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久之後。
“大家怎麼看？”
黎王放下茶杯，也收起了茶具。
他揮了揮袖筒，在觀星臺穹頂之上浮現的那個湖泊，瞬現隱沒不見。
又是一個傍晚，紅霞填滿了觀星臺之上的天空。
如血一般殷紅的霞光，從穹頂透射下來，令每一根石柱都蒙着些許血色。
石柱中，那些煉獄天地的真神們，大多都在想着黎初“神之法相”被一劍洞穿窟窿，遲遲未能癒合的畫面。
這一幕畫面，將永恆烙印在他們的靈魂深處。
淨土的另一位真神林啓陽，皓天神國的蔣凡，古法宗的董尚卿，他們在諸神的名次和黎初相差無幾。
也排在末端行列。
他們沉默地思量着，想的是換成自己是黎初，祭出“神之法相”來承受龐堅這一劍，能否保持軀體不被洞穿？
想着想着，就有苦澀之意從他們的石柱內瀰漫開來。
不依仗神器，就憑血肉和神位合一的“神之法相”，根本擋不住那一劍！
“黎初，缺少一樣木之神器。”
荒蕪之境的王者裴亦山，眼中沒有泛起太大波瀾，他知道這一劍不會真正傷及黎初的大道根基。
“傳說中，如今苟活在第五界的木族族人，還有在黑木教內部，有堪稱神器之物暗存。”
“很可惜，我未能給他尋到。”
“大道相剋，那柄無堅不摧的源魔劍，恰是一樣金之神器。而這位奧秘繁雜的劍樓新銳，顯然對金之力量也有涉獵。”
“不過……”
裴亦山試圖去說明，黎初被一劍洞穿腹腔另有原因。
可他又不得不承認，龐堅這位嶄新的人間之神，確實有着驚人戰力。
“不過，他這尊新生的真神，也值得我們信任。”
“我們可以相信他，能夠重新爲劍樓揚名，能夠以這個時代新劍神的身份，助我們格殺第五界的至強和異神。”
一番話說完，裴亦山的神影率先消失。
第五界的異族，天外異神，還有意圖不明的龍窟，極有可能選擇在這時候下手。
而黎初是他荒蕪之境的真神，如今明顯負了傷，他要確保黎初在這個階段，不會受到任何外力打攪。
“這一戰過後，劍樓遷移第一界，該沒有人有異議了吧？”淨土的蘇綰柔淡漠道。
傾盡全力栽培龐琳，有心爲龐琳掃清一切阻礙，打算以龐琳來掐滅那頭老雷龍氣焰的她，自然是極力袒護龐堅。
以她和林啓陽的力量，和龍窟的實力比較，只是堪堪持平罷了。
在她的淨土，老雷龍來了討不到便宜，而她若是去了聖靈大陸，也會同樣如此。
身爲龐琳的親哥哥，龐堅既是這一代的界神，如今又成功在不朽境封神，無疑是給了她另一股強橫的支持。
在愛屋及烏下，她自當全力爲龐堅和劍樓謀利。
“看來是沒有異議了。”
見剩下的諸神沒有人開口反對，她便知道此事蓋棺定論了，不會再也什麼波折意外。
於是，她和淨土的林啓陽一同消失。
“譁！嘩嘩！嘩嘩！”
李元禮，董尚卿，天都散人，陰姬，蔣凡，另外一些真神甚至沒有發表什麼意見，也相繼將一道神魂抽離。
最終，觀星臺內除了黎王，石柱中僅剩兩位真神。
鬼母，和皓天神國的朱璣。
身形矮壯，容貌不顯，只有神影存在的朱璣，一向是黎王背後的堅定支持者。
他，鬼母和蘇綰柔，戰力被公認爲諸神前三。
正因有他和鬼母兩位真神中的至強，一直認同黎王對這方天地大勢的規劃佈局，才奠定了黎王名義上的領袖身份。
他平常也是惜字如金，言語並不多。
絕大多數由黎王召集的真神議會，他都是沉默的一方。
很多時候，他會在議會中途就悄無聲息地收回神魂，少部分時候他會從頭聽到尾，然後一言不發地離開。
而這次，在衆神離開去，他罕見地留了下來。
也是因爲如此，黎王和鬼母兩人，都略顯驚訝地看向由他神魂入駐的石柱，等他來主動開口說話。
“除了是第一位在不朽境封神者，他還是第一個以渾沌大道，成功鑄就出神路者。”
“他脫離血肉軀體的神魂，和我們的一樣爲實質化之物。不同之處在於，我們神魂離體之後，很難直接通過神魂向外抽取力量。”
“我們的神魂攜帶力量而出，在耗盡之後需要重返軀身，必須從軀身寶藏內再次充盈。”
“而他不需如此，他的神魂能獨立存在，可以真正摒棄血肉。”
“這是第一個能夠以神魂自給自足者。”
說完，朱璣的一道神影也在石柱消失。
這番話所揭露的事實真相，恰是被真神們給忽略的地方。
黎王弄出的那片湖泊，只能照耀出那片區域的場景畫面，衆神並不能僅僅通過畫面，就感知到有外力不斷逸入龐堅的不朽元神。朱璣，卻連這點都看透了。
“自給自足，獨立存在，完全摒棄血肉。”鬼母的聲音冷幽，她琢磨道：“鬼祭宗魂決的極致大道，追求的也是這種形態，可惜我至今做不到。”
“能將魂體凝實，並徹底丟掉肉身者，要麼是鬼修，要麼是鬼族之神。”
“但鬼修是虛幻靈體，而鬼族之神又不屬於煉獄天地。鬼修，能不能以虛幻靈體接引神位，從而鑄就出一條全新神路，一直是不解之謎。”
“不對，此路不通，不該如此……”
鬼母自言自語，她都顯得有些魔怔了。
黎王沉默片刻後，忽然起身去了代表梵奧的那根石柱，開始重新鐫刻陣列，準備在不久後迎接龐堅的一道神魂入駐。
這個舉動，也說明他已經承認了，龐堅有資格和他們平起平坐。
……
劍樓。
磨劍峰的大殿中，在一桌子珍饈美食前，厲兆天風捲殘雲地大快朵頤。
他沒有用筷子，而是直接動手，粗野地啃咬着烤的焦黃流油的獸腿肉，吃的滿嘴油膩。
一堆骨頭中，擺放着屬於他的劍令，可他卻視而不見。
在他的左右兩側，站着陳煒煌和胡媛菲，前方則是坐着的廣禾，徐蔚，蔡鑫、陸笑林和施冰雲這類不朽境長老。
周文昊也在其中。
除了他以外，所有人都捏着劍令，和劉君宏、王策保持聯繫，等候這兩位長老傳遞最新的戰況消息。
此戰，不僅關乎龐堅，也關乎着劍樓的榮耀！
在劍樓向那些真神明確表態，因龐堅已經封神成功，劍樓可以依照規矩正式遷入第一界的故土時，黎王那邊沒有給出具體答覆。
黎王是鬼母、朱璣兩位認可的領袖，還有不少真神信服他，他的態度能決定劍樓走向。
他不表態，劍樓就不好大張旗鼓地行動。
黎初親臨磐石碎地，打着幫龐堅淬磨境界的名義，來對龐堅進行敲打的舉動，令劍樓的很多長老勃然大怒。
他們都當黎初還在忌恨過去，於是故技重施，又一次以大欺小。
當年，他就是這麼對待厲兆天的。
就在他們欲要向觀星臺那些真神抗議時，厲兆天只說了一句話，就攔住了他們。
“黎初而已。老子衝擊真神因意外失敗後，現在都還有信心勝他，何況是比老子還要生猛的龐堅？”
這句無比狂妄的話，按住了劍樓的那些長老，讓他們願意靜觀其變。
可他們的焦躁，擔憂，煩悶，卻在內心不斷地發酵。
他們生恐龐堅這位不朽境的劍神，會在黎初手中一敗塗地。
厲兆天封神失敗後，劍樓士氣一落千丈，他們不能連番承受這樣的打擊。
第一界的那些至強宗派，和一些新時代的修行者，只當劍樓往昔打下來的威名乃是誇大其詞，都在懷疑劍神的力量。
劍神，已太久太久沒有問世，只在傳說神話中。
而在絕大多數時候，傳說和神話都不可全信，有着太多的水分。
一些人覺得劍神和劍樓也是如此。
長老們急需通過這一戰，來爲劍樓重新正名！
他們暗暗期待，龐堅和黎初能夠鬥個旗鼓相當，好坐實他新一代劍神的身份。
如此，劍樓才能再次雄起。
就在他們一個個焦慮不安時，那死胖子卻一直大吃特吃，劍令都被丟在一邊，這令他們心生無限怨念。
但，礙於死胖子的樓主身份和力量，他們也都不敢發作。
於是，他們就只能乾等，等劉君宏和王策傳訊過來。
經過一陣漫長的煎熬後，厲兆天桌子前的食物，已被他全部消滅。
他打了一個滿足的飽嗝，懶洋洋地說道：“要不要遷移劍樓去第一界，應該是我們自己的選擇。他們允許了，我們可以選擇不去，可以選擇繼續留下戰鬥。”
“但是，我們要有這個選擇！”
厲兆天哼了一聲，道：“今天，他們必須給我們這個選擇。”
“嗡！嗡嗡！嗡嗡嗡！”
殿中劍令齊鳴，衆人形神一震，都在手忙腳亂地沉浸神識，急着去捕捉最新消息。
厲兆天看也沒看旁邊的劍令，在他捧着一桶酒“咕噥咕噥”暢飲時，他聽到殿堂內的廣禾，徐蔚，蔡鑫等長老全在大呼小叫。
“竟然不是棋逢對手，那小子劍穿黎初的神之法相，贏的是光明磊落！”
“哈哈，黎初果然是我們劍樓雄起的風向標，當年如此，現在也是如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