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麟跟着走上臺階,遼東餃子館門臉並不大。大概只有四五米的樣子,除了門之外就剩下兩邊不寬的牆。
那門還是拱形的,那門更像是縮小版的城門。
很中式,非常中式。
門後面的牆很厚,差不多有一米厚。
這就是俄羅斯人的毛病,修什麼都像是修炮樓。
一道燈光昏暗的走廊很長,長到李麟覺得是在鑽地洞。
走廊裡面迴盪着老闆娘絮絮叨叨的聲音,說什麼這裡原本是大戶人家的錢庫,後來大戶人家落敗了,被自己買了下來云云。
俄羅斯的貴族其實很不容易,二百年前蒙古人在的時候,他們需要在結婚前一天把新娘送到蒙古頭人家裡。
這就是所謂的初夜權!
某種古老的傳言裡面說,第一個佔有那個女人的男人,會在那個女人身體裡面埋上自己的種子。
今後不管那個女人跟哪個男人生孩子,那個孩子都會或多或少有第一個男人的一點點影子。
李麟也聽說過這種事情,據說非常之準。
甚至有人根據自己的孩子長得像媳婦孃家鄰居,從而破獲了一起在婚前的姦情。
從地方報上來的文書上面說,查明事情真相之後,那對狗男女就被沉塘了。
李梟給兒子看過這封文書,李麟的記憶非常深刻。
老爹曾經很鄭重的問自己,在這封奏疏上看出了什麼。
李麟說,或許那對男女是無辜的。
李梟卻說,他看出了頑疾。
自古以來朝廷政令不下縣!
也就是說,朝廷頒佈的政令只能下達到縣官。
至於縣官以下的廣大地方,其實是村民自治的。
而那些地方的家族勢力,就是族中主持公道的人。
尤其是在那些地方宗祠勢力龐大的地方,家裡面生孩子都得讓阿公看一眼。
只要阿公掀開襁褓,看到裡面的***,就會允許這孩子入宗祠。
這對孩子來說是一個非常重要的時刻,從此這孩子就找到了血親組成的組織。
百姓們有了難處會找族裡的長老阿公,百姓們有了糾紛,也會找族裡的長老阿公。
百姓們有了刑事案件,也會找族裡的長老阿公。
事實上,大明的基層組織數千年來就是這樣的一個自治系統。
這個系統維持了中華文明幾千年來的運轉,也成了中華民族養了幾千年的頑疾。
一個人忠於家族,遠遠大過於終於國家。
甚至,許許多多的人心中只有家而沒有國。
所以纔有了石敬瑭、張弘範,中華民族也開啓了姓劉的家族幹掉了姓贏的家族。
姓曹的又幹掉了姓劉的,然後司馬家取而代之。
姓趙的、姓厄爾止斤、姓朱……!
一代代的家天下,一代代的動亂。
李梟想要結束這種家天下的時代,想要瓦解地方的宗族勢力。
可即便是身爲大明最高統治者,李梟也沒有辦法完成這件事情。
畢竟積累的時間太長了,幾千年的沉澱遠不是短時期之內可以扭轉過來的。
這需要一代人,兩代人,甚至幾代人的努力。
中間會有流血,會有各種動盪,會有各種的陰暗的,光明的,正義的,卑鄙的事情或者人出現。
我做不完,就需要你來做。
李麟忘不掉李梟說這話時的鄭重,那是一種近乎於信仰的沉重。
黑暗總是讓人胡思亂想,身處在這個昏暗走廊裡的李麟,也不知道爲什麼就想起來老爹的這句話。
胡思亂想的李麟,被老闆娘推開的大門拽回了現實。
如果以前不明白啥叫豁然開朗別有洞天之類的詞彙,那麼在大門打開的那一刻,他的真真切切的明白了。
走廊盡頭的大廳,足足有兩個籃球場那麼大。
巨大的吊燈把屋子裡的一切都鍍上了一層刺眼的白光!
這是大明最近科技,白熾燈。
這玩意發出來的光亮,比同樣瓦數的燈泡亮多了。
遼東餃子館老闆能把這東西弄過來,看得出來不簡單。
偌大的廳堂裡面散落着十幾座宴席,正中間還有一個不小的舞臺。
兩個穿着清涼的俄羅斯女郎,正在臺子上扭動着蛇一樣的身子。
吃吃喝喝的那些人,大多數是明軍士兵。看不見一個俄羅斯人!
俄羅斯普通百姓連飯都快吃不上了,高階一點兒的貴族,也不願意和普通大明士兵們混在一起。
這裡自然就成了大明人的天下,當然那些端盤子的侍者仍舊是俄羅斯人。
畢竟,這裡是俄羅斯,用她們更加便宜。
李麟看到一個粗大的手摸上了上菜女郎的屁股,被人拍了一巴掌。
很快幾個大明銅哥兒塞進了姑娘鼓囊囊的胸脯,剛剛還一臉嫌棄的俄羅斯姑娘立刻笑顏如花,摟着那張滿是鬍子的連獻上香吻。
“我操,老懞古。”老猴子看到那個摟着俄羅斯美女的大漢,立刻笑出聲來。
“呦呵!老侯!”那個大鬍子的傢伙立刻站起來,給了老猴子一個大大的擁抱。
可惜身體差距太過懸殊,在李麟的角度看來,就是直接把老猴子抱了起來。
“呦!行啊,變少校了,當營長了?”老猴子看到巴彥的軍銜漲了一級。
“啊!大帥說蒙古營,現在都是蒙古人。由漢人當營長,顯得有些不合適。
我他媽的就成營長了!
當個營長還得來莫斯科培訓,他孃的,大字不識一籮筐培訓啥呀。
啥也不說了,並個桌一起喝。
這位是……!”
巴彥看到李麟年紀輕輕居然也佩戴這少校軍銜,不禁愣了一下。
“哦,這位是李兄弟。在行轅公幹,這是他姐夫,也在行轅公幹。
我們都是老相識,今天過來喝一杯。你們不熟,就不併桌了。”
“那怎麼行,我們蒙古的朋友來了,怎麼能不喝酒。
二位兄弟,不嫌棄就一起喝。
剛剛戴上這牌牌,今天我請客!”巴彥操着拗口的大明話,盛情邀請李麟和趙良棟。
老猴子爲難的看着李麟,不知道這位李大少願意不願意和這幫大老粗們一起喝酒。
“成!
只是我酒量比不上你們,晚上還要值班。酒只能少喝一點點!”
李麟知道,這就是大名鼎鼎的蒙古營。
在察裡津前線,曾經死頂法軍一天兩夜。
雖然傷亡三分之二以上,卻是硬挺着不退一步。
李梟給了這些蒙古人通令嘉獎!
自從遼軍留短頭髮之後,逐漸的整個明軍都開始留短髮。
連帶着,軍中的大鬍子也消失了。
一個個下巴剃得靑虛虛的!
蒙古營是個例外,每個人都留着濃密的大鬍子。
當然,還有蒙古式的八字鬍。
倒也沒人管他們,連李梟都說這是民族特色,不用強求。
“到了我們蒙古人的桌上就是朋友,既然有公幹那就少喝一些。”
和李麟還不太熟,如果是老猴子,巴彥斷然不會這麼說。
坐下之後介紹了一圈兒,都是這次來莫斯科集訓的營長們。
這些營長好多都是戰場提拔上來的,儘管都是基層打上來的,但戰役戰術素質還是有待提高。
另外,大明一些新式武器也得讓他們瞭解一下。
於是,趁着現在前線不緊張,李梟在莫斯科辦了一個臨時培訓班。
一共只有半個月,今天正好是結業的時候。
今天大傢伙還在這裡喝酒,明天就要各奔東西重新回到戰場上。
今天大家喝一頓散夥酒,剛剛漲了軍銜的巴彥,自然被抓來請客。
正說着,大盤的餃子上了桌。
李麟正好餓了,夾起一個餃子嚐了一口。
豬肉酸菜餡的餃子,吃起來味道還真不賴。
“這怎麼吃?”佩吉在邊上,她不會用筷子。
兩根竹子在她手裡,就是神級難度。記得大家閨秀差點兒用手抓!
“給她拿個叉子。”李麟也是無奈,只能吩咐侍女拿過來勺子和叉子。
所有人都看向李麟身邊這個俄羅斯女人,眼睛裡面滿是驚奇。
因爲這個黃毛女人,居然說了一口地道的京城話。
“呃……!這是行轅的舌人。”李麟只能這樣向大家介紹。
“哦!厲害,厲害。
又來了三位兄弟,爲了咱們接着打勝仗,乾杯!”
本來蒙古人喝酒都用碗,可今天喝的是啤酒,乾脆用起了酒杯。
主要是這樣喝酒比較豪邁,不至於兩碗酒下肚,大家還沒吃幾口菜就被喝翻了。
並沒是所有人,都有巴彥這種一個蘋果二斤酒的酒量。
李麟看到在喝啤酒,心立刻就放下來。
這玩意度數低,喝個三瓶五瓶沒問題。
大廳裡面供暖不錯,涼冰冰的啤酒拿上來,正好解渴!
“我也要!”看着李麟他們喝啤酒,佩吉居然也開口要酒。
所有人都是一愣,毛妹能喝酒他們是知道的,可這毛妹似乎一點兒都不見外。
既然是行轅裡的人,大家也不敢怠慢,加上佩吉的容貌,大家更沒了調戲的心思。
李麟還沒說話,趙良棟拎起一瓶啤酒,大拇指抵住啤酒瓶蓋。
猛的一用力!
“砰”啤酒瓶蓋硬是飛了起來。
“好!”在場的都是戰場下來的好漢,自然最佩服勇力之人。
趙良棟這手雖然簡單,但也確實需要很大的手勁兒才行。
趙良棟笑着把啤酒遞給佩吉,自己謙虛的對大家說:“小道而已!
小道而已!”
“來爲了小道乾杯!”巴彥興奮的和趙良棟碰了杯子一飲而盡。
“我敬在座的大明勇士,感謝你們在俄羅斯最危險的時候幫助俄羅斯。”
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佩吉站起身來端着酒杯。
“哦!乾杯。”
在座的這些人,還沒有被這樣的毛妹敬過酒。
在他們看來,毛妹大多數跟窯姐沒區別。
可這個毛妹,卻讓人輕視不起來。
她只是站在那裡,就讓人有種凜然不可侵犯的感覺。
在座的都是血與火裡面滾了及滾的人物,死人堆裡面也爬了幾個來回,渾身上下的煞氣讓很多人都不敢直視他們。
可這個毛妹硬是讓他們不敢生出輕視之心,單單這一點,就值得喝一杯。
很快大傢伙喝開了,李麟敬了巴彥一杯。
“聽說察裡津打的很苦?”李麟這次來莫斯科,還沒有機會和前線下來的人好好談過。
正好身邊有這麼一個,此時不問更待何時。
“哪裡是苦啊!
那他孃的就是地獄!”
喝了不少酒,巴彥舉起酒杯有和李麟碰了一杯。
李麟趕忙倒滿杯中酒,和巴彥碰了一下,然後一口抽乾。
蒙古人很奇怪,只要你願意和他喝酒,那就是朋友。
對於朋友,蒙古人絕對是夠意思的。
“那天晚上我們防守機車廠,法國人衝上來。引誘着我們開火!
我們的火力點只要一開火,很快就有一種奇怪的炮跟上來。
黑暗中,根本看不清楚那是個啥。
只看見我的機槍一挺一挺的被打掉,我的兵一個一個的在爆炸中變成一堆碎片。
我最好的班長,就死在我十幾米遠的地方。
剛剛還跟我喊話的傢伙,一秒鐘之後就變成一堆殘破的碎肉飛到了身邊。
渾身上下全是血窟窿,還冒着煙。
那張臉上的肉,跟這桌上的烤肉似的。”
巴彥拿起鐵籤子穿着的大串烤肉抖了一下。
佩吉立刻就把剛吃進嘴裡的烤肉吐了出來!
“那就是步兵炮?咱們繳獲了一些,大帥說那是咱們不要的設計,沒想到卻被黃毛人搞了出來。
而且,那東西的樣式跟咱們設計院弄出來的如出一轍。
有人懷疑,是咱們的設計院出了問題,樣品或者圖紙流失了,纔會被人撿了便宜去。
現在,遼東那邊正查着呢。”
趙良棟心直口快,端着酒杯有和巴彥碰了一杯。
“剛到戰場的時候,咱們是看不上法國人的。
覺得這些人笨的瓷實,都上戰場上了,後背上的揹包還不拿下來。
一個個跑的很笨,一槍一個很好打。
可沒過幾天,人家的精銳上來才知道。法國人其實也不好打!
咱們能取得大勝,我看都是一直在防守的原因。
在察裡津外圍我們進攻過一次法國人的陣地,那守的也是滴水不漏。
炮兵打的那叫又兇又狠,等我們傷亡過半的佔領法國人的陣地。
那上面已經沒幾個囫圇個的法國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