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點李梟還辦不到,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畢竟朝廷的政令還得要官來執行,朝廷制定一項政令推行下去,不可能符合所有地方的情形。
就算是在遼東、山東、河北,政令也時有被篡改的情形。
“可朝廷只收取三成的賦稅已經算是很重了,他們又增加到了七成,這老百姓還活不活了。”李梟看到那些百姓對於糧食的不捨,心裡恨得咬牙切齒。
“呵呵!別的且不說,這一條板子可打不到這些官吏的屁股上。”史可法笑呵呵的看着李梟,李梟覺得這老王八蛋今天很欠揍。
“難不成還要打在我的屁股上?”李梟沒好氣的反駁。
“大帥您還真說對了,就是要打在你的屁股上。您知道這些官兒加的那些賦稅都去哪裡了?”
“去哪裡了?”
“收入私囊其實只是一小部分,剩下的大都進了國庫。”
“國庫?”李梟差點兒以爲自己聽錯了,這些貪官辛辛苦苦貪來的錢居然能進國庫?他們瘋了?
如果不是史可法是經年老吏,對各級衙門裡面那點兒齷齪事情一清二楚,李梟會認定老傢伙在胡言亂語。
“對,就是國庫。你還記得去年提拔的江西巡撫吧,憑什麼提拔的?”
“江西大熟,想朝廷上繳的錢糧最多。這種政績卓著的官兒,胡大昌升一個戶部左侍郎是應該的。說實在的,如果戶部的尚書不是艾虎生,他可以直接當戶部尚書的。”
“就是嘛!
您也不想想,湖廣熟天下足。這裡面有江西什麼事兒?蘇鬆二府半天下,這裡好像也沒江西什麼事情。
貴州是天無三日晴地無三尺平,你以爲江西就好了?飛流直下三千尺,疑似銀河落九天。這說的就是江西廬山!
就這麼個地方,一年產的糧食超過蘇鬆二府,超過湖廣?
靠的什麼?還不是搜刮百姓?
上報豐收,暗中將朝廷的賦稅調到七成。自己少貪墨一些,把錢糧都給了朝廷。然後呢?他就升了官兒,成了戶部左侍郎。”
“那江西百姓……!”
“胡大昌都當了戶部左侍郎了,他才懶得管江西百姓的死活。明年開春向江西調撥一點兒糧食,就算是他胡大昌有良心了。
前邊有車後面就有轍,都是官場上混了多年的老油條,這種道道學的快着呢。”
“該死!你們都知道是不是,就等着看我的笑話是不是?”李梟氣得三尸暴跳。
政治果然是複雜無比的東西,當官兒的這些人單個拎出來都算是人精,找個傻子比登天還要難。
只要有空子,這些人就會鑽營。爲了往上爬掌握更大的權利,什麼事情都幹得出來。
李梟只是看到了貢獻上來的賦稅,只是派人勘察了府庫,卻沒有想到這一層。這些老狐狸都他孃的是人精,居然沒有一個人提醒老子,就等着老子栽這個跟頭。
這都是什麼人!包括眼前這個史可法,個個都是壞透了的傢伙。
“您這可怨不到老夫頭上,也落不到張煌言的頭上。誰讓你胡亂擺佈各部人事,事前不和我們商量。一個戶部侍郎,你說任命就任命了。
這也就是張煌言執掌朝局,如果是孫老在的時候,你會這樣?張煌言心裡多少怨言還沒說呢!”
李梟這纔想起來,張煌言曾經說過不要這樣快的升胡大昌的官兒。當時自己還以爲,張煌言又犯了看不慣東林黨的老毛病,卻沒想到這一層。
可現在大錯已鑄,想要挽回可就難了。
“史先生,這件事情是我疏忽了。”面對這種極品老狐狸,李梟還是乖乖承認錯誤。這些老狐狸之所以沒有警示,說穿了就是對自己獨斷專行不滿。
一個人是玩不轉這個國家的,一雙手無論如何也壓不住華夏神州。就算是朱家的皇帝,也不得不和士大夫們共天下。
雖然這麼多年,積累了一定政治經驗。可面對這些成了精的老狐狸,李梟還是有些稚嫩。
這些老狐狸甚至不用說什麼,也不用做什麼。就是在一邊看着自己犯錯就行了!
現在李梟有些騎虎難下,胡大昌已經提拔了。江西藩庫的賬目也一定被抹得明明白白,現在要抓住胡大昌的尾巴,簡直是難比登天。
現在想要阻止江南的官員們效仿,更是難上加難。畢竟,官員們升官發財的強烈慾望不可阻擋。
“喂,你們幾個,幹什麼的。嘀嘀咕咕不像好人!路引拿出來。”李梟這邊正在和史可法說話,一個穿着綠袍子螳螂一樣的小官兒指着兩人喝問。
這傢伙說得是江南方言,李梟沒聽懂,史可法是南方人他聽懂了。似笑非笑的看着這個倒黴蛋!
“我們沒有路引。”史可法倨傲的看着這個九品芝麻官兒。
“沒有路引?”九品芝麻官明顯緊張起來,手一揮喊來周邊的差役。那些差役拎着鐵尺,棍棒將史可法和李梟圍攏起來。
“哼哼!沒有路引,非奸即盜。來人吶!給本官拿下。”管雖然不大,官威卻很足。至少史可法覺得,這九品芝麻官比他的官威大多了。
“呵呵!老夫年紀大了,卻並不好抓。要抓你就抓這個年青的,他比老夫年青,打起來也比老夫能打。”史可法捧了一下花白的鬍子,努力證明自己是個戰五渣。
官差們認爲,老傢伙是對的。李梟和順子兩個棒小夥,明顯比史可法更加有戰鬥力。
“他孃的,你們這兩個盜匪,居然敢來大爺這裡鬧事兒。”一個差役走過來,手裡拎着鐵尺。
還沒靠進李梟三米,一顆子彈準確的擊穿了他的腦袋。
子彈威力很大,腦袋被打飛了半個。紅的白的噴出去老遠,屍體直挺挺的倒在地上抽搐。
槍聲一響,百姓們四散奔逃。那個綠袍子的芝麻官也想跑,卻被順子一腳踹倒在地上。剩下的那些差役,也都被警衛連的人抓住。
“好漢爺爺饒命!好漢爺爺饒命!這些錢糧都給您,求您放小人一條生路。小人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三歲的娃娃,求求您!”九品芝麻官跪在地上磕頭。
李梟有些抓狂,這些傢伙真是越活越回去了。連求饒的詞兒都懶得想,整個大明都是千篇一律。
估計都是說書的那裡聽來的!
不到三十歲的人,居然有八十歲的老孃。你老孃也是英雄母親,五十幾歲的人還能生出孩子來,少見!的確少見!
“閉嘴!這是咱們大帥的大帥爺,不是什麼盜匪。再胡說,打掉你滿嘴的牙。”順子惡狠狠的踹了九品芝麻官兒一腳。
宰相門前七品官兒,順子現在的軍階如果轉換成民職的話,比這個穿着綠袍的傢伙大多了。
李梟不說話,靜靜的看着眼前這個已經抖成篩糠一樣的小官兒。
“你跟我說實話,收上來的錢糧到底怎麼分。如果說的是真的,我考慮放你一條生路。如果說的不真,我把你吊在城門樓子上曬,一直曬到你身上長蛆才放你下來。”
李梟揹着手,說話沒有半分殺氣。卻讓在場所有人都覺得冷森森的!
在江南流傳着這位大帥的各種傳說,當然負面的居多。說李梟一支箭就能射下來八隻老鷹,一隻手就能摔倒最強壯的公牛。
一頓飯能吃一頭牛,飯後還得三個羊羔做甜點。一個人就能看顧一萬頭牛,在閒暇的時候沒事幹,就去草原上找最可怕的惡魔大家。
一頭惡魔被他扔進了北海,躲在海底下不出來。一頭惡魔被他架在最高的山上,想起來的時候就去揍一頓。
他清晨要吃兩個少女的心,中午要吃四個強壯男人的心,配以鮮血,晚上不吃人,他需要換口味,吃掉一整頭牛之後,就要六個最美的少女侍寢,不合心意的會成爲他早上的餐點。
李梟很肯定,這一定是蒙古人留下的段子。
這年月,大部分人活得相當閉塞。好多人一輩子都生活在村子十里之內的地方,在好多南方人的眼裡。北方就是草原和沙漠!
李梟就曾經看到,有人對京城居然有樹感覺到驚奇。聽到那人滿口流利的粵語,李梟就絲毫不驚訝了。
這位九品芝麻官兒顯然已經知道李梟的身份,現在渾身抖得像是打擺子,嘴脣哆嗦半天吭哧不出一個字來。
這就沒辦法了,顯然這傢伙隨時都有心臟驟停的可能。
“你!過來。”還是史可法有辦法,一指負責記賬的主簿。
別人不知道這裡的貓膩,主簿是一定知道的。因爲這傢伙得負責記賬!
這種賬本,一般都是陰陽兩筆賬。一份賬冊是糊弄朝廷的,另外一份纔是真正的賬冊。
“大……!大……!大……!大人。”主簿哆哆嗦嗦的走過來,“噗通”一聲跪倒在地上。
“你說說,這裡面到底有多少進項是給朝廷的,又有多少是你們私吞了?”史可法語氣盡量溫柔一些。
如果這個再嚇傻了,那事情就麻煩了。那些差役知道的有限,從他們嘴裡掏出消息的可能性不大。
消息很快就會傳揚出去,到時候縣裡的那些官兒跑了,又或者堅決一點兒的立刻畏罪自殺。那他孃的線索立刻就會斷掉!
還好!眼前這個主簿雖然也嚇得渾身發抖,說話卻還沒什麼問題。
“回!回……回大人的話,小人……小人知道的不多。”
“知道多少就說多少。只要是真的,可免你一死。”李梟發現自己的權利的確已經大到了沒邊兒。
因爲從他嘴裡,經常能夠聽到生死之類的話。
一言決人生死,這就是至高無上的權利。
“呃……!收上來的這些錢糧,八成是要進國庫的。這是府臺大人定下的死規矩,剩下的兩成纔是我們這些人的進項。
府臺大人說,今年各省繳納的錢糧數量都在增加。我們江蘇一向是納糧納稅的大戶,不能……不能落到其他省份的後頭。
兩江總督楊大人年後可能會進京履職,大人們都賊着兩江總督的職位。有消息說,誰給大帥進獻的錢糧多,這個職位就可能落到誰的頭上。
江南的各位制臺大人們,都爭着搶着多繳錢糧呢。”主簿剛開始還戰戰兢兢,到了後來越說嘴皮子越利索。李梟有時候聽不懂當地方言,還得靠史可法翻譯。
一席話說的李梟心頭髮顫,現在逼着人家繳納錢糧。到了開春就會鬧饑荒,不知道有多少人會餓死,這不是天災這是人禍。
“走,咱們去縣城。”李梟吩咐一聲拔腿就走。
“大帥,這些人怎麼辦?”順子看着九品芝麻官兒,不知道是不是應該帶上。
“帶上,去縣衙每人打三十大板,然後開革掉永不敘用。至於他……,掛到城門樓子上去。身上不長蛆,不許放下來。”
李梟恨這個九品芝麻官兒剛剛盤剝百姓,也就下了死手。
那位穿着綠袍子是九品芝麻官兒,立刻嚇得泥一樣癱倒在地上。順子讓幾個差役輪流擡着趕奔縣城!
到了縣衙,縣太爺顯然還沒有收到風聲。正在縣衙後院裡面,和自己的妻妾看戲。忽然間涌進來一羣人!
“他孃的,這裡是縣衙你們想造反嗎?滾出去。”在一旁陪着看戲的捕頭,指着爲首的李梟喝罵。
“斃了!”李梟一聲吩咐,順子甩手就是幾槍釘在捕頭胸口。
鮮血迸飛之下,女人的尖叫聲響成一片。
縣太爺嚇得鑽在桌子下面,嘴脣哆嗦青紫一片。
順子伸手把縣太爺從桌子下面撈出來:“跪下!”
“好漢爺爺饒命!好漢爺爺饒命!小老兒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三歲的孩子,還請您高擡貴手放老朽一碼。”縣太爺跪在地上磕頭如搗蒜一樣。
李梟看了看天嘆了口氣,這他孃的都一個臺詞兒,就不能換換花樣?看起來,這位縣太爺平時除了看戲,也沒少聽書。
低頭看到那傢伙花白的頭髮,還有旁邊十幾歲小妾。或許,這老王八蛋說得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