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楚子航不這麼認爲,他做什麼都要做到完美。這就導致其實他本人對自己理解不了林陽這個可以說是已經過命的好友玩的梗感覺到很沮喪,別人沮喪就沮喪了,楚子航不同。他心裡再多情緒,事情還要做,梗還是要懂。
上完一週目的課後,然後他就收到了姍姍來遲的刀鞘。
這下不用想了,拆開包裝之後楚子航把村雨和嶄新的刀鞘並排放在桌子上。村雨沒有刀鞘,那個男人隨隨便便的把這把理應只存在於傳說裡,聽起來中二爆了的兇刀插在豪車車門傘洞裡,林陽把這柄刀刺進了‘奧丁’的胸膛裡,最後回到他手上的村雨只有乾乾淨淨一把刀。楚子航是個不問問題的人,他拿到的是無鞘的刀,也就帶着無鞘刀一路殺到了卡塞爾。
學校老師見過他的刀,同學見過他的刀,獅心會上上下下都對那把村雨熟悉的不得了,甚至執行部的幾位專員在任務之後跟他專門提起這是把好刀。楚子航把村雨送去裝備部走了一圈,那羣瘋子對這種沒有研究價值的鍊金刀劍毫無興趣,而楚子航要求的追根溯源也沒有結果——裝備部又沒有刀匠這種生物,楚子航需要的話他們倒是可以根據維基百科量產上幾百把給楚子航用一把丟一把做消耗品。
從頭到尾。無數的人路過他身邊,無數的人留下讚歎,可從沒有一個人想到問問他,這麼一把能輕易斬斷骨頭的兇刀,需不需要一個鞘?
他對着刀和鞘沉默了很久,最後收刀歸鞘,他這個動作做的很緩慢,帶着儀式一樣的莊重和肅穆。刀鞘和刀完美契合,彷彿本來就像是一體的。鞘上熟悉的筆跡大開大合:
——天下一番。
那天晚上他沒有失眠,楚子航想明白了什麼,可好像什麼都沒有因此而改變。
槍聲逐漸平息,楚子航最後看了一眼手錶,時間沒過去多久,他深深吸了一口氣,然後緩緩的吐出來,他提着刀,撿起槍,開口的那一瞬間聲音透過早就設置好的擴音系統穿遞到整個校園。
“愷撒,你還有幾個人活着?還要繼續麼?”
“楚子航,幹得不錯。”回答的人口氣裡還帶着冰冷的笑意:“我這邊只剩我和一個女生了,想用女生衝鋒麼?”
“不了。”楚子航說道,他很清楚自己這邊現在也只剩下了一個人。而蘇茜固然是高位的混血種,也是得力的戰將,但是她本人定位是狙擊手,讓一個狙擊手衝鋒,實在沒有任何的價值:“我也只剩一個女生了,不過蠻遺憾的,她就是那個讓你們頭疼的狙擊手。她只要鎖定停車場你們是過不來的,可惜她也不是潛入的材料。”
“看來又是老套的結局了啊。”那邊傳來子彈碰撞的脆響:“老規矩,沒有槍,只有刀,王對王?”
楚子航隨手拆下的彈夾,他裝卸子彈的速度很快,轉手就把子彈全都丟到了地上:“老規矩,我只帶着‘村雨’。你呢?愷撒。”
“我當然也只剩下一把獵刀了。”男人大笑:“這次我把我的獵刀都賭上了,能賺到一柄村雨,不算吃虧。”
楚子航沒有說話,他不擅長打嘴炮,這樣的活動通常由他的副手,另外一位獅心會副會長蘭斯洛特代勞,但是現在擴音器裡只有他一個人的聲音,楚子航知道他那位副會長多半是被放倒再哪個角落了。他丟開□□,最後問了一句。
“停車場見?”
“停車場見。”
愷撒回答。
推開門前,楚子航低下頭看了一眼時間,錶盤上指針不停的旋轉,他微微鬆了口氣,無論結局如何,還好他都沒有讓那個人等太久。
大門之外,日頭正好。
毆打菜雞是一件談不上有趣的事情。
一路毆打菜鳥的林陽看了一眼手裡打空了彈夾的M4,沒有子彈的槍毫無意義。於是林陽把M4放在一旁,轉而拿起了被他放倒的人身邊的狙擊槍。大口徑的狙擊槍在林陽的美學裡漂亮到就是一位絕代佳人,他對一旁倒在地上的真正的‘絕代佳人’視而不見,只顧着對狙擊槍上下其手。
子彈三枚,狀態良好···林陽試了試瞄準鏡,心滿意足的換上了新的武器—。
三枚子彈就夠了,廣播這東西他也聽得到,學生會加上獅心會一共剩下四個人,剛剛他放倒了一個——林陽掃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姑娘,黑色的作戰服設計的就是貼合身材的,正好讓這個姑娘大胸長腿的美妙之處全都顯露了出來——減去一個獅心會的狙擊手,就只剩下三個人,一人一枚子彈,一碗水端的很平。
這樣想着,林陽也這麼做了,他趴伏在地上,身前兩個堆疊在一起的壯漢‘屍體’正好給他做了一個不大不小的掩體,雖然不足夠,甚至不能掩飾他身上服裝的不同,但是對於林陽來說就夠用了。
因爲,他只需要一槍就夠了。
他架起槍,手指扣在扳機上,這個距離下並不需要狙擊鏡,他索性閉上眼睛聽着那個在常人看來根本就很難察覺的腳步聲。
一、二、三。
下一秒,扣動扳機。與此同時,察覺到地上一片‘深紅’和‘黑色’的屍體裡出了一個‘與衆不同的傢伙’,穿着深紅作戰服的姑娘輕輕的‘咦’了一聲。
只需要這一秒,子彈出膛,反作用力讓林陽的肩膀有點兒痛。但是與之相對的,女孩兒整個人一下子後仰,她的胸口處爆開大片的‘血花’,暗紅色的長髮紮成馬尾,在空中飄揚開漂亮的弧線。林陽心想好俊的姑娘,然後他就看到了女孩兒耳朵上的四葉草耳釘。
他非常熟悉的耳釘。
“······”
哦豁,黑槍貌似打中了友軍。
不過不重要,對於林陽來說,最重要的是他得想起那個名字,他得想起來她是誰——在林陽從散漫的記憶力抓出一個線頭之前,聽到了那一聲槍響,場中的男人豁然回頭。
“誰!”
於是回憶暫告一段落,林陽從‘伏地魔’的姿態切換回站立姿勢,他拍了拍身上的灰,起身時順手從不幸退場的‘友軍’腰間摸走她的柯爾特□□,入手的那一刻林陽就通過重量知道其中的子彈也是弗裡嘉子彈。其實根本沒想好自己來做什麼的林陽尷尬的舉起手搖了搖。
“那啥,師兄好啊。”
手持村雨的男人身披黑色作戰服,長刀在日光下奪目的彷彿星球大戰中的光劍,他表情淡淡,但是林陽還是能知道他不高興。
“···你怎麼在這裡?”
“等的有點兒無聊來着,索性跟上來看看。”林陽:“CS這麼好玩的東西師兄你都不叫我——”
“等等。”第三人打斷了師兄師弟的友好對話,金髮碧眼的意大利佬皺起眉:“楚子航,他是你的人?”
“新生,林陽。”楚子航說道。
“新生?新生是怎麼混進來的?!”愷撒愣了一下:“無關者退場!這場戰鬥和你無關!”
“我也是這麼覺得的。”
——林陽突然擺出一個非常標準的,自殺的姿勢。唯一的差距是林陽沒有把槍口準確的抵在太陽穴上,不過這樣微妙的距離差別在那邊兩位看來大概是完全不存在的。
下一秒,近距離迸發的子彈擊打在了他的頭骨上,弗裡嘉子彈的鍊金彈頭轉化爲一片血霧,他的意識在很短的時間裡沉入了黑暗裡。
林陽做了一個夢。
他非常清楚他是在做夢,夢裡他走在醫院蒼白的走廊上。右手邊是一排窗,採光很好。溫暖的陽光從窗外打進來,落在他身上,可他卻只覺得冷。於是擡起手去拉了拉前襟,厚厚的呢子大衣有點兒大,款式老舊,是上個世紀的經典款。深藍的顏色快要接近黑了,因爲陳舊又翻着點兒白,因爲不合身而套在他身上有點兒空咣噹。
更冷了。
他咳嗽了兩聲,隨便用口袋裡的手帕抹去掌心翻黑的血跡。走廊沒有想象的那麼長,他很快就走到了盡頭。一整個走廊都靜悄悄的,只有盡頭的那個房間門口站着兩個人,黑色西裝,胸口的帶着卡塞爾的半朽世界樹徽章。他們沉默的低着頭,一點兒也沒有尋常安保人員的警惕和精神,西裝沒有係扣,就這麼很不禮貌一樣的微微敞開着。
林陽知道那是因爲他們西裝內側貼着刀和槍,鍍銀的匕首,水銀子彈的槍,執行部的標準搭配。不繫扣是因爲如果有人出現,他們能在第一時間拔出刀和槍,成爲最後的屏障。
在混血種面前,不要說一秒,晚上十分之一秒,都是致命的錯誤。
執行部的精英在校長面前彎下腰,沒有人來查他的證件,也沒有人來質問他的真假。在這個時代人臉能作假,可血統不能作假,諾瑪也不能作假,卡塞爾的校長所到之處,皆爲諾瑪的領域。不需要他多說一句話,諾瑪就能跟所有卡塞爾所屬溝通和確認。
他也的確沒有說話,放在原來他會和藹可親的說年輕人辛苦了辛苦了——可是今天他什麼都不想說。站在門口他最後整理了一下衣物:陳舊的呢子大衣,有些褶皺的襯衫從三天前穿到現在,腳上的皮鞋尖還帶着點兒血和泥。看起來一幅狼狽的樣子。
他對着白色的門苦笑了一下,跟着擡起手,握住門把手的時候才覺得手那麼重。林陽想了想,他從袖中取出折刀,然後塞進了口袋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