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犁城是那樣的小，小到了屯墾師的師長都有些不好意思。
“蒙古人就不會築城，再說這裡也不適合築城。這個土圍子屬下早就想拆了！”屯墾師的師長有一個可疑的姓氏——毛。
自從出了毛文龍的事情之後，李梟看哪個姓毛的都可疑。
雖然有一個比較可疑的姓氏，但名字還算是不錯。
毛大順！
這就不錯了，順就是好事情。
蒙古人在的時候，伊犁還是以遊牧爲主。
事實上，整個伊犁河谷都是水草豐美的地方，十分適合遊牧。
隨着蒙古人被逐出伊犁草原，漢人到來伊犁徹底的變了樣子。
漢民族的習慣是無論走到哪裡，都喜歡在地上種點兒什麼。這是一個依靠土地生活的民族，只要不在土裡面種點兒什麼，就渾身不舒服。
如今的伊犁正在秋收，原本是綠色草原的地方，經過幾天的屯墾現在已經全部變成了良田。
到處都是翻滾的金色麥浪，一個個黑點兒頂着秋日裡的陽光，揮舞着鐮刀開啓瘋狂收割模式。
“收成不錯，今年的糧食能夠自給自足了麼？”沒人比李梟看到這金色的麥浪更加興奮。
內地向伊犁運糧，這一路上的消耗遠比伊犁需要的高十倍以上。
如果西域的個個屯墾師都能自給自足，不用耗費朝廷的錢糧。那對於朝廷來說，可算是卸下了一副千斤重擔。
“回大帥的話，去年就能自給自足了。今年，除了自給自足之外，還能向別的農墾師支援一些。”毛大順齜着大白牙。
這傢伙的牙特別白，陽光下顯得更加白。部隊是最先用牙膏，也是最先普及刷牙的地方，很明顯毛大順把這個習慣帶來了農墾師。
因爲李梟看到的人，牙齒還都算是不錯。沒有像內地農村那樣，所到之處幾乎都是大黃板牙。
“我看是賣一些吧！”李梟太知道這些老遼軍的脾氣，吃虧的事情那是一丁點兒都不會幹。
“呵呵！大帥您英明。”毛大順的臉上帶着狡黠的笑。
“賣一些就賣一些，算不得大事。不過，糧價要低一些。
西域這麼大，可是很多地方都是戈壁沙漠。水草豐美的地方沒多少，你這伊犁河谷算是不錯的了。
你這裡吃着肉，也得讓別人碗裡有口湯喝。”
“大帥您不知道，西域大部分的農墾師都在種棉花。只有我們這裡，全都是在種糧食。
這些傢伙把棉花運到內地的棉紡廠裡面，那賺的可都是大錢。
我們這些苦哈哈在種地，賺得還不如人家三成。
您應該說，讓他們多付些銀錢，讓俺們也喝口湯。”遼軍出來的人，看到李梟就覺得親近。
毛大順這樣的小軍官，也不是第一次見李梟。說起話來，自然要隨便一些。
“哦！有這樣的事情？”李梟好像記得，屯墾師是免稅的。
也就是說，那些種出來的棉花幾本上都是利潤。這可是一筆不小的錢！
“這季節關中的麥子已經收了，你們這裡的麥子怎麼纔剛剛開始收？是不是人手不夠？”史德威忽然張嘴問道。
“回參謀總長的話，伊犁河谷這地方氣候和關中不太一樣。麥子成熟的時間，也比關中要長一些。
不過這裡種出來的麥子，可是頂頂的好吃。蒸出來的白麪饃饃，您什麼都不用就和，幹吃都香得很。
晚飯的時候，屬下讓人好好蒸一鍋饃饃，讓您嚐嚐就知道了。”毛大順有些弄不明白，這位參謀總長到底是幹嘛的。
他只是知道，這是一個大官兒，很大很大的官兒。
“嗯！倒是要嚐嚐，你這伊犁的饃饃有多麼好吃。你去準備一下，我和史大人隨便溜達溜達。”李梟知道，史德威不會隨意打斷他的問話。
隨口把毛大順支開，自己帶着史德威走到了城牆下面。
“說吧，到底是怎麼回事兒？”李梟看着史德威。
“棉花的生意的確賺錢，可一來棉農辛苦。二來願意從內地移民來西域的人少，所以這些農墾師用得都是從泉州買來的異域奴隸。
您知道的，這些年掌控異域奴隸貿易的是教坊司。
前些年購買奴隸的銀錢，其實都是教坊司代付的。這些農墾師賺錢之後，每年不但要還本金還要還利息。
下官知道的事情是，這些錢財差不多要十五年才能還清。
也就是說，別看這些地方賺錢。可賺來的錢，大多用於還債。這些農墾師，其實並不富裕。”
李梟看了史德威一眼，史德威和李梟對視一眼，趕忙低下頭。
等了很久不見李梟說話，擡起頭來的時候，仍舊看到李梟在看着他。
“呃……！史家個子弟，多有在農墾師中辛勤耕耘者。”在李梟目光的威逼下，史德威老臉一紅，只能說出真相。
這就對了！
原來這裡面有史家的子弟，怪不得史德威要出頭，即便拼着得罪鄭家，也要維護這些屯墾師的師長，原來都是爲了自家子弟在出頭。
鄭家在撈錢，這一點李梟是知道的。
只要不撈出了圈兒，李梟還是允許的。畢竟鄭家的歸順，才讓廣東和福建沒有流血，歸附到李梟的麾下。
可現在的問題是，鄭家撈出圈兒了。
這麼多年，教坊司差不多掌控在鄭家手裡。他們居然敢連這樣的錢都賺！
帝國經營西域，每年都是金山銀海的往裡面填。就不知道替朝廷想想！
李休帶着大明軍隊，從整個亞非拉大陸掠奪財富甚至人口運回大明。就是要靠着外部的滋養，讓大明越來越強大，百姓越來越富足。
可現在倒是好了，這些居然成了被鄭家用來牟利的工具。這是李梟不能忍受的！
朝廷大佬們，很明顯心裡都清楚這些事情。
以來是不願意和鄭家撕破臉，雖然鄭芝龍倒了。可鄭家的鄭森，正主管鴻臚寺把持大明外交。另外，他還是大帥唯一的學生。
更加重要的就是，其實這些大佬跟鄭家一樣。
都是在李梟統一大明的戰爭中，爲李梟立下功勳，纔有今天的地位。
如果鄭家倒了，今後會不會自家也會落個和鄭家一樣的下場？
“原來是這樣，回去知會教坊司一聲。西域用奴，可酌情辦理。需要……！”
“大帥，這事情恐怕總參謀部說話，人家教坊司也不會聽。
畢竟，人家不隸屬於我們衙門，不是我們的屬下。您還是跟艾虎生艾部長打聲招呼，由他說話更加的名正言順！”
很明顯，史德威不願意和鄭家正面衝突。
“呵呵！你這個老東西倒是油滑，不過你們史家能把子侄送到這些艱苦的地方。也是難能可貴！
如今朝廷非常希望年青人能夠到艱苦的地方建功立業，有功者定然會賞，有過者也定然會罰。
只要做出成績來，將來封侯拜相也未可知。”
鄭家拼了命的撈錢，紈絝們只知道飛鷹走狗的荒唐。
而史家，則是將家族子弟，拼命的往這些偏遠的地方安插。讓家族的子弟，搏一個建功立業的機會。
不得不說，一個家族能否興盛，底蘊有着絕大因素。
可以預見的未來，史家已經會成爲大明帝國舉足輕重的政治家族。而鄭家，則一定會沒落下去。
最後直至被大明的政治圈子淘汰掉！
晚餐吃的是手把羊肉和傳說中的蒸饃饃！
不得不說，這伊犁產的麥子磨出來的面的確不錯。饅頭蒸得勁道，咬在嘴裡甚至有一種彈牙的感覺。
配合着肥美的羊肉吃在嘴裡，舌頭的感覺和牙的感覺都不錯。
毛大順不斷的勸酒，這酒是伊犁自己釀的酒。毛大順給起了一個名字，叫做伊犁老窖。
據說這釀酒廠是去年剛剛成立的，李梟就不明白，這傢伙有什麼勇氣自稱老窖。
酒喝到嘴裡，就像是喝進一口燃燒着的木炭。史德威一口酒下肚，臉就變得和關公一個模樣。
李梟運氣壓了好幾遍，纔沒讓肚子裡面的酒噴出來。一口酒就喝吐了，這他孃的也太過丟人。
這東西，絕對是提煉酒精失敗的產物。估計明天，頭疼的會起不來牀。
很想批評一下，釀酒這種嚴重的浪費行爲。
可是看到毛大順喝這種劣質白酒，也是一副如飲瓊漿的模樣，李梟又把話咽回到肚子裡面。
邊關苦寒，伊犁雖然算是不錯的水草豐美之地。可也畢竟受西域氣候影響！
白天的時候，人身上穿着薄衫還嫌棄熱。可這才晚上九點鐘，值夜的人已經不得不披上老羊襖。
現在才九月份，據說十月份就會下雪。而後一直到來年四月份，大雪會封閉所有的道路。
一大羣人就守着這麼個破爛的伊犁城，看着茫茫雪原渡過單調的冬天。
普通人只要想想這樣的日子，就會覺得頭皮發麻。這些人已經在這裡堅持了七年！
期間還遭受了一次蒙古人的大反擊，戰鬥失敗的囤居點，找不到一具囫圇個的屍首。
沒有絕大的毅力，是不可能在這樣的狀態下生存的。
相對於他們的付出，喝點酒也算不得大事。
敬酒的人很多，李梟用酒盅喝酒。可伊犁城的屯墾師軍官們，可全都是用的大碗。
李梟發現，給李梟敬酒的時候，每個人都斟滿了酒碗。帶着最誠懇的笑容，來敬自己的大帥。
這讓李梟有點兒不好意思，覺得自己用就酒盅虧待了這些戍邊人。
可李梟又實在沒有勇氣，一碗一碗的和這些傢伙拼酒。如果自己這樣做的話，估計今天晚上會活活醉死在酒桌上。
“大帥莫怪他們，下官看到他們每個人都只分到兩碗酒。也就是說，他們釀的酒並不多，耗費的糧食估計也多不到哪裡去。
戍邊人辛苦，背離故土家鄉，將自己的餘生奉獻在大明邊陲。
喝幾口酒，實在也是他們難得的享受。”如廁的時候，史德威等候在外面，特地跟李梟說了一句。
“大明的邊陲本應該還向外延伸，這不算是開疆拓土，只能算是恢復大唐的安西被北庭。
可沒辦法，咱們大明雖然在世界上已經是人口最多的國家。可如此廣袤的國土，還是難以填滿。
戍邊屯墾是件苦差事，我不會因爲這個苛責他們。反正鐵路已經通車，關中的糧食已經連續三年大豐收。
再給他們撥些糧食就好！他們已經付出了辛苦，不能再讓他們的心苦。
另外，吩咐教坊司。在登州買一些高麗女人過來！
同時也號召，內地女子嫁到西域來。回去之後，會讓張先生制定相應的政策多加鼓勵。
只要這裡有了女人和孩子，伊犁就更加像一個家。
對了，老師也要派來一些。
不能讓娃娃們沒了學問，今後沒出息！”
李梟帶着五分的醉意和史德威說話，一邊說話一邊往外走。
走出茅房的時候，已經看到外面呼呼啦啦跪了一地的人。
“大帥！多謝您憐惜我們這些撕殺漢，俺帶着兄弟們給您磕頭了。”毛大順流着眼淚，跪在地上對着李梟“砰”“砰”的磕頭。
剛剛話，讓這些屯墾師的官兵們真正的感動了。
腦袋砸在地上的聲音，甚至蓋過了呼嘯的風聲。
每個人三個頭磕完，腦袋都見了血。
李梟沒想到，自己在廁所裡面說的話，外面都有這麼多人聽着。
現在他正在暗自的慶幸，自己沒有嘔吐。如果讓部下知道自己被灌吐了，那人可就丟大了。
“你們從內地來到這遠離故土之地，爲我大明帝國戍邊。這本身，就是對帝國最大的奉獻。
你們的付出，帝國不會忘記。剛剛我說的話，回去之後都會一一兌現。
鐵路修好了，我會讓人運來更多的鋼筋水泥。讓你們在伊犁，蓋更好更大的房子。
我還會運來發電設備，在你們伊犁修建發電廠，讓你們晚上不再點油燈蠟燭。而是用上電燈！
今年冬天，我給你們一個任務。那就是回家討老婆，一人帶回來一個婆娘，所有的開銷朝廷給你們出，讓這伊犁真正成爲我們的漢家城市。”
“大帥！萬歲！萬歲！萬萬歲！”
李梟的話剛剛說完，下面就傳來山呼海嘯一般的歡呼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