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必緊張,”陳筠看了一眼長御,小太監心領神會,利索地將門窗都關上,然後自個兒守在門外。
徐婉清見陳筠不像是尋仇的樣子,雖然微微鬆了口氣,卻還是提心吊膽的。
畢竟她如今失去了徐家的庇護,與父親生前與叔叔已經分家,兩人勢同水火,徐家落難之時叔叔一家可沒少落井下石。
徐婉清心中苦澀,反過來想想,如今的她還有什麼可失去的呢,就連尊嚴與身子,都已經捏在了別人的手中。
陳筠讓她坐下,見那妹子忐忑不安的樣子便開口安撫道:“徐姑娘可知道左家小姐入宮封嬪之事?”
徐婉清愣了愣,蒼白着臉點頭,她聽說了,她處處留心好姐妹的消息,怎會不知道左倩倩的動向。兩人雖無血緣關係,卻勝似親姐妹,徐家遭難之時左倩倩還幫助過她。徐婉清自動與她劃清界限,後來她便被左尚書給鎖在家裡了。徐婉清生怕好姐妹被她連累,甚至都不敢聯繫她。
左倩倩嬌蠻任性,卻是單純的性子,她父親和哥哥的意思,是絕不會將她留在吃人不吐骨頭的皇宮之中的,誰料那丫頭是鐵了心了,一心要和於家姐妹爭寵。她卻沒想過,徐家會變成這樣可不止有傅鴻濤的手筆,徐婉清即使再焦急,也無法衝到好姐妹的身邊去阻止她。
“呵,別擔心,左倩倩現在過得很好,”陳筠輕笑了一下,將一隻玉釵放在了徐婉清的面前。
“這是......”徐婉清的手顫抖着,輕輕撫摸上了玉釵,情緒一時有些激動。
徐婉清如今不怕失去什麼,可是怕連累左倩倩。同樣的,左倩倩的軟肋就是徐婉清,她雖然任性刁蠻,卻最最是重情的,凡是納入自己人範圍之內的都很護短。
要搞定她們兩人其實很簡單,陳筠以左倩倩的貼身之物爲缺口取得了徐婉清的信任,而徐婉清,雖然不知道對方口中的“主子”是誰,卻也猜到了些許。態度也跟着鄭重了起來,只要他那位“主子”能保證好姐妹平安無事,她可以付出任何代價。
“代價就免了,主子今後會派兩名暗衛就近保護你,有什麼事情可以找他們,”陳筠抿了一口茶,嘆息道:“倩倩那丫頭實在是不知輕重,就連左尚書,也是頭疼的緊。”
徐婉清表示完全理解,她一向溫婉乖順,知道會有暗衛監視或保護自己後也很配合。如今聽陳筠如此說,徐婉清似有同感的點點頭,滿含歉意地拜託陳筠讓他“主子”多多照顧一下。
多多照顧什麼的,我最多保證左倩倩在這後宮裡不會被別的女人害死,至於她自己作死樹敵什麼的,就不在他管轄範圍內了。
這時,外面突然響起了清泉如水的聲音,就像嫋嫋仙樂一般洗滌人心,本不該出現在青樓之中的音樂,卻響徹在對面閣樓的上空,恩客們紛紛停下腳步,靜靜地聆聽,沒有人去打擾那彈琴之人,也不曾有人去窺探是誰在彈琴。大家彷彿都約好一般,靜靜地閉上眼睛去聆聽。
寒春閣的姑娘們不是最美的,玩樂之地也不是最多的,卻是天都城最最高雅的青///樓。來此的文人騷客很多,大手筆爲一曲一投千金的也在少數。
琴聲過去,徐婉清緩緩睜開了眼睛,向陳筠笑道:“明軒公子的琴聲還是一如既往的絕妙無雙。”
“明軒?”那個和傅離他們並列四大公子的才子?陳筠疑惑道:“他居住在對面樓層?”
徐婉清解釋道:“明軒公子並非寒春閣之人,只是對面的頂樓原是公子母親的居所,只可惜,夫人千辛萬苦籌措的贖身錢還不曾花出便香消玉損了,在夫人死後,公子花重金將那一層租了下來,後來老鴇見公子每月彈琴無意之中招攬了許多回頭客,於是便免了公子的租金,只需他每月彈奏便可。”
陳筠點了點頭,“我去對面看看。”說着,他招來了侍從,將徐婉清之後一年的夜晚都包了下來。
侍從稟告了老鴇,老鴇笑彎了眼睛,保證一定好生伺候着。
一曲罷,一曲又響起,陳筠望着那閣樓上空亮着的燈光,心下有些好奇。
也不知四大公子之一的明軒是個什麼樣的人物,這個人的才華簡直逆天了,連傅離都對他的文章讚不絕口,若非沒有資格參加科考,在傅離那一屆的狀元郎極有可能就是他了。
跟着清柯學了幾天世俗的武功,陳筠已經學會用體內的力量充當內力來使了,悄聲無息地飛身而上,小心推開了窗戶。
他對傳聞中的明軒印象還不錯,甚至腦補出了一個氣質不亞於傅離的人物。
曲音乍然停頓,一股引力將陳筠往裡面吸取,陳筠驚了一下,反掌推開了對方迎面而來的掌風,那人緊接而上,又一拳頭砸向了陳筠的小腹。
好傢伙,還是個會武的。
陳筠眼裡閃過一抹紅光,在拳頭上的運用,除了加菲,還沒有人能夠揍過他的。
對方既然突襲向他進攻,如今這裡也沒人知道他就是皇帝,那麼陳筠也沒什麼好客氣的了,掄起一拳頭就往對方臉上招呼而去。
那人嗷嗷慘叫了一身,捂着牙齒跪倒在地。
“嗚嗚嗚......”
陳筠呆了一下,緩緩收回拳頭,卻見一白衣的娃娃臉正捂着自己的嘴巴淚汪汪地瞪着他,那兇狠的眼神,像極了一隻被踩着尾巴的小狗。
他......他哭了。
陳筠一時有些心虛,有一種欺負了小孩子的罪惡感,尤其是對方睜着倔強又不服輸的眸子瞪着他,眼角還掛着委屈的淚珠,看上去好不可憐。
娃娃臉“噗——”一聲吐出了一顆門牙,血淋淋的,疼地他嘶嘶叫,陳筠早就呆了,這間屋子裡除了娃娃臉外沒有任何人,那把古琴正擺放在桌前,桌邊的一盞茶還冒着徐徐的熱氣,不用猜也知道,這個娃娃臉就是傳聞中“驚才絕豔”的明軒公子了。
趁着他發呆之際,娃娃臉眼裡劃過一抹兇狠的亮光。
只見他鼓着包子臉,氣哼哼地往陳筠身上撲過來,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我咬!
“啊!——”娃娃臉慘叫一聲,捂着自己的嘴巴倒在地上滾來滾去,疼地要死要活,張開嘴巴,又一顆門牙陣亡。
“爲什麼你的皮這麼厚!”指控,怒視,陳筠不知道爲什麼,覺得他那虛張聲勢狠晦瞪視他的樣子像極了一隻被踩着尾巴的狼崽子。
←←不是我的皮厚,而是你壓根就沒破我的防!
“明軒兒,怎麼琴聲停了?還有一曲呢,”老鴇的聲音在樓下幽幽傳來,卻見娃娃臉一股腦從地上爬了起來,用內力怒喝道:“不許上來!”
“哎~媽媽不上來,明軒兒乖,將還有一曲彈了,今兒來了許多大官呢。”
原來他真的就是明軒公子......
←?←名滿天都城的才子,就是這德行?
明軒冷哼一聲,吸了吸鼻子,快速抹了一把臉上的淚痕,看向呆愣愣的陳筠,死死的盯着他,惡狠狠地盯着他......
陳筠眨眨眼,壓低聲音道:“哎呀,原來大名鼎鼎的明軒公子竟然是個小孩子。”
明軒漲紅了臉,被氣的,“我已經成年了!這是臉嫩,臉嫩!......你,你不準把我的事情說出去。”說道最後,他的聲音越來越輕,副又換上了兇狠的表情:“不過也沒事,所有知道的人最後都被處理了,你就待在這裡好了,我絕不會讓你有出這座閣樓的機會。”
真是變臉比翻書還快,陳筠半點也不怕他的威脅,無辜道:“是你把我拉進來的。”
“明軒兒啊~”
明軒的臉色變了變,快速坐回桌前,雙手附上了古琴,流水般清冽甘醇的音樂再次傾瀉而出,他彈奏音樂時彷彿將全身心地投入其中,甚至都忘了身處何處,直到緩緩睜開眼,看到還沉醉在音樂中沒有回神的陌生陳筠,眼裡閃過一抹亮光,掌風再次襲擊而去。
“嘎達——”
陳筠低下頭去,看着拍在他胸口的手掌,再看看臉上細細密密開始冒出冷汗的明軒,腦袋上浮現出了三個問號。
明軒哀嚎一聲,捂着自己的胳膊,打滾......打滾......“qaq嗷,好痛,我的手,我的手要斷了......”
就你那些純物理攻擊,怎麼可能破得了陳筠的防。
陳筠滿臉黑線,將明軒拉了起來,見他捂着胳膊戒備地看着自己,陳筠黑線道:“我看看你傷着哪裡了,不會搶你胳膊的。”
誰讓你偷襲我,陳筠這下可一點都沒覺得有罪惡感了,從被吸進來開始,這明軒娃娃臉總計偷襲了他三次!
娃娃臉現在說話都是漏風的,看上去又可憐又好笑,陳筠低頭仔細看了看,微涼的手指劃過他的皮膚,看到他白潔手腕處的腫脹,“還好,你只是扭到手腕了。”
明軒憋紅了臉,那手腕沒多久就腫地像饅頭一樣,第一次見面就掉了兩顆牙齒,腫了一處手腕,明軒覺得陳筠這人就是生來克他的,一遇到他就倒黴。
兩人的第一次見面並不美好,雖還沒到相看兩厭的地步,心裡到底還是對對方看不順眼。
這個月的曲子彈奏完了,老鴇也不會再來打擾他,明軒於他們而言就是一直會下金蛋的母雞,只要好吃好喝地供着,總能收穫到美妙的金蛋。
樓下的紛擾與繁華影響不到上面的寧靜,頂樓的隔音設施很好,明軒彈奏之時還是輸入了自己高深的內力,這才讓音樂傳播到周圍,讓整個寒春閣之人都聽見。
這會兒陳筠給他塗藥膏揉手腕,明軒慘叫連連,與樓下接連的樓梯處的人已經走了,只要不刻意用內力喊話,底下的人根本聽不見他的聲音。
得,叫着叫着還哭出來了,可憐兮兮、眼淚汪汪的,明明就是你自己要偷襲的,現在手腕腫了,怪我咯?
“qaq嗚嗚嗚,不要了不要了,不要揉了......”
所謂驚!才!絕!豔!的明軒公子就是這麼個怕疼怕地要死要活的傢伙?
陳筠簡直不能相信,毀三觀也不帶這樣的,你造外面對你的傳言都快將你神化了嗎?!
夜深了,人靜之時,從地面徐徐吹來了一股陰風,陳筠與明軒僵持着,這傢伙,還真的像之前說的一樣,死活不讓他走出寒春閣。
明軒很有兩下次,武藝高深莫測,陳筠本來就是個半吊子的習武者,最多也就能和他肉搏一下,而騎士的光明技能,根本沒有掙脫這個技能。陳筠眼看着天黑了下來,心下焦急,敖翔還在宮裡等着他回去呢,到這麼晚了還不回家,這是壞孩子要被打屁股的節奏!
“不準走!我殺不掉你,但是你也別想走出這裡!”明軒像一隻八爪魚一樣巴拉在陳筠背上,禁錮他不讓他挪動雙腿,兩人滾成了一團,乾脆扭打了起來。
誰都沒發現,樓頂周圍的風向漸漸變了......
陰森森的寒風從下面颳了上來,呼嘯聲在耳邊響徹不停,突然,窗戶啪嗒一聲大開起來,冰涼寒冷的冷風吹進了屋內,兩個滾成一團的人齊刷刷地擡起頭來,卻見那道冷風靜悄悄地凝結成一個模模糊糊的人影,逐漸清晰起來。
明軒臉色一僵,驚恐道:“怎麼又來了!”說着,轉身就想逃跑,陳筠還和他扭在一起呢,明軒掙脫不得,急得險些落淚。
“孩子,我的孩子......”那是一個女人的影子,在燈火通明的屋子內突然冒出一個黑黝黝的影子怪嚇人的,尤其是對方幽幽地喊着明軒的名字,嚇得明軒緊緊攀着陳筠哆嗦個不停。
作者有話要說:剛放學回家,今天發的稍稍晚了些,摸摸大家╰( ̄ω ̄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