三哥?”
葉鈴迷茫地看着眼前這個悵然的男子,一樣俊美的臉龐,卻覺有什麼確乎是變了,對了,是眼睛。
那雙媚人的丹鳳眼不再是以前那常含的玩味和狡黠,現在有的只是深沉,透着淡淡的哀傷。
三哥變了,三哥變得沉穩了,變得老練,成熟了許多,不再是那個以前和自己嬉笑的單純少年。
三哥會哀傷了,哀傷的思緒總是縈繞在他的眼底,明朗的笑顏越來越少,三哥變得憂鬱了……
不對!這不是她的三哥,她的三哥是個會笑,會捉弄她,會時常開她玩笑的,臉上總是帶着陽光般笑容的少年,眼前這個穩重,透着淡淡哀傷的憂鬱男子不是她的三哥!她不喜歡這樣的三哥!
“不對,不對……”葉鈴搖頭自喃。
“鈴子?”
“不是這樣的!三哥就是三哥,是鈴子最喜歡的三哥!三哥不可以變成那樣!三哥不可以拉開跟鈴子間的距離!”
“……”
“我是鈴子,是三哥最喜歡的九妹妹,三哥永遠都是三哥,是鈴子最喜歡的三哥哥,不會變的,絕對不會變的,對不對?”葉鈴慌亂說着,帶着小心翼翼的乞求,那般熱切地盯着葉澄有些錯愕的眼睛。
葉澄靜靜瞧着葉鈴這般可憐兮兮的模樣,不由一怔,忽的笑出聲來,揉了揉鈴子的小腦袋:“瞧你那傻樣,還當真了!”
葉鈴眨了眨眼,聞言頓時不高興了:“你耍我!”
“是呀,耍的就是你,誰讓你是我最最親愛的九妹妹呢,不耍你我耍誰?”
那般燦爛的笑顏,可以掩蓋所有別的情緒,至少眼前這個小丫頭還看不出來。
“好啊!你又耍我!哼!三哥最壞了!”葉鈴不服氣地捶着葉澄。
葉澄也任由葉鈴那不痛不癢地捶着,微挑眼角:“鈴子小丫頭,你回王宮來目的不簡單的吧?”
葉鈴聞言動作一頓,訕笑:“怎麼會呢?”
“諂笑哈腰討好我,我可以考慮考慮。”葉澄不鹹不淡地說着,笑意更甚。
葉鈴小臉一跨:“你可是我三哥啊!”
“嗯,所以我才這麼說,換做別人我理都不想理呢。”
“你別太過分!”
“隨便你,若不是根本不需要求我的,你也不會這麼早就回王宮,對不對呀,鈴子?”
葉鈴鬱悶地撇了撇嘴。
別說還確實是這樣!
“鈴子,我可是很忙的!”葉澄說着就要走。
“三哥哥!”
葉鈴笑得爛漫,甜甜地喊道。
葉澄轉身,笑得更加明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