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枚紅丸,元象帝已是精神大振,當着幾個重臣和后妃的面,他喝下一碗小米粥,而後自己下了牀榻,整個人看起來精神了不少。
到了這個時候,周昂這些外臣自然紛紛告退,不過在離開之時,周昂故意走的慢了些,最後差不多和太醫院的幾個醫官走到了一起。
“那枚紅丸怎會有如此奇效?爲何你們太醫院束手無策的病症,一枚紅丸就讓陛下生龍活虎了?”周昂刻意與太醫院首席醫官走到了一起,他小聲的說着,向這位老太醫問出了心中疑惑。
這位首席醫官已經年逾七十,走路都有些蹣跚,他低着頭向宮外走去,聽到周昂的問話身子微微一頓,而後也跟着放慢腳步。
“伯爺可知迴光返照?”首席醫官與周昂並排而行,他的聲音同樣很小聲,小到剛好只能周昂聽到。
周昂聞言腳下下意識的一頓,迴光返照他如何不知道,一個月前就是柳誠用秘術替景安帝借命,在最後那一刻迴光返照,纔有了紫宸殿中那一出好戲上演。
“那第二枚紅丸?”周昂神色變得難看起來,但還是問了出來。
兩人繼續向宮外走去,幾步之後首席醫官說道:“服不服用第二枚,結果都是一樣的。”
“其實......若陛下沒有服下紅丸,老夫用鍼灸藥石還是能讓陛下慢慢恢復精元的,但現在一切都晚了。”首席醫官咬了咬牙,還是將這句話講了出來。
此話一出周昂再次停下腳步,原本他還以爲元象帝遭此一劫,都是因爲景安帝留下的虎狼之藥,甚至自己這個送藥之人心中還多有自責。
但現在聽了老太醫的話,他發現原本此事是大有轉機的,而元象帝真正的劫數其實是在那枚紅丸上。
“李可灼知不知道那紅丸的藥效?”周昂最後沉聲問了一句,到了此刻他已經隱約察覺到了一些端倪。
一枚小小的紅丸,背後可能是一場天大的陰謀,而那李可灼很可能都被矇在鼓裡,只是別人手中的一枚棋子。
首席醫官神色一動,目光之中也露出許多疑惑,而後對周昂說道:“這個不好說,不過從那紅丸的藥效來說,雖然有些太過剛猛,但其本身確實極有價值,便是放在醫藥大家眼中,也是不可多得的丹藥。”
對於那枚紅丸,這位老太醫同樣有許多疑惑,按理說能煉出那種丹藥的人,肯定有不俗的醫道造詣,不可能不知道給一個元氣虧空的人服下是什麼後果。
“真的無法補救了嗎?”周昂有些不甘的問道。
“恕下官才疏學淺,確實回天乏術啊!”老太醫嘆息着說了一句,而後邁着步子向宮外走去。
周昂懷着壓抑的心情走出了皇宮,等他回到大理寺後,立刻前往了地下的玄鑑司。
“立刻調動所有力量,調查鴻臚寺卿李可灼,尤其是他年輕的時候曾在峨眉山的經歷,越詳細越好。”周昂一見到柳誠,立刻吩咐了一句。
玄鑑司網羅了不少奇人異士,還有一些心性不壞的精怪陰魂,這些也是周昂手下一支重要的力量。
柳誠聞言點了點頭,天機混亂之後,這位玄鑑司首座實力憑空折損了大半,也等於讓周昂做事失去了先機。
離開了玄鑑司,周昂又叫來了左千戶,同樣吩咐左千戶盯緊李可灼。
目前事態的發展已經完全超出了周昂的掌控,天機混亂之後,這天下就好像被攪亂的一缸渾水,誰是敵誰是友?暗處又隱藏了多少勢力,這些周昂都不知道。
八月二十七,距離元象帝服下第二枚紅丸還有兩天了。
今天周昂得到了一個消息,元象帝竟然重新站起來,而且還讓司禮監送去了奏摺,雖然只批閱了小半個時辰,但確實開始重新理政了。
而也是在今日,元象帝明旨給李可灼,對他進獻紅丸做出了嘉獎。
當李可灼收到皇帝嘉獎聖旨時,太醫院所有太醫的聯名奏摺也送到了元象帝跟前。
這份奏摺內容是太醫院集體引咎辭職,而元象帝竟然也大筆一揮,準了這些太醫。
皇后劉嫺一臉愁容的坐在寢宮之中,那些女官侍女都退到了宮外,唯獨姜小曇在殿內陪着她。
劉嫺其實剛從元象帝那裡回來,剛纔她看到元象帝,確實見元象帝精神不錯,批閱奏摺也勁頭十足,但是劉嫺總感覺服下紅丸後的元象帝與往日有些不同了。
“皇后娘娘也不必太過擔憂,陛下吉人自有天相,不會有事的。”姜小曇也不知道該如何開導皇后,只能說着一些安慰的話。
“幸得樂平君在本宮身邊,若只有本宮一人,還不知該如何面對這些事情。”皇后劉嫺對姜小曇勉強擠出了一絲笑容,雖然皇帝重新站起來,看起來也開始康復了,但她反倒心緒不寧起來。
姜小曇輕輕的一笑,而後對着皇后點頭說道:“皇后娘娘不嫌棄,臣便一直陪着您,伯爵府將永遠站在皇后一邊的。”
聽到姜小曇的話,皇后終於微微鬆了口氣。
當元象帝昏迷的那一刻起,劉嫺心中便不得不做起了最壞的打算,她雖然貴爲皇后,但終究只是個女人,而且也沒有母家做靠山。
雖然不願意看到最壞的情況發生,但卻不得不做最壞的打算,這個時候身爲皇后的劉嫺,就必須得到朝中實權派的支持。 Www◆ т tκa n◆ C○
而興建伯府,便是劉嫺最好的選擇。
京城之中表面一片安寧,似乎都在等着兩天後元象帝服下第二枚紅丸。
若第二枚紅丸服下,元象帝恢復如初,自然一切照舊。
但若第二枚紅丸服下出現什麼意外,那恐怕將引發一場前所未有的風暴。
這幾日李可灼的府外眼線密佈,不僅有大理寺的眼線,其他勢力也派了大量眼線,誰都想要料敵先機,而李可灼就是目前的關鍵點。
不過此人自從昨日進獻了紅丸之後,回到府中便再也沒有出來過,甚至他獨自在密室之中,連府中下人都見不到他。
李可灼家中的密室,隱藏的極爲隱蔽,密室中只有一盞燭臺,隱約可見一面牆壁上掛着一幅對聯。
這對聯寫的很奇怪,既非喜慶吉祥之意,也非言志明理之言。
左邊一聯寫着:淤泥源自混沌啓
右邊一聯寫着:白蓮一現盛世舉
說是對聯,倒更像是江湖接頭的暗號。
在這兩幅對聯之間,還有一張案几供桌,不過供桌上不是供奉神像之類的東西,而是一枚銀質的令牌。
令牌正面銘刻着一朵白蓮,背面還是那副對聯上的兩句話。
此刻李可灼坐在一個蒲團上,他對着那枚令牌雙手合十,而後恭敬的一拜。
這動作看起來不倫不類,非佛非道的,也不知是一種什麼禮儀。
而後只聽李可灼對着那蓮花令牌口中唸唸有詞,他語速極快,只聽有什麼‘無生、真空、聖女’之類的話。
等到李可灼唸完,那蓮花令牌上忽然投射出一道光華,光華照在李可灼身前,接着光影之中顯露出一個人影的輪廓。
見到這人影出現,李可灼連忙起身,而後恭敬的對着光影一拜:“屬下李可灼,拜見聖女。”
李可灼堂堂朝廷三品大員,竟然對着那光影口稱屬下,而他將對方稱着聖女。
那光影乃是通過令牌投射而來,也不知跨越了多遠的距離,但僅是如此也能看出,這所謂的聖女修爲不凡。
“你做的很好,元象帝已經服下了第一枚紅丸,只待兩日後讓他服下第二枚紅丸,不僅能讓狗皇帝喪命,甚至可以削弱氣運金龍。此事一成,必將天下大亂,我聖教便可趁機舉事,而你自然是聖教的大功臣。”光影之中傳出一個女子的聲音,這聲音有些冰冷,彷彿不食人間煙火的神祗,倒也符合這所謂的聖女身份。
李可灼聞言面露激動之色,而後有些狂熱的說道:“爲聖教大業,屬下赴湯蹈火萬死不辭。”
“你放心,你是聖教的功臣,事成之後即便會有些麻煩,聖教也不會讓你丟了性命的。”那光影之中的聖女似乎洞悉一切,連李可灼的後路都安排好了。
無人知曉李可灼密室之中發生的這些,就連周昂也不知道,偌大的朝廷之中竟然還有其它勢力潛藏。
兩日後元象帝一連下了三道旨意,催促李可灼儘快獻上紅丸,直到傍晚時分,這位鴻臚寺卿才帶着第二枚紅丸前往了皇宮。
當李可灼進宮之時,無數雙眼睛都在盯着,而周昂更是利用自己的特權,緊隨李可灼之後前往了皇宮。
宮門外周昂正準備進去,柳誠的身影突然出現在宮牆一角。
柳誠渾身籠罩在白袍之下,除了周昂看到他之外,那些守衛皇宮的禁軍竟然下意識的忽略了他。
周昂快步走向柳誠,他知道柳誠此時出現在這裡,應該是有什麼要緊的事要告訴自己。
“李可灼這幾日未離開府邸半步,我們多方探查,才找到一些他任職四川布政司經歷司都事一職時的線索。”柳誠的聲音從白袍下傳出,顯然是已經發現了李可灼身上的端倪。
布政司下屬的經歷司是一個很小的機構,類似於檔案室一般的存在,而經歷司都事也只是一個從七品的芝麻官,就是一個保管檔案的閒職。
這正是二十年前李可灼在四川布政司的官職。
周昂沒有答話,在等着柳誠繼續說下去,他知道柳誠之所以提到李可灼二十年前在四川的官職,應該此事與四川還有關係。
下一刻柳誠接着說道,一句話便道明瞭事情的來龍去脈:“如今四川還存在着大量的白蓮教教徒,而許多線索都表明,李可灼與白蓮教牽扯緊密。”
“白蓮教?就是那個專業造反上千年的邪教?”周昂聞言也有些意外,沒想到這件事還與一個邪教扯上了關係。
對於白蓮教周昂多少知道一些,這是一個前朝的前朝就已經存在的組織,而他們上千年來就專幹一件事。
那就是無論誰取得天下,他們就造誰的反。
所以歷朝歷代白蓮教都被定性爲邪教,是受到正統朝廷剿滅的對象,本朝自然也不例外。
李可灼這個鴻臚寺卿肯定是白蓮教的人,但他絕對不是唯一的一人。
“果然這天機一亂,什麼牛鬼蛇神都出來了!”想到此處周昂握緊雙拳,語氣陰沉的說了一句,他雙眼之中又一次顯露出濃濃的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