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禪院講經 度化羣僧
張牧之在枉死城牆上巡視片刻,正逢劉猛手持畫戟帶着一列士兵走過。
“劉將軍,你來!我有事囑託!”
劉猛不敢怠慢,連忙走上前來躬身道:“主公但請吩咐!”
張牧之道:“我昨日觀看這枉死城中的戶籍冊子,發現這陸判管理的十分混亂,城中冤魂想要投胎往生,不看剩餘陰壽,只看供奉的香火錢是否足夠!”
“有那本來良善的鬼魂,在這城中等了近萬年也得不到輪迴的機會,生生耗的滿腔戾氣、怨氣,養成了兇鬼。”
“這些兇鬼魂體不清,胸中滿是暴虐、殺伐之念,已經不能投胎,我也沒那麼大法力將之完全超度,繼續耗下去早晚要成禍害。”
“與其到時候行殺伐之事,不如將其訓練成鬼軍聽用!”
“我們在陰間立下根基,只靠手中這幾千兵馬還是有些不穩當,你明日依據戶籍冊子將那些兇魂厲鬼訓練成軍,用來擴充實力!”
劉猛又問:“主公可定下招募數額,以及訓練方略!”
張牧之思索片刻,搖頭道:“我對軍務並不擅長,你可視情況而定,將枉死城中兇魂惡鬼編作‘新兵營’。”
“這地府中到處都是陽間爭龍失敗的草頭王,聚攏鬼兵擾亂陰司,伱等可帶新兵一起攻打,先弱後強,徐徐圖之。”
“那些兇魂厲鬼放到戰場上同那些草頭王廝殺,如果能活下來,估計自家胸中戾氣也散的差不多了。”
“到時候想去投胎的便任其離去,想繼續當兵的,待我有暇施法鍊度後編入正位軍!”
劉猛遲疑了下,讚道:“主公此舉可謂是一舉兩得,既能解決枉死城中的隱患,又能使我軍擴充實力,真是……”
張牧之卻大笑起來,擺擺手道:“劉將軍性情穩重,這奉承之言卻不必說了,你不是趙強,拍馬屁的功夫比他差遠了……”
劉猛輕笑了下,果然不再說奉承的話,而是建言道:“主公,既然要擴充實力,何不如胃口再大些?”
張牧之一愣:“此言何意?”
劉猛道:“我等帶兵出枉死城四處繳賊,如有敗軍被俘者,或主動歸附者,都可收爲己用!”
張牧之遲疑道:“如此擴充太快,我也沒那麼大法力把所有兵將全都鍊度成自家法兵,會不會出現譁變之事?”
劉猛耐心解釋道:“主公多慮了,這陰間除了地府十王算是正統外,其餘大小鬼王都是草莽,大體觀之就如我們陽世戰亂時的情形一般。”
“普通士兵在亂世哪有什麼忠誠可言呢?只不過是爲了苟活混飯吃而已。”
“我等只要把那些帶頭的將領殺了,再許下豐厚的軍餉,也就沒人再鬧了,反正到哪都是當兵吃糧!”
“再從正位軍中選取可信賴之人充任將領、督軍,以嚴苛軍法約束其行止,自然也就沒有譁變之事了。”
“然後再經歷幾場戰事,優勝劣汰之下,便是可用之軍!”
張牧之恍然大悟:“原來如此,卻是我想岔了!凡間士兵沒有什麼水火鍊度之說,那些爭龍的各路反王也極少有士兵譁變的情況!”
劉猛點頭:“正是如此,這兵馬之事,無非是懾之以威,誘之以利而已!”
張牧之撫掌笑道:“將軍高見,既如此便由你便擔當這正位軍都督之職,這兵馬之事皆可自決之!”
劉猛單膝跪地:“末將定不負主公所託!”
站在張牧之身後的陸判聽了,心中忍不住一陣陣發苦:“原本以爲這道士只是來鬧一鬧,而今看來這枉死城閻王爺是收不回來了……”
玉羅剎倒是沒什麼想法,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
張牧之又往城牆下一指:“我那香爐便放在果報司正堂書案之下,日後這香火隨你調用!”
王靈官終究是怕小道士接二連三的去借香火,索性一次就給足了。
這些時日張牧之鍊度兵馬、恢復傷兵、再加上兵馬日常嚼用,耗費的香火衆多,但那紫銅香爐裡的“清水”卻不見絲毫減少,好像是怎麼都用不完的樣子。
劉猛再次拜謝:“多謝主公信任。”
張牧之點了點頭,擡手讓劉猛起身,然後又道:“陰間和陽世畢竟不同,若想在這裡站穩腳跟,一要兵多將廣,二要名正言順,當然,如果自家法力廣大,能憑神通鎮壓一切那是最好。”
“我而今修行未成,只能在名份上下功夫,這枉死城是地藏王菩薩所立,由佛道兩家共同執掌。”
“我的道家身份是足夠了,不過若想佔據此城,還得往背陰山走一遭。”
劉猛道:“可讓趙強帶火銃軍護送主公前去。”
張牧之笑着搖頭:“不用!我只是去拜訪目蓮大師和諦聽尊者,又不是去打仗!那是地藏王菩薩的道場,帶兵前去反而不太恭敬了。”
劉猛點頭不再相勸,只見張牧之自城牆上縱身一躍,御風往背陰山而去:“玉羅剎,你熟悉路徑,隨我一同前往!”
玉羅剎如今連生死都在張牧之掌握之中,自然不敢違命,於是就變化成一隻烏鴉追着張牧之往西方飛去。
約一個時辰之後,張牧之來到背陰山腳下,入目滿是黑灰色嶙峋的怪石,鋒利尖銳,大者如屋舍,小者如磨盤,錯落密佈于山澗溝壑之中。
亂石之間又有陰雲繚繞,霧氣中影影綽綽,似有無數鬼影隱現其間,地上則是荊棘遍佈,叫人寸步難行。
小道士擡頭望去,見山高不可見其頂,在遠處望着光明浩大的佛光到了近處反而不可見了,腳下唯有一道四五尺寬的石階蜿蜒而上。
“玉羅剎,從這裡到山頂有多遠?”
張牧之肩頭的烏鴉開口說話:“這要看個人慧根了!地藏菩薩慈悲爲懷,地獄衆生但凡能從佛經中領悟了一絲一毫的真意,一步跨出便到菩薩座前。”
“至於你?我估計走到死也到不了!”
玉羅剎變化的烏鴉不再說話,而是煽動幾下翅膀,發出凡間烏鴉一般的刺耳尖叫聲,不知是不是在嘲諷張牧之。
張牧之卻不惱怒,點頭笑道:“你說的不錯,貧道常拜三清,靜誦黃庭,哪裡明白絲毫佛理?想來是到不了山頂了!”說着便拾階而上,步履從容地往上走去。
黑色石階兩旁山間霧氣中響起細微噪雜的聲響,像是有人竊竊私語,又像是在嘲笑小道士不自量力。
“道長這話可有些偏頗了!無論佛家道家儒家,還是那些不拜神佛的衆生,只要心懷慈悲之念,一樣能見大菩薩!”
張牧之剛走了七八個石階,就聽上方有人說話,聲音清朗和煦,聽入耳中卻又覺得十分宏亮,如同獅子低吼。
一個身穿月白色僧袍的年輕僧人正一步一步走下來,其人身形瘦俏,面容卻飽滿圓潤,眉眼細長,鼻樑高聳,厚脣大耳,宛若廟裡佛陀模樣,手中持着一根九環錫杖。
“諦聽尊者聽到山下有貴客到了,貧僧便來迎一迎。”年輕僧人三兩步便到了近前,單掌豎起朝張牧之躬身行禮。
張牧之同樣躬身還禮,而後笑問:“佛說衆生平等,小和尚這客人還分貴賤嗎?”
年輕僧人笑道:“衆生雖平等,但品性卻有善惡,善者尊貴,惡者卑賤,道長心懷慈悲之念,欲要肅清陰司亂象,正是貴客無疑。”
張牧之表情轉爲鄭重:“既以善惡而論,目蓮尊者替地藏菩薩鎮守此地,使諸多地獄妖魔不能作惡,其善遠大於貧道,故而尊者無需叫我道長,只喚小道士即可!”
目蓮尊者搖了搖頭:“善無大小之別,小道士且喚貧僧目蓮和尚便是!”
一僧一道在這地府陰山之中,一起哈哈大笑。
“目蓮和尚請!”
“小道士請!”
兩人一起邁出一步,身形便同時消失不見,再出現時已經到了山頂禪院門前。
“佛門神足通果然玄妙!”張牧之讚道。
目蓮尊者輕笑:“此小術爾,不值得稱讚。”
張牧之和目蓮尊者一起進入山門,見禪院內既無禪房,亦無寶殿,唯有一方廣場。
廣場長寬各百餘有丈,地面以黑石鋪就,場中坐着許多身穿僧衣的和尚,從張牧之的視角望去,滿眼都是鋥亮的光頭,密密麻麻說不清有多少個,面前只有一條兩人寬的空隙通往廣場中央。
小道士一邊跟着目蓮尊者往裡走,一邊四處打量,見外圍諸多和尚大多相貌醜陋,或是頭上長角,或是口生獠牙,或是面上有鱗,或是手指成爪,大體一望便知是妖魔變化而成。
越往裡走所見的和尚便越正常,走到半途時衆僧人相貌已經同常人無異,至靠近中央之地時,地上盤坐的僧人都是慈眉善目的羅漢相、菩薩相了。
幾千幾萬和尚裡來了個小道士,那些面目慈悲的和尚也不驚詫,感應到張牧之的目光後反而合掌見禮。
顯而易見,這些都是在菩薩座下聽經,明悟佛法真義,化去惡根得了正果的地獄衆生,同貪嗔夜叉、金剛夜叉等自稱佛門護法的妖魔不是一類。
張牧之一邊走一邊四處拱手還禮,過了片刻之後只覺面前一空,原來已經到了中央之地。
中間兩丈方圓的空地上不見一個僧人,只有一座蓮臺,呈赤金之色,散發出純淨正大的佛光。
蓮臺下正有一隻瑞獸閉目假寐,其形虎頭獨角,犬耳獅身,大體觀之十分威嚴,正是地藏菩薩座下諦聽神獸。
“諦聽尊者,您等的人已經到了,有什麼話您就說吧!”
諦聽張開眼睛擡起頭來,朝張牧之看了幾眼,小道士連忙彎腰行禮:“見過諦聽尊者!”
“不着急,先講經吧!”諦聽朝張牧之點了點頭,繼續俯身假寐。
目蓮尊者點了點頭,隨即上了蓮臺盤坐,然後擡手朝張牧之一指。
小道士身前的地面上有金光朝四面散開,形如水波盪漾,接着金光中有一座蓮臺升起,同目蓮尊者所坐的蓮臺平齊。
“小道士請落座!”
張牧之也不推辭,同樣到了蓮臺上坐好,準備聆聽目蓮尊者講經。
兩座蓮臺附近的許多僧人都面顯笑意,合掌朝張牧之行禮,然而廣場外圍的許多惡根未除的僧人卻大聲喧譁起來。
“這禪院中的蓮臺是地藏菩薩所留,目蓮尊者乃是如來佛祖首徒,神通無量,地位尊崇,當然能坐!”
“那小道士哪裡來的?有什麼資格同目蓮尊者並列?”
“小道士!還不滾下來!朝蓮臺磕頭謝罪,然後滾出禪院?”
“佛道本不相同,你個道士不去朝拜老君,怎地到我佛門的地盤來了?”
“快走快走!再不走我等一起涌上,打殺了你個目無尊卑的小道士!”
廣場外圍惡聲惡相的僧人沒有一萬也有八千,嗔怒喝罵者有之,冷言嘲諷者有之,喊打喊殺者更是多不勝數,一時間整個陰山禪院吵吵嚷嚷亂成了一鍋粥。
目蓮尊者合掌對張牧之致歉:“外圍衆僧都是剛從地獄中出來,初聞佛音,還未領悟衆生平等之禮,小道士莫要惱怒。”
張牧之搖頭道:“他們被貪嗔癡等邪念矇蔽心智而不自知,貧道未曾惱怒,心中唯有同情而已。”
目蓮尊者點頭笑道:“正因如此,才需我等以正法教化!”隨即以手中禪杖一磕地上石板。
“咚!”一聲巨大的鐘鳴響起,廣場外圍喧鬧的衆僧人頓時收聲,不敢再喧譁,默坐在地上聽經。
目蓮尊者面容慈悲,開口唱道:“無上甚深微妙法,百千萬劫難遭遇,我今見聞得受持,願解如來真實義!”
此爲《地藏菩薩本願經》的開經偈,禪院內衆僧聽了偈語,一起合掌道:“南無大願地藏王菩薩!”
目蓮尊者點頭,隨後閉目開口誦經:“如是我聞,一時佛在忉利天爲母說法,爾時十方無量世界,可說不可說一切諸佛,及大菩薩摩訶薩,皆來集會……”
隨着目蓮尊者唸誦經文,其周身開始顯現出純淨透徹的佛光,其色宛若金色琉璃,蓮花座上亦有佛光涌現,同目蓮尊者身上佛光混同一處後直衝雲天之上,而後朝四面散開,照亮整個背陰山,連遠處十八層地獄之中亦能照徹。
張牧之端坐金色蓮臺之上,只覺得面前陰山禪院之中的景象就如幕布一樣朝兩邊散開,眼中呈現出地獄之中的場景。
小道士心生明悟,才知曉座下蓮臺並非目蓮尊者施法變化而成,而是由地藏王菩薩未涅盤時座下蓮臺分化而出,同現在目蓮尊者所坐蓮臺一般無二。
當初地藏王菩薩正是坐在這蓮臺上,法眼觀看地獄中諸般景象,以大慈悲,大法力唸誦經文,度化地獄衆生出苦海。
在釋迦如來、地藏菩薩眼中衆生平等並非虛言,而是切切實實付諸於言行之中。
所謂“菩薩,如來”等尊號並非是地位象徵,而是智慧果位,簡而言之,在地藏菩薩看來自己只是比衆生先行“開悟”的得正覺者而已。
自己開悟之後,便要幫助那些仍在沉淪的“未開悟者”脫苦海,這便是其所奉行之道。
張牧之坐在蓮臺上,看着那諸多地獄之中身前作惡的陰魂正在受刑,拔舌地獄、剪刀地獄、鐵樹地獄、刀山、火海、血池、蛇盆……種種惡相如在眼前,聲聲哀嚎響徹耳邊。
衆生身前做了惡,無形之中便有業力加身,種種刑罰雖時懲處,亦是讓那些陰魂生出悔過之心,如此才能削去業力,恢復清靈魂魄轉世投胎。
然而並非所有陰魂皆能悔過,大約有十之二三的陰魂受刑之後非但不承認自家過錯,反而愈加惱怒、怨恨,如此業力也就愈發深重,最終變化成夜叉、羅剎、惡鬼、修羅等種種妖魔,永遠沉淪在地獄之中無法解脫。
地藏菩薩正是目睹了這些妖魔沉淪的苦楚,纔在背陰山設下道場,發下“地獄不空,誓不成佛”的大宏願,日日誦經度化地獄衆生。
張牧之深切體會到了地藏菩薩的慈悲之意,只覺得自家對日後所行之路有了更深一層的領悟。
“……佛告文殊師利,時鬼王無毒者,當今財首菩薩是,婆羅門女者,即地藏菩薩是。”
目蓮尊者唸完一卷經文,衆僧再次合掌禮讚南無大願地藏王菩薩,隨即靠近蓮臺的十來個僧人身形都化作金色佛光沖天而起,或是飛昇西天極樂,或是往淨土中轉生去了。
然而陰山禪院之中僧人卻不見減少,只因方纔有許多地獄之中的妖魔聆聽到了目蓮尊者的經文,心中生出片刻悔悟的念頭,便被接引至此處聽經。
目蓮尊者睜開眼睛,笑着對張牧之道:“不若小道士亦唸誦些道經?”
張牧之聞言一愣, 隨即點頭道:“謝過目蓮尊者!”
小道士運轉五龍蟄法,將蟄伏在體內的氣運顯現出來,頓時頭頂生出連綿紫氣,形如祥雲聚合而成的華蓋。
張牧之同樣先唱了開經偈,而後唸誦《太乙救苦護身妙經》:“爾時元始天尊,在玄景之上,清微天中,九色玉堂,升七寶座,放大光明……”
隨着經文唸誦,張牧之頭頂紫氣也開始上下浮沉,片刻後顯化出太乙救苦天尊法相,頭現圓光,手持淨瓶,乘坐九頭青獅馱着的寶座,一派寶相莊嚴的氣相。
張牧之當然沒有使經文傳遍十八層地獄的法力,但卻能令整個廣場上衆僧人都聽得清楚。
外圍許多新來的夜叉羅剎之流初時面色不屑,後來見了太乙天尊法相才收斂了一些,接着又聆聽了片刻,漸漸聽出了幾分經文中的真意來。
《太乙救苦護身妙經》同樣有救度地獄衆生出苦海之效,許多僧人聽着聽着,頭上雙角,口中獠牙等屬於妖魔的特徵便開始逐漸縮小,雖未曾完全化去,卻也算往正途上走了一大步。
“……爾時天尊說經畢竟,無量衆真,同聲讚歎,今聞妙音,大獲利益,稽首皈依,奉辭而退。”
張牧之誦經完畢,廣場外圍便有五六十個剛剛脫離地獄的夜叉妖魔伏地而拜:“禮讚太乙救苦天尊!吾等願意歸入道長座下,日日聆聽教誨!”
(爲了提高均訂,兩章合一章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