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州本就是遼東最爲繁華的城市,按照如今的情形,發展成後世的瀋陽指日可待。
與京城很近,坐火車也不過幾個小時的事情。李虎的後事就在錦州辦理,京城裡面的達官顯貴想要來弔唁,就只能乘坐火車。
一時間,通州到錦州的包廂車票一票難求。京城裡面幾乎有頭有臉的人物,都得來錦州露一面才成。
距離太遠了,李休已經趕不上葬禮了。可他還是在盡最大努力往回趕,堅持要送兄弟一程。發來的電報總是在說,等等他,等等他。
李浩相對來說就近多了,收到李梟的電報之後,連夜從金陵乘坐飛艇飛回來。
自從李浩來了,李梟就看不見了。
李虎手下那些小軍官,看到李梟就會非常緊張。其餘的官員,總是想過來和李梟握個手,然後道一聲節哀。就算是不夠資格的,也儘量在遠處引起李梟的注意。
反正不管怎麼說,讓大帥看到臉就成,如果能夠記住,那就這一趟錦州城就算沒白跑。
敖滄海最近總是陰沉着臉,以前最爲豪邁四海的一個人。這一次居然什麼人都不見,甚至包括自己的那些老部下。
隱隱有謠言傳出來,說這次的事情跟敖爺有關。敖爺已經被李梟軟禁等等!
李梟沒有闢謠,敖爺不願意出來見人。所以,謠言就越傳越廣。在沒有電波助力下,居然一天之內就從錦州傳到了京城。
害得巧姐從京城趕過來的第一件事情不是去李虎靈堂,而是來看看自家男人是不是真的被軟禁了。
“胡說八道,我這不是好好的麼?誰敢軟禁我?老孃們兒再瞎嚷嚷,老子就揍你。”敖爺對着酒壺呡了一口,開始訓斥巧姐。
巧姐對敖爺還是瞭解的,這個時候他真的會動手。沒有找虐的傾向,巧姐很有眼色的走了,準備去李虎靈堂之後,再去李梟那裡看看到底是怎麼回事兒。
現在她覺得,謠言或許是真的。尤其是走過門口的時候,發現好多侍衛都不認識。當巧姐看到順子出現的時候,更加堅定了要去見見李梟的決心。不管怎麼樣,一定不能讓大帥誤會自家男人。
楊嗣昌的下場京城的達官顯貴們都見識過了,太慘了!堂堂江南總督,開衙建府起居八座的封疆大吏,居然連個全屍都沒有留下。
而且不但禍及子孫,甚至還禍及三族。可不敢學楊嗣昌的下場,一定要跟大帥說清楚,說清楚。
官太太當的時間長了,巧姐太知道,人在權利之爭面前,情誼就顯得不那麼可靠了。孫先生爲了李家出謀劃策二十年,最後還不是落個終老玉泉山。給孫之潔一個師長的頭銜,卻給派到了兔子都不拉屎的什麼澳大利亞。
那是人待的地方嗎?
“哎……!以前說謠言傳的比颳風快,我還不信。可事情在眼前,也由不得你不信。這才幾天工夫,就傳到京城去了。
你說咱倆演戲,這究竟要演到什麼時候。俺是粗人,幹不好這細緻活兒。”敖滄海看都不看李梟一眼,自顧自的呡着酒。
現在他已經不怎麼喝五糧液了,自然也不怎麼喜歡貴州什麼茅臺酒。現在他酒壺裡面,裝着的都是自家釀的燒鍋。只有這個酒,現在能被他稱作是酒,剩下的都被斥之爲刷鍋水。
“忍忍!再忍忍,沒幾天了。估計這時候,消息已經傳遍大江南北。等有人聯繫你的時候,你就知道到底是什麼人想要置我於死地。”李梟找了敖爺身邊的矮榻,身子軟軟的躺了下去。
“一會兒我婆娘,八成會去找你。你還是快着些回去吧,咱們哥倆兒這麼多年,這種事情你派順子來跟我說一聲就完了,還用親自來說?”
“不成啊!我還是覺得當面和你說比較好,如果這個世界你連你都要害我了,那我李梟做人也太失敗了。古人說秦檜還有兩個好朋友,我居然活成了個獨夫。”李梟無奈搖了搖頭,跟敖爺演雙簧吊出幕後指使者這種事情,李梟覺得還是親自和老敖說比較好。
人和人之間,儘量不要有誤會產生。不然就像是玻璃裂開一道紋路一樣,只要稍稍有外力,裂痕就會擴大。最後逐漸發展到不可遏制的程度!
“獨夫!呵呵,那就該登基稱帝了。到時候,你都不能用我說話,那得稱朕。”
“別試探我,現在我沒那樣的心思。”李梟搖了搖頭。
“哈!現在沒那樣的心思,那就是說以後有了?我說,你要是當了皇帝,我老敖怎麼着是不是也得封個國公坐坐。”
“你真稀罕?”李梟斜着眼睛瞥了一眼敖滄海。
“還真不稀罕啥破國公,你看看京城那些什麼國公什麼侯爵的,一個個都過成了破落戶。我可聽說,有些國公府都快賣府邸了。臨出來的時候,巧姐還跟我提起過。
回到京城,老子先好好看看宅子去。”
“看那東西幹嘛,現在京城裡面太鬧。香山上我蓋了幾座別墅,我住一號,二號給你留着。回頭問問孫先生去不去,如果他願意,讓給他一座。”
“你喜歡清靜,我倒是喜歡熱鬧。我還是去買國公府好了,一會兒我那傻婆娘八成會去找你,到時候你悠着點兒,我怕那娘們想不開,立刻回到京城變賣家產。
我很喜歡現在通州的那棟別墅,不打算賣掉。”
“賣掉就賣掉了,無所謂的事情。我就不信,誰敢買。就算是有不識相的王八蛋買了,我再去要回來就是了。”
“得!您現在這威勢,一個不快的眼神兒飄過去,就會有人爭着搶着去幫你殺人。”
“哎……!少年時,覺得醉臥美人膝,手握殺人刀纔是人生快事。可真混到這個地步,才知道事情從來沒有那麼簡單。
好了!我先回了,一會兒我需要對巧姐發脾氣,事後我在道歉。沒辦法,爲了把那個王八蛋引出來。”
“一個娘們兒,不值得你道歉。老敖知道就成了,從後門走!”
“不成啊!我不但拿巧姐當嫂子,還當大姐一樣敬重。當年沒有她照顧家裡那幾個小的,還真不知道現在成了什麼模樣。”
“越說越絮叨,走吧!走吧!”敖滄海又灌了一口酒,開始攆人。
巧姐來到靈堂的時候,看到李虎的畫像眼淚就止不住的往下滾落。這孩子小時候最是能鬧事兒,沒少挨自己的鞋底子。
可成年之後,最貼心的也是這個小子。不管是在西北還是在海外,過年過節東西都成一車一車的往家裡送。
每次回到京城,都會來看看自己這個老婆子。
可沒想到,生龍活虎的一條漢子,現在卻……卻走的最早。
“嬸子!”李浩看到巧姐,眼淚好像決堤的洪水一樣涌了出來,抱着巧姐嚎啕大哭。
“那人誰啊!四爺好像和他很熟的樣子。”
“是啊!好像聽四爺喊她嬸子,不會是大帥的長輩吧。”
“怎麼可能,大帥家裡人都被女真韃子給害了。”
“那怎麼回事兒?”
“她你們都不認識,敖爺家的當家大娘子。”
“哎呦!敖帥的夫人啊,不是聽說敖帥最近和大帥……!”
“是啊!外面都傳開了,可這看着又不像啊。”
“你們懂什麼!這大帥家裡的幾位爺,還有姑奶奶都是這位夫人給帶大的。感情自然是好!”
“既然是這關係,那大帥和敖帥之間……!”
“敖帥和大帥,這誰說得準。我可聽說了,這一次的事情敖帥嫌疑不小。這錦州衛戍區的司令,就是敖帥舉薦的。
再說了,你看看這遼東的官兒。差不多三成都是敖爺的舊部,敖爺在這地面上說話,絕對是跺一腳抖三抖。”
“也是,這遼東真有種針插不進水潑不進的感覺。吏部安置在遼東的官員,都說幹不下去。”
“別說了,別說了。有人看過來了……!”
其實不光是這一堆人看着哭得稀里嘩啦的巧姐和李浩,幾乎靈堂裡面的所有人都在看着他們。
在靈堂狠狠的哭了一鼻子,巧姐安慰了一下李浩,看看尋找着李梟。
“你大哥呢?”
“大哥在衛戍區裡面,他在這裡所有人都不自在。大哥說,停靈的時間長一些,就算是不等二哥,也得等等小妹。”
“在海南,趕回來是得一段時間。能跟你大哥說一下,我想見見他。”巧姐知道,自己這麼去李梟那裡,肯定會被擋駕。極大概率,連人都見不到。
畢竟,這是非常時期,自己的身份又這麼敏感。
“一會兒大嫂回來,還帶着李麟過來守靈。你知道的虎妞是女孩兒,不能守靈的。我陪你去見大哥!”
“哦,好。”巧姐感激的看了李浩一眼,她知道李浩也一定聽說了那些傳言,這時候能帶着她去見李梟,足見這小子還是念着情誼的。
過了差不多五分鐘,門前就轟動起來。
一大片問安的聲音,剛剛還在小聲嘀咕的一些人,這時候開始放開嗓子哭嚎。說哭就哭,絕對不含糊。
德川千姬帶着李麟出現了,以前小小的李麟已經快有德川千姬高,渾身穿戴着重孝。走到靈堂裡面,先是給李虎的畫像牌位磕頭,然後走到李浩身邊。
“四叔,我來換您,您歇歇!”說着,還十分懂事的把李浩攙扶起來。然後跪坐在墊子上,給前來弔唁的人回禮。
德川千姬則走進了休息室,這裡不適合女人待。如果巧姐不是身份特殊,也進不到靈堂裡面。
“嬸子!我帶着你去見大哥。”李浩拉起巧姐,兩個人向外走。又是一片人擠到兩邊,向李浩道節哀。
“聽說你和史可法的孫女定了親?”
“定了!大哥也同意了,正要和史家人合八字。然後就出了我三哥的事情,急急吼吼的趕回來,也只見了我大哥一面。正好,一起去見大哥,我還有事情和大哥要商量。”
“我見你大哥的目的,想必你也清楚。你敖叔絕對不會生出那樣的心思出來,無論如何也不會。”
“嬸子!我知道,我知道。”李浩安慰着巧姐,吩咐了一聲馬車立刻駛向衛戍區。
“一會兒可得幫着你嬸子一點兒。”
“那是自然。”
雖然出了刺殺事件,可李梟仍舊沒有離開衛戍區。只是換了一座樓居住而已!
不過此時的衛戍區,已經被重兵團團包圍。而且這些人互相都不統屬,他們一起受曹變蛟和祖寬的節制。
就算是李浩,也經歷了三次檢查和搜身。當那些人的爪子,想往巧姐身上招呼的時候,被李浩一頓大腳板踹開。最後,不得不弄了兩個僕婦搜了一遍。饒是如此,進門的時候還是被順子擋在外面。
李梟坐在寬大的真皮沙發上,嘴裡面叼着雪茄。看着他雙目紅腫,眼袋暗沉的模樣,李浩有些心疼。
“大哥!”
“換班了?”李梟抽出雪茄,扔給李浩一棵。
“還是不抽了,戒了!”李浩把雪茄又插了回去。
“戒了?”
“在江南,抽雪茄讓人看着不好,就戒了。”
“和史可法家的親事,我看先緩緩。跟史可法說,不是李家拿橋,是這個時候成親不好。不過,過幾個月你們倒是可以先定親。
你看呢?”
“聽大哥的,你說了算。”
“怎麼把巧姐也帶進來了。”說完了史可法的事情,李梟皺了皺眉頭。
“嬸子想見見你,我就給帶來了。咱們兩家這關係,您懷疑誰,也懷疑不到敖爺頭上。”
“糊塗!這是政治鬥爭,不是咱們在遼陽府,混人家烤全羊吃的時候。
這衛戍區的司令是他舉薦的,你知道嗎?航空炸彈都弄進來了,如果不是陰差陽錯,順子他們臨時給我換了住所,我就被炸零碎了。
你知道外面喊敖爺啥麼?爺都不喊了,直接叫敖帥。我是大帥,他是敖帥。
情誼是情誼,可現在涉及到權利,就談不上什麼情誼了。你小子,糊塗至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