睜開眼, 淚已溼了枕邊的巾帕,於鳳簫的嘴角卻彎起一道向上的弧線。
“看來還活着。”喃喃自語中,她費勁的用手撐起了身子。
這裡當然不是黑臭的牢房, 但也不是她熟悉的鳳儀宮。於鳳簫仔細瞧了瞧四周, 只見自己身處一張偌大的紫檀木牀, 明黃色的牀幔上龍飛鳳舞, 顯得氣勢非凡。再側頭往牀幔外望去, 寬敞得過於誇張的殿宇裡空無一人,不遠處一張黃花梨圓桌上放了一個托盤,托盤裡一碗熱乎乎的湯藥, 還嫋嫋的向四周彌散着藥香,看來不久前有人剛剛來過。
待自己心裡有了判斷, 於鳳簫的身子向後一靠, 精疲力盡的喘息起來, 喉嚨裡好像卡了東西一般,一點聲音也發不出, 只有偶爾的“咳,咳”兩下阻梗聲。看來楊雲初給的□□還挺厲害,她不由有些後悔,竟然全部吃了下去。
正想着,兩扇巨大的朱漆門被推開, 一個俏生生的小丫頭帶着可愛的笑容走了進來, 先來到圓桌旁, 看了看湯藥, 用掌心貼於碗沿試了一下溫度, 只見她的笑意更濃了。
端起碗,從托盤裡拿起一旁的小勺, 輕輕置於藥湯中,清脆的一聲瓷器碰撞聲後,朝於鳳簫這邊走了過來。
“啊~~~”看到她正睜大了雙眼好奇的望着自己,那小丫頭顯然被驚嚇到了,失聲尖叫起來。手中的藥碗差點打翻在地,還好她抓得緊,只是稍稍潑出一些弄髒了衣袖。
門外一陣紛亂的腳步聲,不一會兒,匆匆忙忙已有十餘人立於於鳳簫的面前,臉色或驚或喜或憂。於鳳簫頗有趣味的瞧向這一羣打扮精緻容貌秀美的女子,等待着最重要的那個人到來。
還是其中一名看起來年齡稍長的女子首先反應過來,對身旁一名宮女吩咐道:“快,快去宣王太醫,就說主子醒了。”
隨後又轉向另一邊,對另外一名宮女說:“你去,請皇上過來,也說是主子醒了,快!”
兩位女子點了點頭,朝於鳳簫這邊福了福身,恭恭敬敬的退了下去,已無半點來時的慌張。
正當於鳳簫充滿讚賞的望向這些女子時,那名主事的宮女向她走來,經過那個小丫頭的身邊時,端過她手裡的藥湯,也是同樣試了試溫度,然後笑意盈盈的來到牀沿邊,跪了下來。
“主子都昏睡了十天了,可把皇上急得,也急壞了我們這些做下人的。主子有個好歹,我們可也罪責不輕啊。幸好您醒了。”邊說着,邊騰出一隻手來,從腰間抽出一塊繡帕,輕柔的幫於鳳簫拭去額頭殘留的汗珠,那手帕上淡淡的梔子花香,在她的鼻尖迴盪。
於鳳簫剛準備開口問詢,一勺藥湯便適時的送進了她的嘴裡。
好苦,她的整張臉都皺了起來。正想抗議之時,緊接着第二口,第三口......幾勺子下來,於鳳簫快要忍不住出聲時,那宮女將手中的碗遞於他人,滿意的看着她,手中的繡帕再次輕柔的擦拭過她的嘴角,然後站了起來,同樣有禮的福了福身,退到一旁站好,整個宮殿陷入一片寂靜。
看來藥是喝完了,於鳳簫徑自鬆了口氣,這時門外又一陣腳步聲,不過這次卻有序了許多。
只聽見一聲尖細的通報聲響起:“皇上駕到~”
衆人紛紛跪了下來,與此同時走進一人影,那麼熟悉,她等候多時的人終於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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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錦承進來後,盯着於鳳簫看了好一會兒,然後揮退了所有宮人。
室內一片靜寂,於鳳簫強忍着身體的不適,跪伏於地。
良久後,一聲嗤笑自上官錦承的口中溢出:“行了,平身吧。”
“臣妾不敢。”
“你裝着不累,朕看着倒是累得很。”他轉身望向別處。
於鳳簫對着冷硬的地面露出一抹自嘲,擡起眼,直直問道:“玲瓏呢?”
上官錦承愣了一下,方纔冷漠的吐出五個字:“恐怕不行了。”
“你怎麼不讓我也死了算了!”於鳳簫神色瞬間化爲一潭死水,說出的話亦是陰冷至極。
氣氛瞬間降到冰點,沉默了好半晌,上官錦承竟然笑了起來:“好,好你個於鳳簫,你狠!”微微顫抖的身軀暗藏熊熊怒意。
說着霍得轉身準備離去,行至門口時,突然停了下來,背對着她陰測測的說道:“對了,錦妃。朕忘了告訴你一件事,雲妃病得也不輕哪,你說朕到底是治還是不治呢?她似乎瞞着朕幹了好多不得體的事兒。”
剎那,於鳳簫愣住了,隨後覺得胸口氣血翻涌,“噗”一口鮮血從嘴裡噴出,染紅了旁邊明黃色的牀幔。
甫進門的宮人們再次驚叫起來:“主子!不好了,主子又吐血了!”
紛紛擾擾的聲音離她漸漸遠去,身子軟軟的傾斜下去,意識消失前,只覺得落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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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灼陽殿養了七天,宮裡沒有半點消息傳來,這裡好像與世隔絕了似的平靜無波。
於鳳簫的心時時刻刻懸在押上,她擔心着玲瓏的傷情,又惦記着楊雲初的病體,在這樣的心緒中悠悠轉轉又是幾日。
這天,她靠着躺椅在窗邊想事兒之時,一名宮女闖了進來,仔細一瞧,是以前與玲瓏一道伺候自己的翠兒。
“娘娘,不,不好了,小皇子薨了……”
原來這些時日來,小皇子的毒症一直未痊癒,上官錦承擔心至極,遷怒於旁人,將照料小皇子的宮人,以及主治他的太醫統統打入了天牢,儘管這樣,還是未能挽留住小皇子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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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徽一十九年,初冬
北羅文帝長皇子永丞於蔚齡宮薨逝,時未滿週歲,文帝悲慟,雖未冊立,一切典禮皆用皇太子儀注行,厚葬皇陵,諡端慧。
這是一個哀絕的冬季,對於子嗣甚少的皇室,對於喪子的上官錦承和元妃,亦對於蕭氏一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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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太后和宜妃絕對沒有想到,一場災難會降臨到自己的頭上,她們一直覺得之前的一切做得雖然漏洞百出,卻也未落任何把柄於別人手中。
其實她們是低估了皇帝的忍耐力,自己唯一的兒子死了,再加上前頭自己的愛妃被冤入獄,以及另一位重要之人的受傷,都讓這次事件成爲了壓垮他最終極限的那根稻草。
小皇子入土僅三日,皇太后和宜妃便直接被關押了起來,那天夜裡錦華宮與容德宮內驚天動地的喊冤聲把整個皇宮都給震搖了幾下。
當然,央禾宮那邊也並不好過,愛子早夭對於任何一個母親來說都是痛不欲生的,何況這位愛子還是蕭氏一門的命根子。皇太后和宜妃的倒臺雖然能夠帶來複仇的快感,卻也間接的將傷疤再度翻開,多承受一次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