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婆子！這是五百個銀元，帶着孩子趕緊走。去山西一個叫做運城的地方，記住了！是山西的運城，不是山東的鄆城。”老佟回到家裡，從身上背的破麻袋裡，掏出一大袋子沉甸甸的銀元來。
“老佟！這……這是怎麼了？”
“主子爺回來了！有事情要我去做，你知道的，這是命。這一次我怕是回不來了，你帶着孩子們趕緊走。”老佟一個勁兒的把銀元往老伴懷裡塞，走到炕梢的地方掀起席子。在炕洞裡面，掏出一個油紙包裹來。
“老佟……！這……！”老伴的眼淚一下子涌了出來，女真人最講究尊卑等級。他和老佟一下生，就是多爾袞的包衣奴才。後金將亡的時候，他們被多爾袞派出來潛入京城尋機待變。這讓他們逃過了遼軍對女真人的清算，在京城過了些年太平日子。
正因爲如此，他們心裡也更加感謝十四貝勒。
出來混遲早是要還的，她知道老佟遲早會被多爾袞召喚去赴死。可她卻選擇了忘卻，幻想這一天永遠不會到來。
兩個兒子都很好，一個進了遼軍被服廠，一個進了紡織廠。兩個媳婦，也都在工廠裡面上班，老伴在環衛掃大街，自己在家帶兩個小孫子。五個人掙錢七個人花，家裡日子越來越好，前些天還商量着，是不是先給老大家買棟房子。
“別這個那個的，咱們現在的日子，都是主子給的。如果不是那時候送咱們出來，還不是跟其他人一樣在旅順待着苦熬。咱們是奴才，命是主子給的。現在主子要拿去用，自然要報效主子。
這些錢都是主子給的，你帶着孩子們趕緊走。山西會有人接應你們，到了山西日子比京城還好過。主子答應過的，不要懷疑！”老佟最後看了一眼老伴，或許這一眼就是最後一眼。
兩雙手緊緊握在一起，兩雙眼睛含淚凝望。
門“吱呀”一聲打開，老佟手快得讓人眼花。油紙包不見了，老佟手裡端着一把左輪手槍。
“爺爺！爺爺！”兩個粉嫩粉嫩的小孩子衝了進來，炮彈一樣撞進老佟的懷裡。老佟嚇得趕忙把左輪手槍插起來，粗糙的打手在兩個粉嫩的小臉蛋上摩挲。
“爺爺有槍槍，小虎要玩槍槍。”
“大虎也要玩！”
兩個小孫子，一個四歲一個五歲。稚嫩的童音，聽在耳朵裡是那麼的心曠神怡。可此時此刻，老佟卻心如刀割。這一雙粉嫩嫩的臉蛋兒，這輩子再也看不到了。
“大虎！小虎！爺爺這不是槍槍，是……是有用的東西，給你們兩塊糖，今後要聽奶奶的話。”眼淚止不住的流，手哆嗦着從兜裡掏出兩塊奶糖來，親手剝開糖紙，一人嘴裡塞一個。看着兩個小孫子不住的吧唧嘴，沉浸在奶糖的幸福裡，老佟心一狠，走出了屋子。
走到門口的時候，不忘叮囑：“運城東城外大車店，老闆姓廖。你就說，你是佟圖賴家的就行。”說完話，抹了一把眼淚走了出去。
“老頭子！”
悲涼的呼聲，沒能讓老佟回頭。他要幹掉李梟，只有幹掉這個人，蒸蒸日上的大明纔會立刻混亂起來。這事情指望老天爺有些不靠譜，畢竟李梟只有二十六歲。
“奶奶！爺爺出去給我們買糖吃麼？”
“嗯！爺爺給你們買糖吃去了。”抹了一把眼淚，開始翻箱倒櫃的收拾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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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今天早上，有一個護士沒來上班。而且，派人去找還找不到？”李永芳一雙眼睛，鷹一樣盯着手下的探長。
“她是管器材庫的，叫春妮兒。今天早上等着領針管，可左等她不來，又等她也不來。平日裡她都是住醫院宿舍的，可問過了，她昨天晚上就沒回宿舍。聽門口的大兵說，她騎自行車出去了。”探長有着一個彎彎的鷹鉤鼻，眼睛圓得像只貓頭鷹。
“出去了？還有自行車？”李永芳的眼睛眯了起來，多年養成的習慣，讓他聞出了這裡面不一樣的味道。
李梟住院了！這是天字第一號的大事，李永芳放下手裡的一切事情，親自坐鎮在醫院大樓裡面負責安保。他知道，如果李梟完蛋了，他也完蛋了。
從根上，就沒人看得起他這個降將。這些年隱身暗處，儘量不得罪人。可身在這個位置上，不是你想不得罪人就不得罪的。李梟活着，在他的羽翼下沒人敢動李永芳。
若是李梟死了，別人不敢說。駱養性那個王八蛋，就會想方設法把自己幹掉，然後取而代之。聽說這王八蛋，對二爺李休非常巴結。李休手掌大明海軍，秦皇島又駐紮着海軍陸戰隊，聽說正在積極擴編。那是真正的實權派！
“是！她有一輛自行車，而且還是三個月前剛剛買的。”
“一輛自行車，她的人工就算是一年不吃不喝，也置辦不下來。查！查到底是誰把她弄進來的，查她是哪裡人，祖籍在哪，家裡有幾口人。最重要的就是，查她現在活着還是死了。活！見人！死，見屍！”吩咐完畢之後，李永芳轉身就走。
“諾！”身後傳來探長大聲應諾的聲音。
走廊裡面響起大皮靴的聲音，李永芳帶着數十人來到李梟病房外面。看門的是李休的手下，看到這情形，立刻掏出了手槍。
“幾位兄弟不要緊張，奉孫先生的命令保衛大帥安全，咱們的差事是一樣的。來人，把這裡包圍起來。所有進去的人，都得搜檢過才行。沒有老子的命令，溜進去一隻耗子，老子送你們碗大個疤。”對着海軍陸戰隊的人說話時，李永芳尚且帶着微笑。
到了跟自己手下說話的時候，臉上已經掛上一層寒霜。
“諾！”這些人應諾一聲，在海軍陸戰隊的外面，又架起一道防線來。他們封鎖住通往李梟病房的各個入口，盤查一切過往行人。就連那些醫生和護士，他們都不放過。
李梟病房的窗外，甚至擺了一挺馬克沁重機槍。樓頂上，趴着手持步槍的神槍手。據說這幾個傢伙，可以在兩百步外打中松鼠的腦袋。
想要進李梟的病房，要麼學會隱身術，要麼變成鬼飄進來。
沒人認爲李永芳反應過度，因爲防守在醫院圍牆外的海軍陸戰隊們更加誇張。他們甚至在街口搭好了沙袋掩體，裡面架着馬克沁重機槍。
在醫院的樓頂，有人正比比劃劃的計算射擊諸元。他們的身後，擺着三十幾門瞄向不同方向的迫擊炮。如果這裡是戰場，他們已經開始試射了。
想要進入醫院，必須有鋼鐵俠或者蜘蛛俠的本事才行。可惜這年月，沒有那幾個反人類的存在。
老佟面對的，幾乎就是這樣一個不可逾越的堡壘。除非，他挖地洞直接挖到李梟的病房下面。那裡是不設防的！
國安局動用了幾乎所有的人和潛伏的內線，在整個通州乃至京城打聽一個叫做春妮的護士。醫院的護士長被請走，帶到一個不知名的地方盤問。
如果說京城裡面的消息，可以彙編成一張巨大的蜘蛛網。無疑，李永芳就是盤踞在蜘蛛網最中間的那隻大蜘蛛。
國安局的效率非常高，到了中午就有無數信息匯聚在李永芳的臨時辦公桌前。
李永芳活了五十多歲，也沒碰見過一個姓春的。可幾天，還真碰見一個。
春妮兒！姓春名妮兒。
妮兒在河北話裡面，就是指未婚女子。所以，也可以理解這個名字爲春姑娘。
河北保定府人，據說是走了醫院一個管後勤的主任的門路進的醫院。可能在護士學校學得不好，她並沒有成爲真正的護士，而是成爲了一名光榮的……倉庫保管員。
平日裡，她就負責保管醫院的倉庫，工作可謂閒之又閒。
至於那輛自行車，只能查出是在通州商行買的，錢財來源成謎。
“抓！抓這個張主任。”李永芳敏銳的感覺到，這裡面有問題。
醫院起源於長興島軍醫院，這裡的醫生絕大多數都是遼東人。護士大多在京城招募，所以多是京城人士。
護士這個活兒，不但收入高，而且還體面，在京城可是讓無數大姑娘打破腦袋也要來乾的工作。如果大姑娘被單身的醫生看中，釣到了金龜婿，那就算是抄上了。這輩子看病不用愁！
一個保定府來的姑娘，連護校都沒念好，居然就能堂而皇之的混進大明最高等級醫院，這簡直就是奇蹟。李永芳很想知道知道，這奇蹟到底是怎麼發生的。
張主任很明顯比春妮兒姑娘好找，不過十分鐘就被帶到了李永芳面前。
“張主任，我想知道那個春妮兒是怎麼回事兒。”李永芳開門見山，他沒時間和張主任墨跡。
“春……！春妮兒……！”張主任舌頭拌蒜，他知道眼前這些人是什麼人。加上春妮兒進入醫院的原因，實在是上不得檯面，張主任腦門兒一瞬間就滲出了細密的汗珠。
“張主任，你可以選擇在這說，也可以選擇換個地方說話。不過我提醒你，還是在這裡說比較好，畢竟你也算是有頭有臉的人。我怕你去了別的地方，會尿褲子，如果那樣就太不好看了。”李永芳老鷹一樣的眼睛盯着張主任，說話的語氣陰森得像是叫魂兒的小鬼。
“咕嘟！”張主任嚥下好大一口唾沫，臉上的汗水小溪一樣的流淌。他感覺，自己的臉熱得發脹。心跳得幾乎要從嘴裡蹦出來！
“說！”李永芳一聲大吼，張主任渾身打了一個哆嗦。
“我說，我說！我有個相好的，她住在潮白河邊上錦繡山莊小區二棟二單元二樓。她叫富冬梅，她是春妮兒的二姨。我是受了她的請託，纔給春妮兒安置在醫院裡面。
我……我還收了她一百塊銀元的好處！”
“老子纔不管你褲襠裡面那一百塊銀元的事情，那富冬梅是幹什麼的，怎麼會那麼有錢？”
“她說，她男人在山西有煤礦。男人常年在山西，她一個人獨居京城。然後……然後我們就……。”
“富冬梅？哪個富？”李永芳忽然間好像想到了什麼。
“富貴的富。”
“你確定是富貴的富？”
“沒錯，她家電錶上寫着呢。”
“呵呵！我現在告訴你，春妮兒牽扯到謀害大帥的案子裡，你怎麼樣……！”李永芳拍了拍張主任的臉“自求多福吧！”
“謀害大帥，大人，我冤枉啊！我冤枉啊！我就收了一百銀元，還和女姓富的女人睡了幾覺啊。冤枉啊大人！”
“去錦繡山莊搜。”不理會哭嚎的張主任，李永芳親自帶隊去錦繡山莊。
錦繡山莊房子是五爺蓋的，賣得可不便宜。住的人非富即貴，怎麼會有這樣一個沒名堂的女人住進去。
身在後金多年，李永芳當然知道。女真八大姓裡面，就有富察氏。春妮兒，這名字更像是是一個女真女人的名字。
後金被滅，女真人全都被圈在旅順遊牧耕種。怎麼可能有兩隻漏網之魚，游到京城來了。還偏偏在京城最高端的醫院裡面，成了管庫房的人。
如果真是女真餘孽在行動，他們又想幹什麼呢？刺殺大帥？此時此刻，大帥的病房可是被圍得連蒼蠅都飛不進去。
難道說，他們有土行孫的本事不成？
馬車載着狐疑的李永芳風馳電掣般的來到了錦繡山莊小區門口，守門的黑衣壯漢還想阻攔，左輪手槍直接頂腦門兒上。
數十條精幹的漢子飛快下了馬車，抓住一個守門人問清楚二棟二單元在哪裡，急吼吼的就殺了進去。
到了二棟二單元二樓，他們有些傻眼。因爲二樓有兩家住戶，此時兩家住戶都禁閉大門。爲首的漢子猶豫了一下，立刻命令道：“全都砸開。”
“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