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第五十一章

那個姑娘的要求很簡單, 她想讓林父林母將她送到一個陌生的地方,她想重新開始所有的生活,希望林家資助她到20歲。林母雖然同情女孩, 但若不是她, 現在被糟蹋的就是自己的寶貝女兒了。她連連答應, 女孩卻要回家一趟, 和林父林母約好第二天中午見面。

但是直到第四天中午, 她纔到學校來見林指,她說,“林指, 我走不了了。”她還沒有說完,就聽到操場上傳來了警車的聲音。她望着林指, “怎麼辦?”“你怎麼了?”“我殺人了”, 林指本來握着她的手, 在這一秒鬆開了,“你……殺人了?”

女孩的手僵硬的舉在半空, 警察正在一層層的往上找,她突然笑了,她說,“我殺了一個人,可殺我的人叫做周正, 你記住。”林指還沒有反應過來, 她就從五樓這麼跳了下去, 一瞬間就看不見了。

A城真得很小, 關於尹詩的死, 有一百個版本。她死得真冤,以爲十刀肯定結束了刺蝟頭, 沒想到壞人一向命大。李叔帶着林指來到刺蝟頭面前的時候,林指把手用力按在他的傷口處,他疼得臉色發青,豆大的汗珠直往下冒。最後刺蝟頭不知去向,林指夜夜夢魘。

夢裡面,尹詩要她幫他報仇。她想,如果傳說是真的,那麼尹詩就是厲鬼中可悲的一種,她寧願不去投胎,也要在身體隕滅之後仍對這塵世執迷不悟,但林指竟然做了,所以她應該比尹詩還要可悲吧。

從周正開始,於是到了肖璇。直到尹珊開口說那句“尹詩是我姐姐”之前,她都以爲她運籌帷幄,不料自己仍是凡塵中一人罷了,癡愛情怒怎是說沒有就沒有的,可是,川水走了,肖璇死了,不但自己一步步走進深淵,還先一步將摯友推入了地獄。

剛開始,每一次夢到尹詩,她總是流着大汗驚醒過來,夢裡面就是那晚的情節,男孩黝黑的身體和少女的糾纏在一起,尹詩對着她大吼,“你欠我的,我救了你,應該你來救我了吧”。那時,秦慎已離開有一段時日,林指之前執拗,爲他莫名離開賭氣,從來都不肯去聯繫他,有一晚,當她再一次從夢中驚醒,她慌亂地拿起電話,她想問問他,爲什麼這一切會發生?她很害怕,他能不能回來?

可是,電話嘟了兩聲,轉成了忙音,之後的所有得到的都只是“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後來,林指看到所謂的周正與刺蝟頭形影不離的時候,她便也斷了與他探詢是非的念頭。無意間知曉周正與肖璇的青梅竹馬關係,便與她漸漸熟絡了起來。否則,經歷了這些是非的她,又怎麼會因爲幼稚的流言蜚語而懊惱,也更不會爲了她人的出頭而心懷感激。多年前那個打不通的電話已經讓她徹底心寒了。

其實,那時候林指也不過是十多歲的女孩,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所謂的復仇計劃要如何進行下去。原來一開始以爲小打小鬧的愛情,竟然漸漸也發了芽,有那麼一段時間,林指也不再那麼頻繁的夢見尹詩。

接着,尹珊就出現了,她說,“我是尹詩的妹妹,雖然我不知道你和我姐姐之間有什麼瓜葛,但是她離開家之前,她說了,我以後有什麼事情可以來找你”。林指說,“嗯,好啊”。

林指從尹珊這裡瞭解到了更多事情,原來,她們姐妹倆一直都和外婆生活在一起,父母已經離異,有了各自的家庭,除了生活費,還有零星的關懷,其餘什麼都沒有。

於是,尹珊轉到了她的班上,開始和她一起上下學,自習前共用晚餐,帶她逛街打扮,殊不知,連男朋友,都變成和她一起用的了。

那天,當她從肖璇口中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她第一時間衝到尹珊的家門前,她喊着尹珊的名字。過了很久很久,她開了門,望着滿臉淚痕的林指,她一句話都沒有說,而之後出來的川水已經說明了一切。

爸爸和李叔將那幾人都送去了其他的地方,那晚發生的事情,在尹詩跳樓自殺的消息面前,知道的人就越發的少。這一刻,她漠然地看着對面的四雙眼睛,她從未告訴他們她經歷了什麼樣的事情,在她眼睜睜看見尹詩死去的情況下,能擁有一個尹珊來填補她心裡的空洞,有多麼的重要。然而,生活這次和她又開了一個玩笑。

川水後來的後悔,林指一點都不驚訝,自小生活在外婆和姐姐庇佑下的尹詩能有多好?她自私,從前所有的一切,尹詩都必須讓着她;她胡鬧,硬是在深夜兩點要吃豆腐腦,尹詩才和周正有了第一次碰面;她不近人情,面對媽媽偶爾的到訪卻用大鬧天宮來回應,尹詩被母親的責怪和繼父家兒子的蔑視逼得走投無路,跑出家門卻再次遇上週正;也許就是這樣一次次的相遇和安撫才讓她如此渴望這來之不易的溫暖吧。

川水流着淚說,“林指,原諒我吧,我知錯了……”林指被他抱在懷裡,頭枕在他的肩上,面無表情地說,“好啊”。尹珊不是沒有反抗過,她在川水不在的時候,跑到林指的面前,“你不是說你會讓我的?”林指望着眼前的女孩,她很漂亮,比起尹詩還要漂亮。她溫和的對她說,“別聽朱毓曉的,也不要這樣來質問我?”“可你答應我姐姐……”“已經讓給你一次,還不夠嗎?”

後來,尹珊被她的母親接到了S城,而她的奶奶不願走,一個人孤零零地呆在A市。林指與她並不親厚,老人雖然上了年紀,但孩子們之間的糾葛也明白了一些。林指有時候仍然會去看她,有的時候呆在尹詩的牀上發呆。

牀邊的牆壁上,都是斑駁的刻印,不知是尹詩用什麼劃下的。無數的Z字母,已然讓她明白,當年周正無意中施捨的溫暖,讓尹詩萌動的早就超越了周正認爲的兄妹之情。可是,當年的民風如此淳樸,尹詩和林指又怎麼會想象得到,這個世界上原來存在一種不屬於異性之間的愛情。

林指不是不愛川水,反而,她覺得很難得自己竟然在這一年一年裡,對這位長不大的男孩有了自己不知的深情。只是,當她想起過往那些痛楚,她對他仍然有不可逆的排斥。也許,推開他的人就是她自己吧。

所以,當看到那張親吻的照片時,林指有那麼一度覺得輕鬆了。她含着淚對着已經不止亭亭玉立的尹珊說,“給你,都讓給你”。

當她最後一次去往和川水去過的那個小城,老人的錄音最後說,他愛他的妻子,如果下輩子能夠相遇,他還要愛她一輩子。

而那一刻,林指枕着小樹,卻只想到:

“若有來生,生生世世不相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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