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府中勾魂無常衆多,怎地叫我倆再碰見這些匪兵!”黑白無常心中嘀咕。
牛頭馬面賣了劉秀才的魂魄,心裡發虛:“陰司牛頭、馬面無數,我們剛虧了心,就碰見正主了……但願這位道爺不要過問那破落書生的下場……”
黑白無常、牛頭馬面在幾千雙眼睛的注視下,戰戰兢兢,磨磨蹭蹭走到張牧之面前。
張牧之朝四個陰差看了一眼,剛欲說話,就見四個陰差一起“噗通”跪了下去。
黑白無常跪下之後也有些發愣,擡頭見小道士一雙眼睛亮的嚇人,又看見頭頂紫色祥雲中太乙救苦天尊法相,連忙叩首:“拜見太乙救苦天尊!”
牛頭、馬面兩個正想着怎樣掩飾自家心虛,聽了黑白無常的示範,也學着喊道:“拜見天尊!”
張牧之散了手中法印,頭頂紫氣隱去,救苦天尊法相也消失不見:“四位陰差怎行如此大禮?快快起身,我有事情囑託!”
黑白無常和牛頭、馬面四位陰差連忙從地上起身,一起躬身道:“上仙有事儘管吩咐,我等一定照辦,絕無二話!”
張牧之總覺得今日這幾個陰差有些拘謹,不過也不好細究了,只是道:“今日這些英魂受太乙救苦天尊的經文超度,要去輪迴往生,勞煩四位帶他們前去。”
黑白無常頻連忙點頭答應:“上仙放心,這些英魂受了經文超度,依律無需各殿大王審判,我等會直接將他們帶到轉輪王處投胎。”
張牧之點頭,又道:“他們生前爲君王盡忠,死後也曾護佑生民,也算是累有功德了,只是時運不濟才落得如今下場,你們帶他們走時給些體面,這鐵鏈刑具就免去罷!”
牛頭、馬面二人覺得這道士話裡似乎另有深意,連忙齊聲保證:“我們絕不敢折辱這些英魂!一定客客氣氣的送他們去往生!”
“這些亂軍不再揍我們就燒高香了……哪裡還敢上枷鎖……”
黑白無常也是點頭哈腰地答應,保證絕不敢有怠慢之處。
“不知這牛頭馬面是不是上次來的那兩個。”
張牧之見牛頭馬面主動答話,便轉頭望過來,再次叮囑:“日後貧道若有閒暇,當神遊地府過問此事,你等不可輕慢!”
以小道士如今的修爲自然沒本事神遊地府,只是怕這些陰差辦事不盡心,隨口恐嚇罷了。
牛頭、馬面一聽這話,心道:“壞了!這道士果然知道了我們賣了劉書生的事兒……”
這兩個虧心的陰差嚇得慌忙跪在地上,一邊磕頭,一邊打自己嘴巴,還罵罵咧咧的求饒:罵自己不該貪心作祟,罵虛肚鬼王倒賣陰陽,偶爾剎不住嘴了也罵兩句姓李的閻王貪財心黑……
黑白無常聽了一會兒,都忍不住離這兩個憨貨遠了些,心裡罵到:“直娘賊!今天出門沒看黃曆,怎地輪到和他們兩個一起出門公幹……”
劉猛四個鬼將和一衆鬼兵都聽得心中興奮:“本以爲地府陰司至公至正,原來和人間差不多啊,也講人情世故,也有欺上瞞下,也會貪污賄賂,甚至閻王爺……,今日新拜的主公背景夠硬,神通法力瞧不明白,估計也不會差了,說不得以後真有機會,到地府陰司中幹一票大的……”
張牧之也從這兩個陰差含混不清的求饒聲中聽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那劉秀才果真是福薄之人,又不修德行,最終下場雖有這兩個陰差作梗,也未嘗不是天意。”
張牧之感慨之後,
便不再計較此事,反而把牛頭馬面口中透露的那些虛肚鬼王、考弊司、陰陽倒賣等事情和江寧城隍、貪嗔夜叉聯繫在一起,心中許多事的脈絡便清晰了起來。
“真是瞌睡來了送枕頭,我欲向江寧城隍下手,尚覺得用他派遣邪魔囚禁土地公的罪名不夠,有了這倒賣陰陽的罪過,行事就沒什麼顧忌了!”
“至於需要遞交給文丞相的證據,抄了城隍廟自然也就有了!”
張牧之理順了思路,心情大好,不過不能表露在臉上,該有的態度還是要有的,於是就陰沉着臉開口:“你們兩個好大的膽子!我念經超度的亡魂,你們也敢將之倒賣了?當我雷法不利乎?”
跪在地上的牛頭、馬面感應到張牧之身上散發出絲絲縷縷雷霆氣息,被嚇得鼻涕眼淚都下來了:“上仙饒命啊!我們也是初犯啊……以後再也不敢了……”
“果真是初次犯事兒?”
牛頭馬面一聽,上仙語氣好像鬆動了,今日不用死了!
兩個陰差一起點頭:“真是初犯!以後再不敢了!”
牛頭阿旁心性實誠,似乎怕張牧之不信,悶聲補充了一句:“那虛肚鬼王心黑得很,殺價太厲害,我們得不了幾個錢,以後肯定不做了……”
馬面聽了這話,嚇得渾身一哆嗦,剛要說什麼補救一下,就見張牧之擺擺手道:“好了!此次且饒恕你倆的罪過,下次再犯,我這裡可就不好說話了!起來吧!”
牛頭、馬面小心翼翼地起身,又聽張牧之道:“你們四個稍等下,讓他們相互告別之後,再送這些亡魂去轉輪王處往生。”
於是,受到超度回覆神志的諸多傷兵、不想再征戰的陰魂一起起身,朝劉猛四鬼將和其他鬼兵躬身拜別:“我等拜別將軍!拜別各位袍澤兄弟!”
劉猛、趙強、孫悍、周壯四位連同所有兵將面上都顯出悲愴的神情,一起抱拳大喊:“拜別各位袍澤兄弟!”
告別之後,黑白無常在前,牛頭馬面在後,恭恭敬敬地領着兩千餘陰魂走入陰陽通道之中。
陰陽通道關閉,劉猛四將平復了心境,讓諸多鬼兵都回歸自家營帳。
張牧之靜坐石上靜待劉猛開口。
劉猛帶着三名兄弟跪地,從腰間拿出一支二尺來長的黑色令旗,雙手捧着呈給張牧之:“主公,這是末將以百年槐木和衆位將士的一縷魂氣煉製的令旗,主公持之自可號令所有兵將,我等也可棲身於這令旗之中,日後跟隨主公,以供驅使!”
槐木又稱養魂木,是煉製鬼器常用的材料,至於這令旗的旗面,想來便是這軍中大小兵將的魂氣煉虛爲實,凝聚而成了。
張牧之伸手將令旗拿在手中,讓四名鬼將起身,囑咐道:“明日我設置法壇,爲你等進行水火鍊度,待成功後你們要遣人報給文丞相知曉。”
“你等之前多受文丞相大恩,如今跟了我,也算得了正果,自然要去向文丞相道謝!到時會我會書寫一封信箋,向文丞相解說你等去處,免得文丞相掛念。”
劉猛拱手讚道:“主公想得周到,我等是該好好謝謝文丞相!”
“你們假託岳家軍之名在此謀生,待鍊度之後當分派兵馬駐守此地,免得百姓有事來求時失了靈驗!”
“待日後有機會重建嶽王廟,再到官府中報備後, 我便可請得嶽元帥分神入駐,到那時候就不需要在此地分兵了!”
孫悍抱拳答應:“主公放心,原先是我負責將軍廟中香火之事,就由我分兵在此駐守便好!”
張牧之點頭,確認再沒什麼疏漏,便道一聲:“仔細了!”說着將手裡黑色令旗一晃。
整個軍寨隨之一晃,接着像是起了大風,寨中營帳、馬匹、建築、鬼兵、包括劉猛等站在跟前的四名鬼將都散成了黑色的陰氣,被大風裹挾着,猶如龍吸水一樣飛入手裡令旗之中。
幾個呼吸後,整個將軍山頂都變得空蕩蕩,草木荒蕪,亂石密佈,唯有當年岳家軍建造的壁壘遺蹟,在月光下訴說着當年的故事。
張牧之獨坐石上,心中思量:
“先有鬼兵替我將信箋帶到文丞相面前,陳述江寧城隍的罪行!”
“土地公有直接向文丞相上奏的權利,正可焚表告狀,如此江寧城隍的罪名便坐實了!”
“而後我再發兵攻打,孫悍駐守在此的兵馬正好相應,兩面夾擊之下,縱使江寧城隍有些陰差兵馬,也定然是被殲滅的局面!”
“至於圓覺寺……我總不好帶着鬼兵去攻,看能否在城隍處蒐羅些罪證……然後或可藉助陽世官府的力量?”
待理清了條理,張牧之自石上起身,一手託香爐,一手持令旗,在山林中縱跳如飛,往橫望山方向而去。
此行雖然順遂,但一路所見,無論是鬼兵的忠勇,還是陰司的市儈,都讓張牧之感悟良多,對今後自家要走的路,有了更深一層的領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