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鬼乾脆地退了出去,把門給關上了。
林陽把手指虛懸在茶杯上。
杯裡的水像是被賦予了生命一樣,被提拉着向上,躍出杯子,在空中形成一條小魚兒的造型,還頗有靈性地甩了甩尾巴,像是很不滿自己被污染了一樣。
換個人八成會覺得杯裡的茶水異常香濃,林陽卻只聞到了一股死了三天的魚散發出的腥臭味。
裡頭不知道放了什麼料,怪不得那女鬼放棄的這麼輕易。
這小店其實簡陋得很,就是用木頭混點兒泥臨時搭起來的那種,這間所謂的裡屋和外面待客的大堂就隔了一個廚房兩面牆。
也不知道是用了什麼手段,隔音效果出奇好,林陽幾乎聽不到一牆之隔的竈房裡的動靜。
屋裡的香爐嫋嫋的冒着煙,茶壺裡裝着加料的茶水。
糊弄個把的富家公子是足夠了。
林陽把水魚兒拍散,水汽化爲無形,順着牆上的縫隙和門縫鑽了出去。
有水的地方都有他的耳目。
藉着水汽,林陽清楚地聽到了竈房裡“祖孫”倆的對話。
那婆子的聲音一改之前的慈祥熱情,變得像是活吞過熱碳一樣的粗糲,八成是以爲沒人能聽到,就恢復了原本的聲音。
“你說你沒得手?”語氣很不滿。
秋容慌忙解釋道:“都是孫兒品貌不堪的緣故,且那郎君看來對好菜色和好酒的興趣更弄些,故而......”
“老婆子”發出了“嘎嘎”的笑聲,語氣一變,安撫道:“乖孫,哪是你的錯,都是那小子不長眼罷了。
去看看那小子喝了茶水沒有,若是沒喝,就等我好好露一手給那小子嚐嚐。”
秋容連忙應諾。
那個婆子該不會和蘭若寺“姥姥”一樣是個逼良爲娼的老鴇子吧。
林陽難得的皺了下眉頭,腦袋裡頭控制不住地蹦出各種回憶畫面。
他有段時間曾經在飯店打暑假工,那個老闆就喜歡放一些有的沒的的老片子。
老闆最喜歡的還是老港片片子,在店裡翻來覆去放過好多遍。
片子裡那個老鴇子,陰陽怪氣,雌雄同體,要多恐怖有多恐怖。
不過,推門而入的秋容與那部電影裡全然不同的長相把林陽從“恐怖”的設想裡救了出來。
順便忍不住對比了一下。
必須說,兩者可以說是同等級的美女,但和電影裡那個“女鬼”相比,眼前這個反而更像是個人。
無論是皮膚上透出的血色,還是燈光月光下的影子,以及腳步聲都毫無破綻。
比較起來,大概只有之前遇到的那個鬼書生可以相較了。
不過人家那個葉書生是因爲自己修有功德,又有文昌運的恩人願意照拂,才得以如常人一樣行走陽世。
這位可就不一樣了。
在林陽的感觀裡,應該行帶香風,如明珠美玉般耀室生輝的美人,實際上週身一股魚腥味。
影子裡蠢蠢欲動好像糾纏在一起的一窩泥鰍還是長蟲什麼的都是穢孽之氣。
女鬼整體倒還是個美人,可惜,再這麼助紂爲虐下去,就算她沒有直接沾染人命,只怕也不會有什麼好下場了。
“客官,”秋容依舊是端了個托盤進來,上面放了些冷盤之類的下酒菜,往林陽面前的茶杯看了一眼。
見裡面的茶水依舊是滿的,茶壺也沒被動過,便知道林陽根本沒動過茶水。
臉上的表情便有些尷尬的樣子,道:“客官可是不喜歡這茶?”
林陽不吭聲。
那條水魚兒出去溜了一圈就又被他弄回茶杯裡了,他是可以換杯乾淨的水,不過在這個臭烘烘的鬼地方,一點兒東西他也不想入口。
別管秋容表情做得多美,林陽就那麼一言不發地看着她。
這茶水能不能喝你沒點兒數嗎?
秋容見機也快,馬上道:“不如小女給客官再去換壺好茶過來吧。”
說話的時候落在林陽身上的眼神忍不住露出了些打量的意味。
林陽無可無不可地點頭,“熱菜快點兒。”
“哎,”秋容應道,“小女這就去催催。”
不得不說,他其實有點兒好奇那個老鴇子所謂的“好手藝”究竟是什麼東西。
趁着空擋,他順便也讓水魚兒也去外面那些公子哥兒的桌上巡遊了一圈。
他的茶水加了料,沒道理外面那羣公子哥兒桌上都是人能吃的東西,別跟他說那個什麼姥姥還是個廚藝高手。
再怎麼被色迷了眼,端上豬食也肯定要被掀桌的。
結果也不出所料,進來的時候他就覺得怪,怎麼那麼多張桌子上一盤菜都沒有。
那些酒水茶水也都是加了料的,卻和他這個不同,只是致幻,讓那些公子哥以爲自己已經吃到了風味獨特的美味。
反正他們只要美人當前,應該也不在乎自己吃了什麼。
說來這還真算不錯了,沒借着幻術用什麼死老鼠死人骨頭之類的糊弄人。
不過,怎麼偏到他這兒就變成了要命的“好料”了呢?
林陽眯起眼睛,開始覺得這裡頭說不準真有事兒。
沒多一會兒,門又開了。
還是秋容,還是那個托盤。
掃了一眼上面的東西,林陽就覺得自己方纔的想法完全是給自己插了一面大旗。
托盤上一個大碗,一個盤子,裡面的“菜”都還是精心擺盤過的。
盤子上端端正正放着一個骷顱頭,這還不算,蛇一樣的藤蔓植物從黑洞洞的兩個眼眶空洞裡爬出來。
纏在骷髏外面,跟好多蜿蜒的青筋似的,好死不死的還正好在頭蓋骨的位置上開出一朵小紫花來。
這又恐怖又惡搞的視覺效果也是絕了。
比較起來,大碗裡面的東西就遜色多了,一條真正的已經爛了一半的死魚盤在裡面,跟同樣的藤蔓纏在一起,上面沒有花,卻有好多蠕動的蛆。
簡直是用實力讓噁心他媽給打開了大門——噁心到家了。
坑爹呢吧,這是。
弄這些玩意來是逼他掀桌嗎?
這讓他連虛與委蛇地裝個樣子都做不到啊!
林陽的手鬆了緊,緊了又鬆,猶豫着要不要乾脆把這家茅坑店給砸了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