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寇突襲馬邑,此事非常的蹊蹺,雖然山西已經有農民起義軍,可是大同作爲重兵雲集之地,沒有流寇傻到拿雞蛋碰石頭。
而且這夥流寇不殺百姓,不佔城池,只是搶了翟家,雖然大家都傳說義軍的領袖本是翟家的長工,因爲受了欺凌,才一怒之下,滅了翟家一門。可是不是每個人都這麼天真,聽說馬邑血案的第一時間,翟堂就找到了範永鬥。
“範兄,你可不能不管啊!”
範永鬥一愣神,把菸袋鍋兒放在一邊,看着鼻涕一把眼淚一把的翟堂,怒道:“好歹那是五六十歲的人了,怎麼和小孩子一樣,不嫌丟人?”
翟堂也不客氣,揉揉眼睛道:“丟人事小,丟命事大。範兄,馬邑的事情也不會不知道,翟青算是我的堂弟,一家滿門,一個活口都沒有,仇可不能不報。”
“得了吧!”範永鬥冷笑道:“分家三四代了,這樣都算是親戚,隨便上大街拉一個姓翟的,就是親戚。”
翟堂被噎得臉色一紅,隨即不服氣道:“範兄,翟青經營鏢局子,不少保護咱們的貨物前往西域,這麼多年,沒有功勞還有苦勞,你可不能袖手旁觀。”
“哎,我倒是想管,可是怎麼管?”
範永鬥嘆了口氣,自從張恪要來大同,他們就開始佈局,可是哪裡知道張恪比想象的還要難纏。
他本來寄希望巡撫張宗衡能纏住張恪一段時間。哪知道張宗衡竟然像吃錯了藥。一門心思討好張恪,言聽計從,簡直就是應聲蟲。
以往送了那麼多銀子。要是喂狗,說不定還能搖搖尾巴,餵了這些兩榜進士,簡直就是肉包子打狗!
當然了,以張宗衡之狡猾,也不能指望着他衝鋒陷陣。
最讓人憤怒的還是蒙古人,範永鬥早就偷偷聯繫了土默特和鄂爾多斯等部。他們和張恪都有仇口,本來指望着蒙古大軍能來。裡應外合,張恪不死也要脫層皮。可是這幫蒙古人竟然也變得畏首畏尾,只是說要調集人馬,看眼下的樣子。等到蒙古人準備好,指不定他們的腦袋都沒了。
翟堂傻眼了,傻傻問道:“範兄,你足智多謀,難道就沒有辦法了嗎?要不策動御史上書,讓聖上下旨意……”
還沒等話說完,範永鬥突然暴起,把手裡心愛的烏木菸袋抓起來,狠狠摔在了地上。
“不要提那幫廢物了。養兵千日用兵一時,用兵之時,全都成了飯桶!”
不怪範永鬥罵人。奉旨巡邊以來,不斷有御史上書,彈劾張恪飛揚跋扈,殘忍嗜殺。崇禎此時還信任不疑,對這些奏摺一律留中不發,甚至下旨申飭這些沒事找抽的御史。
情況越來越危急。總算他們想出了高招。有人藉着陝西甘肅等地的亂象,上書請求朝廷派遣大軍鎮壓。
一提到打仗。大家首先想到的就是張恪,崇禎也動心了,要下旨讓張恪去對付亂民。
就在這個時候,張恪親自給崇禎寫了一封奏疏。
在奏摺當中,張恪開宗明義,指出流寇乃是疥癬之疾,產生流寇的根源一是天災不斷,二是官逼民變,這兩條都尋常,誰都清楚。可是第三條卻太有殺傷力了。
張恪提到之所以會出現大量的流寇,而且戰力不弱,攻城奪縣,殺戮無算。歸根到底是有熟悉軍務的老兵帶頭。
隨即張恪就把宣大等地這些年空餉逃兵都給報上去了,普通士兵畏敵不戰,吃不了部隊的辛苦,逃回內地,又不會謀生之路,因此有的落草爲寇,有的看到朝廷虛弱,就扯旗造反。正是有了這些人帶頭,流寇才驟然出現這麼多。
這個理由太強大了,正好切中崇禎剛愎自用的性格。
崇禎哪裡會相信他的治下會民不聊生,張恪這麼一說,是九邊將佐貪鄙無能,約束不嚴,兵痞逃到內地造反,才弄成了現在的局面。
總算是給了崇禎替罪羔羊。
崇禎不但不想着調張恪去對付流寇,相反,還特別下旨勉勵,讓張恪加快巡邊腳步,把蛀蟲都找出來,一個別放過——皇帝陛下的憤怒不一般,安東王的手段自然不能差了。
拿到了聖旨之後,張恪將大同上下的官員全都找了過來。
簡單說一句話,順我者忠臣孝子,逆我者白蓮流寇。
紅果果的威脅,一點也不用客氣。大同所有人馬配合義州兵,落實戒嚴任務,把大同變成金湯固若,嚴查一切對外貿易,誰敢徇私舞弊,立刻斬立決。
除了硬的一手,張恪更有軟的一手。
由於戒嚴期間百姓生活不便,特此免除一切賦稅徭役,同時每家每月補貼二斤食鹽。
當告示貼到各處的時候,頓時百姓就沸騰了。
頭一次聽說朝廷不要東西,還給大家食鹽,簡直太陽從西邊出來。滿腹懷疑的百姓到了衙門,果然不費吹灰之力,就領到了二斤白花花的食鹽,安東王立刻就成了萬家生佛,百姓們頂禮膜拜。
可見,百姓們對統治者的要求是多麼低……
“真是厲害,實在厲害。一家二斤食鹽,算起了一個月不過二三十萬斤,區區花費,可是一旦拿了食鹽,吃人家嘴短,誰還敢說安東王的壞話,有心人再也煽動不起百姓了。”張宗衡感嘆說道。
他的對面,還是那個少年郎,一面慢條斯理地泡着功夫茶,一面笑道:“爹,不只是如此,安東王最高明的就是把誰是敵人看得通透。”
張宗衡喝了一口茶,笑道:“敵我有什麼不好分清的,這怎麼算厲害?”
“呵呵,說着容易,辦起來才難。安東王在宣府的時候,先對軍頭下手,接着拿下熊廷弼和顧俊等人,他要奪的是兵權。如今到了大同,他沒動地方的駐軍,沒動朝廷的官員。非是不想,而是不到時候。大同最大的敵人是那些富得流油的商人。別看他付出了一點食鹽,只要查抄幾個商人,就能十倍百倍的賺回來。”
少年郎笑着說道:“爹,都到了如今,您還猶豫不定嗎?”
張宗衡瞪大了眼睛,遲疑半晌,總算是點點頭。
“唉,看來我是要上安東王的大船了。”
正在說話之間,突然外面有人急匆匆跑進來。
“大人,大事不好了。”
“哼,什麼事情,值得這麼慌慌張張的?簡直沒有規矩!”
管家唯唯諾諾,說道:“啓稟老爺,盧象升帶領人馬查封了百利商號。”
“什麼?”
張宗衡忽地站起,事實證明,事到臨頭他也沒法冷靜。
百利商號只有十幾年的時間,但是生意做得非常大,大同,乃至山西等地的食鹽都是百利商號經營。
除了食鹽之外,還經營木材,皮草,藥草,牛馬等等,生意做得非常大,而且名聲遠播,沒聽說出過什麼問題。
盧象升背後就是張恪,他怎麼會輕易下手,實在是百思不解。
“珍兒,你看呢?”
少年郎蹙着眉頭,猶豫半晌,苦笑道:“我也想不出來,不過您老最好少說話,免得惹禍上身。”
“成了,我也不是三歲孩子。”
張宗衡雖然嘴上這麼說,但是心中卻加了一萬倍的注意。
在手下人的簇擁之下,張宗衡急匆匆來到了百利商號。而此時商號外面已經被士兵層層包圍。
“部堂大人,下官來遲了,還請大人贖罪。”
張宗衡剛剛說完,一旁有人就哭着喊道:“中丞大人,您可要給我們做主啊!”
閃目看去,叫嚷的正是一個三十出頭的中年人,張宗衡認識他,此人正是百利商號的東家,名叫王大寧。他平時樂善好施,修橋補路,建造學堂,不少人都尊稱爲王大善人。
“中丞大人,小的本本分分,從不做違法的事情,還請大人給小的作證啊。”
張宗衡臉色變了好幾變,可他還牢記來時的提醒,閉口不言。
沒多大一會兒,有人急匆匆跑到了盧象升的面前。
“啓稟部堂,我們搜到了一百萬斤食鹽,還請大人定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