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次郎抖落掉身上的泥土,陣地上一片寂靜。到處都是殘缺不全的屍體,一個肚子被豁開的印度兵嘴一張一合,卻一丁點兒聲音都發不出來。他的腸子流出去好遠,足足有兩米多遠。桃次郎還是第一次知道,人的腸子原來這麼長。
“哥!”站在陣地上嚎叫的桃次郎猶如一隻孤狼,蒼涼悲愴!
沒人回答他,只有幾隻“撲啦”“撲啦”飛起來的烏鴉。烏鴉“呱”“呱”的叫兩聲,又落在地上繼續進餐。今天的屍體很碎,吃起來很方便。
“哥……!”桃次郎跪倒在地上,想找到哥哥的屍體,哪怕是一塊也好。可記憶中哥哥的地方,重重疊疊的五個彈坑。
遠處再次出現屎黃色的小點點兒,桃次郎找了一隻帶着刺刀的步槍,看着嚎叫着衝鋒的印度人,持槍而立!
“我是天照大神的子孫,我是日出之國的戰士。來吧!”陽光從背後射來,此時此刻桃次郎宛若神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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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帥,今天倭國人的陣地被突破了三次。雖然倭國人都奪回來了,但……但損失慘重,如果明天再戰恐怕陣地回會收不住。”孫興躬身站在面沉似水的李梟面前,小心的稟報着戰果。
李梟看了一眼海面上的餘暉,又看了看遠處燃燒得像火炬一樣的山頭。
“告訴袁崇煥,今天晚上要打光所有的炮彈。朝着孟買城裡打,能打着啥就打啥。天黑開始,陸續將兵力收縮回碼頭登船。告訴倭國人也撤回來,陣地上多布地雷。艦炮隨時準備,掩護倭國人撤退。今天是十四,月光應該很好。”不得不下這樣的命令。
原本李梟以爲,就算打不下孟買城,至少也能大規模的破壞孟買。沒想到,袁崇煥二師在重炮的支援下攻打了五天,居然連城巒的邊都摸着。二師,讓他太失望了。
戰鬥已經持續了兩天兩夜,二師也是使出了渾身解數攻打孟買城外的各處要點。可惜!這幾年二師都是在剿匪,根本沒有和正規軍作戰過。
當年和八旗兵對陣的時候,武器遠沒有現在先進。那時候還有種叫做機槍的東西,每打十發子彈就得換十個槍管。拿東西需要有五個人侍候,簡直就是大爺。現在隨便兩三個人的大八粒,就能把那東西壓制得死死的。
沒有和現代化的軍隊對陣,導致二師的作戰觀念完全落後。現在連印度軍隊都知道挖戰壕,挖掩體躲避炮彈,二師的軍官們還以爲一頓炮彈,就能把敵人轟散。步兵衝上去,其實就是行軍過程。
灼熱的子彈給了他們深刻的教訓,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打下一處高地。沒想到人家立刻組織炮火反擊,衝上去的一個連沒有及時避炮,結果人家一頓炮火砸下來,這個連百十個爺們兒就報銷了。
這些年軍校畢業的軍官,差不多全派到西北三個師。沒有和現代化軍規作戰過,導致二師基層軍官跟本不知道什麼叫做步炮協同。有好幾次,因爲步兵衝的太近,炮兵還在轟擊,結果導致自家炮火直接把自家步兵給炸了。
步兵連的連長用槍頂着炮兵團長的頭,要個說法!
層層亂象,亂的讓人眼花繚亂。
歸根結底一句話,沒打過這樣的仗。懵逼了!
到底是有二師的底子,收到撤退命令第一時間。二師萬炮齊鳴,炮彈划着弧線墜落到孟買郊區。凡是白天查看明白是工廠的地方,全都用炮彈轟擊一遍。
管你是口罩廠襪子廠,還是兵工廠全都是一個待遇。反正老子也不知道那到底是什麼工廠,反正冒煙的就炸。
打完炮彈,炮彈箱子就扔進一個碩大的坑裡面。炮彈打完之後,大炮掛上馬車,馬伕沒命的抽打着戰馬的屁股。
步兵一邊撤退一邊埋雷,開始大家夥兒還不知道,運送到前方的軍火裡面爲什麼會有那麼多地雷,現在算是明白了,敢情當初就準備好了要撤退。
撤退到堆滿彈藥箱子的大坑時,就會有火把扔進去。熊熊燃燒的大火形成了一道火牆,人想要跨過去就是夢想。
整個撤退的過程,還算是井井有條。
倭兵那邊就有些亂套了,一大羣人亂哄哄的往海邊跑。甚至一些邊緣的部隊,沒有接到撤退命令。
桃次郎身上揹着一個袋子,袋子裡面是陣地上的泥土,既然找不到哥哥的屍骨,那就只能帶一袋子泥土回去,反正陣地上的泥土沁滿了哥哥的血肉。深一腳淺一腳的跟着隊伍跑,身上出了很多汗,嗓子乾的要裂開。感覺身上的汗已經把土變成了泥,身後的陣地上,不時有爆炸聲傳過來。
那是撤退時候埋下的地雷,遠遠的看到橘黃色的火焰一朵朵升起。每一朵都更加迫近自己,追兵完全不要命了。走在大地上,月光雖然亮,但也沒辦法知道地底下到底哪地方有地雷。
這一次上面發下來的地雷是非常簡單的壓發地雷,埋設的時候只要往地下一插就好。裝藥非常少,大小相當於一個十二點七的子彈。一個人帶個十個八個的不成問題,不過不小心踩到,那你就算是倒黴了。威力不大的地雷,可以炸掉你的整個腳掌。
只要踩上一顆,立刻就成了殘疾人。不想把你炸死,只想讓你成爲戰友的負擔。最重要的就是,體積很小士兵們可以大量攜帶。
印度人是不會管受傷戰友的,如果你不小心踩到地雷,只能獨自在地上打滾哀嚎。就算你喊破喉嚨,也沒人過來看你一眼。吳老黑的命令很殘酷,前面就是刀山火海也得給老子追。
當然,並不止這種小型地雷。星星散散零零落落的還埋設了一些大型爆炸物,尤其是比較窄的路段時,埋設的爆炸物就越大。
一個鐵皮桶子裡裝滿了炸藥、玻璃碴子、釘子,甚至是碎石子。爆炸起來好像天女散花一樣,核桃大的小石子可以要你的命。一根平日裡不起眼的釘子,會給你造成難以言喻的傷痛。
每個這樣的爆炸物炸響的時候,都會有一片人倒在地上慘叫,他們渾身上下都在冒血,那聲音讓人如臨地獄。
一行人跑到肺都快炸裂,每個人喘得都像一隻破風箱。前面的軍官忽然喊停!然後就命令大家就地挖掘掩體,準備繼續戰鬥。
一箱箱軍火被打開,軍曹給每個人身前都扔了幾顆手榴彈還有兩百多發子彈。鐵鍬早就扔了,士兵們沒辦法之下,好多人只能用刺刀挖土。被抽了幾鞭子逼急了,只能用手來挖。
一雙雙手被鋒利的石子劃得鮮血淋漓,淺淺掩體前面的泥土全都是血泥。好在路過的明軍看不過去,扔下許多挖土工具,這纔算是救了命。
桃次郎搶到一把工兵鍬,旁邊一個叫渡邊的傢伙伸手就搶。
“嘩啦!”桃次郎拉動槍栓,指着渡邊的腦袋:“放下,不然我打死你。”臉上再也沒有昨天的稚嫩,滿是兇殘與堅毅。
渡邊沒想到,平日裡當孩子看的小傢伙,現在居然變成了兇狠的餓狼。從桃次郎充滿殘忍的眼神中可以看出來,他是真的敢開槍。
放下槍,拿過鐵鍬桃次郎“吭哧”“吭哧”的開始挖掩體。渾身燥熱,身上的衣服恨不得脫光了,唯獨包裹着泥土的袋子沒有放下。
天快亮的時候,挖出來的坑裡面開始滲水。快要渴死的倭兵,一個個好像上岸八天的蛤蟆,趴在泥坑裡面開始喝。如果挖到螃蟹什麼的,簡直是走了狗屎運,在身上蹭兩下沙土,扔進嘴裡嚼得“嘎巴”“嘎巴”響。
印度人追上來的速度,比想象的要快。太陽還沒有出來,印度人已經出現在視野裡。地平線上一個個屎黃色的小點點陸續冒了出來,好在他們追的急,炮兵沒有跟上來。
零落的炮彈砸在印度人的散兵線上,迫擊炮昨天就沒什麼炮彈了,現在只能干擾射擊。
桃次郎把槍托死死頂在肩膀上,嘴裡唸唸有詞不知道嘟囔些啥。誰開的第一槍不知道,反正一聲槍響之後,這邊就開始“噼裡啪啦”的放槍。
屎黃色的小點兒少了很多,對面也開始閃現槍口火光。子彈在腦袋上“嗖”“嗖”的飛,身邊有慘叫聲傳過來。對方一邊跑一邊射擊還有這個精準度,絕對不是一般的部隊。
對射了一會兒,雙方互有死傷。當然有戰壕掩護的倭兵傷亡小一些,印度人看到佔不到什麼便宜,主動撤出了戰場。
一隊明軍上來陣地,身後跟着朝鮮民夫。有些人擡着筐,有些人擡着大鍋。每個人發一個鹹菜疙瘩,鍋裡面裝着大米粥,筐裡面是大餅隨便吃。
倭兵們要瘋了,已經三天了,每天只有三個米飯糰子。昨天晚上到現在,更是粒米未進。別說有口熱水,就算一口乾淨水都沒喝過。海邊地下滲出來又苦又澀的海水,對他們來說都是好東西。
稀里呼嚕吃完了飯,一羣倭兵躲在戰壕裡面。每個人都沒有說話的心思,抱着槍看着海面上被陽光照出來的波光。金燦燦的,非常漂亮。
“かざぐるま
あれは十四、五のほのか照れ隠し
ふたりで歩こうbaiと決めた川ではないけど,いつのまにここにいつのまによそに”
渡邊開始哼唱着歌,開始只是一個人在唱,很快就變成了大合唱。
李梟站在碼頭上,聽着倭國士兵們唱歌。
倭國人似乎天生悲情,以前聽過《君之代》,歌聲蒼涼悠遠。只要聽着歌,腦袋裡就會浮現出海妖在海邊,一邊唱歌一邊梳頭的場景,非常詭異。
“所有的給養留給他們,二師上船沒人只准帶一天干糧。仗打不好,就把飯留給能拼命的人吃。彈藥也儘量滿足倭國人,雖然我不喜歡他們,但能不能安全撤退,還要靠他們。”
李梟說完話,袁崇煥的臉上一片尷尬的神色。
也不理會袁崇煥,李梟轉身上了戰艦。
二師雖然只有一師編制的一半大,可也有五萬之衆。五萬人想要撤退,怎麼可能是一天之內能完成的。好在那邊錫蘭島的戰事已經接近尾聲,印度人已經丟了科倫坡城,正在向島的北部收縮。
好在李休在孟買港口,俘獲了五艘大型商船。每一艘安排滿滿當當的,都能乘坐四千人。海軍在印度沿海到處搜尋船隻,從風帆貨船到小舢板,只要是水上漂着的就成。
即便是這樣,想要把二師撤乾淨也要八天時間。這八天裡面,倭兵們要守住沿着港口長達七公里的防線。而經過連番惡戰,倭兵只剩下兩萬多人,其中好多人身上都有傷。
最後能在海軍炮火掩護下上船的,李梟也不知道有多少。反正這一次,只能把倭兵頂在前邊。即便二師打的不好,也是親生的。說到底,李梟還是護犢子的性格。
上了船,李梟端坐在筧橋上,看着碧藍的大海不說話。鐵青的臉向所有人說明,此時此刻他的心情非常糟糕。
沒人敢說話,筧橋上的空氣都快凝固了。
“大哥,在海面上又發現了一艘貨船。英國的,是利物浦新造的。”李休興沖沖跑了進來。
“那是你們海軍的事情,俘獲貨船。如果不是什麼值錢的貨,全都扔海里去。騰出來地方運人,咱們有五萬人要運。”
袁崇煥的臉再一次不自然的抽搐幾下!
重新把眼光投入到這片海域,仗打了快兩個月時間,大明海軍主力幾乎都在這裡了。大大小小五十餘艘戰艦,有老式的五桅大船,也有新式的鐵甲艦。
新式鐵甲艦的數量到達了十三艘,正因爲這碾壓式的數量,纔會讓吳三桂的海軍龜縮在孟買的軍港裡面。依仗着炮臺的保護,勉強活命。
說到底,還是貪大了。自己想要毀滅孟買,卻不成想打成這個結果。沒辦法,只能用倭兵的血肉往裡面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