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搞這麼大動靜!”李梟看到士兵人挨着人,在馬路上站成一排。整個交通全都被截斷,可以看到遠處有不少馬車都在等待通行。
“大帥您不知道,西北這地方蒙古人多,前些年女真人在這裡的時候,遺留下來的女真人也多。這不前些天,安全部李部長還專門派人,來查蒙古人細作的事情。
您身份金貴,可不敢讓您西安出了事情。爲了您的安全,下官只能……只能加強警衛,以策萬全!”
到底是爲官多年的老官僚,說話說得在情在理滴水不漏,讓人找不到半點兒把柄。
“原來是這樣,白谷先生有心了。”李梟點了點頭。抓着李麟的小手,兩個人閱兵一樣行走在空曠的大馬路上。身後一羣衛兵跟在後面,孫傳庭亦步亦趨的跟在側後,準備隨時應對李梟的發問。那樣子不像是西北數省總督封疆大吏,更像是李梟的一個隨從。
安靜的街道兩旁的店鋪全部關門上板,不知道有多少雙眼睛隔着門縫向外巴望。好多大兵們手持步槍,站立在道路兩側,看到李梟走過立刻擡手敬持槍禮。
一看就是正宗的遼軍老部隊的底子!原本明軍的部隊,隊列操典與遼軍不可同日而語。當年在皮島的時候,爲了讓那老式的滑膛槍提高一些命中率。李梟可是下了死力氣整訓部隊的隊列,老遼軍的底子真的可以做到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
沒有這點兒功夫,不可能抵抗得住八旗鐵騎的衝擊。
李梟一身筆挺軍裝,李麟身上套着一件絨線紅棉襖。爺倆嘴裡噴着白氣,李麟的小嘴撅着,他不喜歡這樣的場景一點兒都不熱鬧,一點兒都不好玩兒。
此時此刻,不知道有多少雙眼睛盯着眼前這對父子。
那家羊湯館的老闆認出了李麟,由着李麟認出了李梟。興奮之下大聲喊:“我認得他,在我家喝過羊湯。我還……”
“閉上你的臭嘴!”話還沒說完,腦袋上就捱了一鞭子。
爲了保證李梟的安全,孫傳庭也算是煞費苦心。每處店鋪裡面,都放着兩個官差看着。生怕有人在店鋪裡面搗鬼!
羊湯館老闆捱了一鞭子,再也不敢說話,只能捂着臉繼續向外巴望。
走到大慈恩寺門口,那位老方丈早已經率領僧衆在門口迎接。李梟掃了一眼,那位悟淨禪師就站在方丈身後,看起來地位果然不低。至於知客僧和多寶僧,早就不知道被擠在哪個陰山背後。大慈恩寺僧衆不下千人,迎接大帥這麼體面的事情,等級不夠邊兒都沾不上。
“阿彌陀佛!大慈恩寺首座慧空參見大帥!”方丈慧空看着李梟有些眼熟,可卻想不起來到底在哪裡見過。倒是悟淨先認出來李麟,臉色立刻大變,渾身打了一個激靈。
可惜他在慧空身後,這個當口也沒機會和慧空說明。
“犬子想登大雁塔一遊,有勞方丈大師引路。”李梟看到悟淨驚駭的眼神,嘴角露出一抹微笑。
“大帥公子想來我大慈恩寺一遊,實在是我大慈恩寺的榮幸,老衲在前帶路,大帥您請!”方丈慧空再也沒有對待年有升時的高傲,恭恭敬敬的在前邊帶路。而且身體挺的筆直,既保持了得道高僧的風度,又顯得十分謙恭,尺度拿捏之準已經達到了驚人的程度。
在李梟眼神的威逼下,悟淨只能亦步亦趨的跟着。沒有絲毫機會跟方丈慧空開口說話!
一行人浩浩蕩蕩,慧空客串了知客僧的角色。每走到一處殿宇,便介紹殿宇供奉的是哪位佛或者是菩薩。順便還會說一些神話故事,慧空的講解詼諧幽默引經據典,遠不是知客僧可以比擬的,可見他能當上這大慈恩寺的方丈並非無因。至少,人家還是有真材實料的。
李梟跟在後面嗯嗯啊啊,是不是還出言問一些問題,的確是一個很好的聽衆。慧空更加的興奮起來,竭力顯擺着他的博學。甚至還邀請李梟去他那座豪華的辦公室,向李梟講解佛法。
李梟婉拒了慧空的邀請,旨意要帶着李麟上大雁塔。
“悟淨大師請您帶路!”看到悟淨總是向和慧空說話,李梟乾脆把悟淨指到前面。
所有人的眼神都看向悟淨,慧空眼神更是驚愕。因爲他剛剛並沒有向李梟介紹任何一位僧人!他的眼神疑惑不解,這悟淨居然認得大帥!
“諾!”悟淨渾身哆嗦一下,覺得腿有些軟,可又不敢不按着李梟說得做。身子有些顫抖,努力抓住樓梯扶手,不讓自己跪倒在地上。
所有人都以爲他是激動,能被大帥親自點名帶路,這個殊榮可是方丈大師都不曾有過。
“慧空大師!請!”看到悟淨扶着扶手上了樓梯,李梟對着身邊的慧空又說了一句。
“呃……!諾!”慧空覺察出有些不對,可也不敢忤逆李梟的意思。緊跟着悟淨上樓,他們兩個一前一後,偏偏又沒有任何交流的機會。
李梟帶着李麟跟在他們身後,他的身後跟着腰插雙槍的順子。再後面,纔是封疆大吏陝甘總督孫傳庭。
這個隊伍有些奇怪,可慧空還是很敬業的向李梟講解大雁塔各層供奉的佛像來由。
走到最頂層,所有人都被要求留在外面。只有李梟的隨從和孫傳庭、慧空、悟淨上了去,雖然人不多,但狹小的空間還是顯得有些擁擠。
“這大雁塔是當年唐皇爲玄奘禪師專門修建,用來翻譯西方大乘佛法,用以普度衆生……!”慧空仍舊在說個不停,可李梟的眼神兒卻已經瞟到了塔外。
孫傳庭跟着李梟的眼神兒望過去,雙腿一軟差點兒沒坐到地板上。
只見遠處的地面上,有人拉起差不多兩丈長,三尺寬的條幅。上面寫着:大慈恩寺剋扣工錢,還我們血汗錢。
十四個血紅的大字,每個都有兩尺多高。白底紅字,看得異常清晰。而且這樣的條幅還不止一處,大雁塔前後左右不下十幾處之多。
孫傳庭千算萬算,也算不到這些傢伙居然在自己家裡扯起橫幅。在如今的當口,這他孃的不是上眼藥嗎!
看到李梟和孫傳庭都看向塔外,慧空也向外看過去。可惜他年紀大了,眼神兒有些不濟,居然看不到那些橫幅上到底寫的是啥。
此時的悟淨再也站不住,“噗通”一聲癱坐在地上。他知道,大慈恩寺已經大禍臨頭。
李梟無奈搖了搖頭,好啊!敢情這還有拖欠農民工工資的事情。賺錢也就算了,可賺的這麼黑心,還有臉稱佛門慈悲?還他孃的有臉叫大慈恩寺?
“孫傳庭,你說說外面的事情是怎麼回事兒?”李梟揹着手,輕描淡寫的說了一句。
“呃……!下官!下官!這個……這個……這個……!”孫傳庭腦門全都是冷汗,這個了半天也說不出一句全乎話。
“怎麼?沒話說?那好,慧空大師您來說說。那些人說你們大慈恩寺剋扣工錢,要你們還他們血汗錢,這事情到底怎麼回事兒啊!”李梟看着慧空說道。
慧空聽了李梟的話,眼前一黑差點兒沒昏過去。這幫泥腿子,什麼時候鬧事兒不好,偏偏這個時候鬧事兒。他孃的,這眼藥兒上的真他孃的是時候。
“這個……這個……!”剋扣工錢的事情,怎麼他孃的說。
孫傳庭不說話,別人也不說話,大家都不說話。整個大雁塔頂上靜得落針可聞!
“哦!說不上來,那個……那個……年有升,你知道這是怎麼回事兒麼?”李梟轉過頭問了一句。
年有升從李梟的侍衛中站出來,慧空和悟淨看到年有升,立刻嚇得三魂七魄都要從身體裡面飛出來。慧空和悟淨一樣,癱倒在地上嘴都張不開,只能不斷的哆嗦。
孫傳庭不認識年有升,看向年有升的眼神滿是疑惑和不解。不明白這個其貌不揚的傢伙,到底是何方大神。
“啓稟大帥!這西安城裡面發放工程,大多是由大慈恩寺從中介紹。大慈恩寺向承包工程的人收取鉅額錢財,以至於承包工程的商人們利潤很低。無奈之下,他們只能削減工程質量,用料上以次充好糊弄官家。
有些承包商因爲沒錢付給大慈恩寺,大慈恩寺索性截留了工程款。導致那些承包商破產,以至於無錢付給那些工人們。這便是那些工人們鬧事的由來!”年有升躬着身體回話,旁邊的孫傳庭眼睛一閉。
完了!全他孃的完蛋了!
“孫總督!說說吧,到底怎麼回事兒啊!是那麼多人集體陷害你,還是你真的就把這發放工程的權利,給了這大慈恩寺。我就不明白了,一個寺廟怎麼能夠左右官家發包的工程。你西安府的官員,難道說都是拿的大慈恩寺俸祿?”李梟看着孫傳庭,皮笑肉不笑。
“大帥!這……!”孫傳庭無話可說,因爲他也知道慈恩寺大肆發賣工程的事情。
“啓稟大帥!此事怪不得孫總督!”出人意料,年有升居然站出來爲孫傳庭說話。
“哦!不怪他?他是朝廷的陝甘總督,西安出了這麼大的事情,你說不怪他?”李梟看着[豆豆小說 www.doudouxs.cn]年有升的眼神,變得饒有興趣起來。
“大帥!孫總督雖然是總督,可他下轄陝甘官員數千人。他就算是有三頭六臂,也管不過來這麼多人。大慈恩寺在西安經營多年,依仗財雄勢大,又不用繳納賦稅。不但在西安室內大肆採購地皮蓋高樓盈利,而且還在西安城外各縣廣置田土。這西安城裡面,新建的住宅樓,他們大慈恩寺佔了一半兒還多。
這些年大慈恩寺大肆賄賂朝廷官員,每當官員來慈恩寺進香,這位悟淨禪師和方丈大師,就會大灑金銀。即便是最不起眼的小小胥吏,只要來這大慈恩寺上柱香,也能得銀幣百十枚。
更有甚者,大慈恩寺還豢養女尼。整日裡出入各官宦人家宅邸,做做法事,講解佛法這還算是好的。聽聞還有些是傳授房中秘術,更有甚者爲不孕女眷代孕。
經過多年經營,大慈恩寺已經在西安呈尾大不掉之勢。無論發包工程,又或者是官員升遷,大慈恩寺多可左右。好多人都說,在西安當官兒不能先拜上官,而是先要來這大慈恩寺上香才行。”
“好啊!孫傳庭,孫先生把偌大的西北給了你掌管,你就給我弄出來個這?被一個和尚架空了,這個陝甘總督當的不錯啊!真真他孃的太不錯了!”聽了年有升的話,李梟氣得差點兒腦淤血。
“噗通!”孫傳庭跪倒在地板上,挺直的脊背無力的彎了下來。
“說話啊!趁你還有說話的機會。”李梟冷冷的說道。
“大帥!此事下官也沒有辦法,朝廷交代的差事很多。可朝廷的撥款常常不能及時到位,有時候戶部甚至會拖欠一年半載。您知道西北藩庫根本無力支應這些錢款,下官爲了辦好差事,也只能是向地方上的富戶籌措。待戶部撥款下來的時候,才能把錢款還回去。
民間借貸全都有利息!這是規矩,官家也不能硬拿人家錢用不給利息的道理。可這利息錢……,我陝甘藩庫也實在是拿不出來。
沒辦法,下官只能向大慈恩寺籌措。方丈大師不但可以幫着籌措錢款,而且答應可以不收利息。唯一的要求就是……。”
“他的要求,就是在工程發包給哪家由他們說了算,是也不是?”李梟惡狠狠的問道。
“正是!下關想着,反正工程給誰做都是做。官家能夠無償借到款項,把差事辦下來。慈恩寺也能在這裡得到了利潤,這是對大家都有好處的事情。”
“大家都有好處?不見得吧孫總督,那些苦於道路不暢的百姓們,可沒說有好處。下面那些拿不到工錢的工人,好像也沒得到好處。
得到好處的,就是這些腦滿腸肥的和尚,和你們西安府大大小小的官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