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氣者,神明而壽;不食者,不死而神。
修道第一步,多從食氣而始。
張牧之初聞大道,又有成就上乘功果的野望,自然不敢有絲毫懈怠。
來到院子裡,面朝東方,周身放鬆,雙腳紮成馬步,手捏太極印至於腹下,而後雙眼微閉,默唸淨心神咒三次,直至心無雜念,靈臺清明。
同五雷正法配合的吐納之術名爲《太上混元食氣法》,又叫《龍虎食氣法》
龍虎食氣,指納氣如神虎,氣吞山河,悠長深遠;吐氣如青龍,絲絲縷縷,連綿不絕。
而後龍虎相合,呈陰陽之勢,循環往復,恰似太極流轉,是爲混元。
張牧之先凝神觀想,雷祖法像高懸於識海之上,而後舌抵上齶,張口納氣,儘可能將周圍空氣通過口鼻吸入肺腑,如神虎吞食天地,直至微微胸悶方纔閉口。
稍停片刻,然後放開口鼻,吐氣如青龍盤動,濁氣溢出,絲絲縷縷,如刀似劍。
如此吐納三次,顎下生津液。
此津液名曰“玉液”,又名“長生酒”,吐納所得天地靈氣俱在其中。
張牧之將口中津液嚥下,頓覺這口津液一路下沉,過十二重樓,落入丹田之中。
玉液在丹田中化開,氣息嫋嫋,如煙霧翻騰,而後念動之間,周身氣血徐徐流轉,攜帶着這股煙氣按照《天心五雷正法》之中的行氣法門運行周天,過五臟,走泥丸,而後又下降,遊走四肢百骸,復歸丹田氣海。
周天之後,這口津液所化靈氣便同自身血氣混合一處,衍生出一股玄妙之氣。
此氣無形無色,卻能轉陰陽,納五行,隨心變換,正是修道之人煉成的法力。
張牧之識海之中雷祖法像放出無量毫光。
方纔煉成的那一絲微弱的法力在豪光的映照下,便有了些許雷霆真意,日後張牧之便能憑此書寫符篆召請雷神,或者捏訣結印,施展雷法。
吐納、行氣、觀想三者乃並行之功,恰如此時,雷祖法像高懸識海,口中吐納,氣行周天,三者並無先後輕重之別,此乃性命雙修,天仙正道!
就這樣,張牧之三功齊修,漸漸進入佳境。
直至服氣七十二口,東方紅日一跳,完全脫離地平面,一縷淡淡的紫氣飛來,被張牧之吞入腹中,而後張牧之便閉住口鼻。
那縷紫氣一樣運轉周天,練入自身法力之中。
“轟隆!”
張牧之冥冥之中似乎聽到一聲雷響,識海中觀想的雷祖法像頭頂現出一團圓光如輪,光輪中似乎有無盡雷霆隨生隨滅。
雷祖法像依舊有些朦朧不清,卻擡起右手,捏出一個法印,隨後模糊的面上三目齊張,射出耀目的白光。
張牧之與觀想中好似同天尊對視了一眼,雙目被白光一照,頓時感到眉心一熱,雙眼酥麻脹痛,忍不住流下眼淚。
長吁一口氣後,張牧之停下體內氣血運轉,擦乾淨臉上的淚水,而後張開雙目,正看到長明仙子在自己對面,坐在不知從哪兒搬的椅子上,翹着二郎腿,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
“師姐瞧起來心情甚好!”張牧之笑道。
“我感應到你氣運又強盛了幾分,便過來看看。”
長明仙子說着,將身體前傾,一張俏臉越來越近,仔細朝張牧之眼中看去。
“你修煉這《天心五雷正法》能入門我不奇怪,只是似乎還得了別的機緣?”
張牧之感到有些不自然,
便後退了一步,纔將方纔修行的體會細細說了。
長明仙子往後一仰,摸着下巴思索片刻:“那便是習練此法所得的天賦神通了!”
“九天應元雷聲普化天尊居於神霄玉府,法眼能上照諸天,下查幽冥,想必你便得了這法眼神通!”
張牧之想到雷祖闕庭生有法眼,不禁伸手扶了下眉心:
“莫非我也要生出第三隻眼睛?那也忒怪異了……”
長明仙子“噗嗤”一笑,伸手一推張牧之額頭:
“師弟胡思亂想些什麼?雷祖三目乃是天成道像,你乃肉體凡胎,豈能再生一隻眼睛?”
“若你成就天仙,將形神煉化爲一時,或可有此道像!”
張牧之鬆了口氣:“如此便好!不然三隻眼睛無法見人了!”
兩人又玩鬧幾句,張牧之便開始演練自家所學的內家拳法。
清廷末年,神通道法已經大多不能靈驗,衆多天資卓絕之輩尋求護身之道,反而讓世俗武學氣數興旺起來。
不僅外功、兵器之道大興,更有人將道家陰陽五行理論和養生行氣之術融匯一爐,創出諸多內家拳法,雖不能得道飛昇,卻也能大大延長壽數,且有搏殺之能,仗之鋤強扶弱。
後來我華夏之民受西方蠻夷、東海倭寇所辱,諸多有志之士更打出習武圖強的口號,掀起習武風氣。
六十三代天師張道生便曾爲自家徒弟聘請名師,傳授內家拳法。
張牧之悟性、根骨都是上上之選,練拳多年,早得了太極、形意、八卦等內家拳的真傳。
身負武功,膽氣自生,這也是張牧之在未修成法力時,敢於面對狐精的底氣。
長明仙子看了一會兒,便覺得有些無聊,又化作紅光隱去。
張牧之演練幾遍,覺得周身隱隱見汗,便停了拳法,去正殿將自家行李箱搬到東側廂房內,而後脫得赤條條來到院子裡,用木桶從井裡打了淨水,裡裡外外洗了個通透。
“呸!不要臉!”正殿中長明仙子的聲音傳來。
“師姐不過是燈火化身,有什麼妨礙?不過還是莫要偷看爲好!”
張牧之哈哈大笑,而後又飛快地跑回屋內,過了會兒重新挽了道髻,換了一身藍色道袍,收拾妥當後從房裡出來,只覺得神清氣爽。
然後張牧之來到廚房裡,取了白米,切了幾片臘肉剁碎,煮了一鍋粥,細嚼慢嚥吃個乾淨。
張牧之又來到院子裡,擡頭望向那棵巨大的公孫樹。
枝葉間有鳥雀兒跳躍鳴叫,聲音清脆悅耳。
張牧之心中感到從所未有的寧靜,想起自家師父的音容笑貌,雖思念之情不減,卻沒有了哀傷之感。
而今天下承平,自己又得傳正法,張牧之心中安定,自覺未來大有可爲。
“不若試試天尊所傳法眼神通?”
於是張牧之擡起右手,捏個法訣,頓時感到雙目一清,接着便擡頭在院子裡四處打量。
只見院門東側靈官殿中衝起一道紅光,有合抱粗細,直直升入三丈來高的半空中,而後便向四周彌散開來,形成一片稍微稀薄些的光幕,如同一個紅色的罩子一樣落下來,將整個老君觀扣在中央。
“隆恩真君果有靈驗,降下法力護衛道場!”
張牧之心中大喜,又轉頭看向正殿方形。
正殿內供奉太上老君聖象,房頂上空卻是平平無奇,即無靈光,又無祥雲,也瞧不見什麼紫氣東來的瑞兆。
“想來是我修爲還淺薄,纔看不見道祖氣象!”
張牧之剛要收了法眼,突然心有所感,往靈官殿望去。
“轟!”紅光突然大熾,好似井噴。
光芒中衝起一尊神人法相,有兩丈來高,身披金甲,手持長鞭,面目赤紅如火,長髯飄飛,正是都天大靈官,隆恩真君顯聖!
王靈官現出身形,面朝門外,臉上顯出嗔怒之象,開口作呵斥表情,而後伸出右手一抓!
一個身穿公差服飾的身影被靈官爺抓在手中,面上驚恐萬分,雙手抱拳連連做出哀求的動作。
王靈官面上表情更怒,手掌閉合,掌中電光、火光升騰而起,那公差瞬間便灰飛煙滅。
靈官爺收回手掌,轉身望向院中張牧之,似乎是點了點頭,而後靈光一閃便消失不見!
張牧之眼中,依舊是靈官殿中一道紅光升起,化爲光幕守護道觀,方纔靈官顯聖的情形好似一場夢境。
長明仙子不知何時又站在張牧之身旁,擡頭望向靈官殿上空。
“那是城隍座下日遊神,被王靈官滅殺了!”
“我記得昨日聽陶老漢說,此地好像有些特殊,不在城隍管轄之內?”
“所以那日遊神是不懷好心, 衝着你來的!”
“我初到此地,連人也不認得幾個,更勿論鬼神之類,怎見得是城隍爺遣陰神查我?還懷着惡意而來?”
“日遊神是正統陰神,若非心懷惡念,王靈官不會出手!”
張牧之心中無語“我沒招誰沒惹誰……”
長明仙子身後一拍張牧之肩膀:“怎麼?怕了?”
張牧之嘿嘿一笑:“師姐,我承雷部正二品職銜,應有隨身神兵天將以供差遣?不知能否施符召請……”
長明仙子聞言,輕啐一口:“呸!瞧你那點出息……”說完站起身來,轉身就走。
“師姐哪裡去?跟我說下唄……”
就在王靈官煉死日遊神的時候,江寧城隍府靈境之中。
城隍爺高坐堂上,身披紅袍,頭戴紗帽,方臉長髯,好一幅威嚴做派。
“啪!”江寧城隍一拍桌子,大怒:“好膽!居然敢打殺我麾下神官!”
“你們看此事該如何處置?”
堂中典吏、廷尉、文武判官、勾魂使者等各陰差俱都戰戰兢兢,不敢出聲。
這些陰神都是耳目通靈,從山野精怪中得了消息,那新來的道士是龍虎山嫡傳,據說手段也厲害,哪個願意出頭?
不見日遊神那個倒黴的就被人宰了?
人家敢殺日遊神,就敢殺判官,說不定江寧城隍去了也是送人頭。
他們都是有點名氣的鄉紳之流死後受封成神,死了也就死了,再選賢人繼任就是。
誰還能爲了幾個陰魂鬼物的死活找上龍虎山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