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布政司衙門的正堂上便人頭攢動,這一次不僅王晉生、燕赤霞等人,連同文官武將悉數到來,就連翩翩、周芸這些妖仙鬼仙也出現了。
周昂最後走入正堂,他走到堂案後,卻沒有坐下,而是雙手輕輕扶在堂案上,身子微微前傾,目光從堂中衆人臉上掃過。
今日能夠出現在大堂之中的,都可以稱得上週昂的心腹,那些文官武將自然不用說,幾乎都是周昂一手提拔起來的。
就連那些妖仙鬼仙,也或多或少與周昂牽扯着因果,這些也都是可以信任的。
看着堂中一個個文官武將氣運渾厚,妖仙鬼仙道行精深,周昂心中也不由得多了幾分底氣。
到了今時今日,以周昂手中的力量,便是放在這天地間也是一等一的大勢力,而堂中之人也都感覺到了,今日周昂如此鄭重,人也如此的齊,恐怕是有大事將要發生。
“今日召集諸位,是有幾件事要宣佈。其一,國師普渡慈航把持朝政,讓皇帝下旨派江都公主和親東夷扶桑國,江都公主便是吳王之女江都郡主。”周昂依舊站在堂案後,一開口說的就是江都公主和親之事。
一聽到要派公主和親,大堂之中許多人都面色難看,而崔文山聽到和親的是江都郡主時,更是身軀一顫。
眼看崔文山就要越衆而出,明顯是要對周昂說什麼。
不過周昂已先一步對着崔文山擺了擺手,而後繼續說道:“本君心中已有決斷,將會親自出手阻止和親之舉。”
一聽周昂要阻止和親,崔文山長舒一口氣,而後又退了回去。
“江都公主的作用就是逼本君親自出手,而我也確實會在和親隊伍出海後以念頭降臨,那時候必然會有十分強大的存在出手阻攔,或許是扶桑國的高人,也或許就是普渡慈航本人。”周昂又接着說道,而他顯然也非常清楚,普渡慈航讓江都郡主去扶桑和親,就是爲了逼自己出手。
聽到周昂說的如此明白,衆人都是面面相覷,而後燕赤霞越衆而出抱拳說道:“既然明知是圈套,大人爲何還要以身犯險?”
“這便是我要說的第二件事了。待我念頭降臨北海之時,定然是萬劫加身之日,那時候不僅是我的大部分精力要面對扶桑國和普渡慈航,三教大軍也必然會趁我念頭分散,不在西北之時再次大舉進攻。雖然三教之主會礙於約定不至於親自出手,但三教不乏高人,到時候西北便只有拜託諸位了!”周昂再次開口說道,這一次說完之後更是雙手合攏,對着堂中衆人一拜。
周昂這一拜非常鄭重,衆人也跟着回身一拜,不過許多人心中依舊還有那個疑惑。
那就是周昂明知江都和親是個陷阱,他爲什麼還要去?
接下來的日子裡西北大地頓時變得風聲鶴唳起來,西北要塞的防禦明顯加強了許多,各府縣的糧草器械也開始源源不斷的運往要塞,短短几日要塞便被戰爭的陰雲所籠罩。
當江都郡主聽到自己被冊封爲公主並且和親的聖旨時,她並沒有表現出憤怒和不甘,反倒只是深深的擔憂。
她知道如今大寧宮的那個小皇帝,恐怕已經不是自己熟悉的那個孩子了。
江都郡主今年剛滿十四歲,不過她不同常人的豐富經歷,讓她早已褪去了稚嫩,有着與年紀不符的成熟。
“公主,下官受魏公公之命,職責就是保護您,就算您要去扶桑,下官也會帶着弟兄們護您周全的。”魏千戶躬身出現在江都身後,這個一根筋的魏千戶,此刻還不忘魏思賢給他的最後一道命令。
江都聽到魏千戶的話,一臉意外的轉過身來看着魏千戶,想了一下後說道:“你可想好了?此去扶桑便再也回不來了,客死異鄉將是唯一的結局。”
“若不能護公主周全,下官便是死也不得安心。”魏千戶也沒講什麼大道理,反正他就只知道魏思賢的命令。
“距離啓程還有幾日,你再好好想想吧!”江都既沒同意也沒否定,依舊將選擇權留給了魏千戶自己。
江都被封爲公主和親之事已成定局,不過這和親也是大事,一套流程走下來也需要些時日,倒不是說走就能走的,而堂堂公主出嫁,帶上一些護衛奴僕倒也說的過去,對於這些小事國師的人倒也並不在意。
就在江都憑欄眺望看着京都的時候,一支聲勢浩大的隊伍來到了永昌裡。
這隊伍儀仗莊嚴,更是有別於皇家和大寧官員的儀仗,反而帶着明顯的宗教色彩,卻又非佛非道。
而京城之中出現這樣的儀仗,便只有當今國師普渡慈航了。
儀仗停在永昌里巷口,便有幾個提着香爐身穿法衣的國師門徒走過小巷,在這幾人身後,是提着花籃,一邊走一邊向空中撒着花瓣的門徒。
這些人一路走過,永昌裡中頓時香氣瀰漫,地上更是鋪滿絢爛的花瓣,而後纔是國師踏着鮮花滿地的地面,一步步的朝裡走去。
片刻後國師停在了巷子中間,在這裡他的左邊是太常卿王吉的府邸,右邊是興建伯周昂的府邸。
如今兩座府邸都是大門緊閉,國師輕輕扭頭看向了右側興建伯府,他的神色如常,只是看了一眼之後便將目光收回,而後直接轉身面朝着王太常家。
看到國師面向王太常家,那些開道的門徒直接調轉方向,一路走到了王家的大門下。
下一刻國師也邁步朝王太常家走去,等他踏上王家大門的時候,原本緊鎖的大門竟然自行打開,而大門後那巨大的門栓直接碎成粉末。
看到國師帶着人走入府中,王家的奴僕嚇得驚慌失措,都慌亂的跑向後院向王太常彙報。
後院的一間房中,小翠在感受到國師氣息的時候,頓時一躍而起,她渾身緊繃如臨大敵的拿起王元豐就向外走。
“去哪啊?怎麼好好的就拉我出來?”王元豐依舊是那副憨傻的模樣,他一邊抗拒着小翠,還一邊不滿的說着。
小翠此刻心中無比慌亂,她其實也沒有把握能離開京都,不過因爲與王元豐長久相處有了真感情,如今便是拼了性命也想將王元豐送出京都。
“爹爹同意咱們出去玩了,而且還讓我們去西北找興建伯,你不是一直嚷着要找木頭哥玩嗎?怎麼現在不想去了?”小翠靈機一動,隨口便編了個謊言,她對王元豐的性格到是完全摸透了。
果然聽到說是要去找周昂,王元豐頓時大喜,連忙點頭說道:“好啊好啊!那我們趕快走吧!”
小翠心中長舒了一口氣,拉着王元豐靠着牆角向府外溜去。
雖然知道王太常和王夫人現在一定有危險,但小翠是真的生不起一點對抗普渡慈航的心,她也記得自家公公曾鄭重的找自己說過,如果發生意外,一定要帶王元豐離開。
所以此刻小翠首先想到的是如何帶着王元豐逃到西北。
兩人順着牆角,一路上倒也順利,眼看就要到府門處了。
然而就在此時,整個王府之中忽然響起一陣吟唱之聲。
這聲音莊嚴而鬼魅,反反覆覆都是那一句:“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苦海無邊,回頭是岸......”
隨着這無比鬼魅的聲音響起,小翠和王元豐都是變得神情恍惚起來,他們的目光漸漸變得呆滯起來,而後竟然轉身朝着聲音的源頭跪拜下去。
小翠有修爲在身,加上這聲音並非針對她,因此短暫的失神後,小翠晃了晃腦袋,用力咬了一下自己舌頭,連忙用手捂住自己耳朵。
她見王元豐還愣在原地,一咬牙就打算去拉王元豐,不過就在小翠伸手之時,她發現王元豐身上猛然爆發出一團七彩霞光,那霞光籠罩王元豐,讓王元豐瞬間清醒過來。
就連靠近王元豐的小翠也感覺到,王元豐身上的七彩霞光對那迷惑之音有極大的剋制作用,她只是靠的王元豐近了些,便不再被聲音迷惑。
“元豐.....你......”小翠與王元豐朝夕相處,她一直以爲王元豐真是個傻子,但此刻又如何不明白,自己一直以爲的傻子夫君,恐怕是個什麼大有來歷的人。
看到王元豐身上的七彩霞光,小翠也隱約明白了許多:“那周子乃是當時一等一的大人物,他斷然不會平白無故的對元豐那麼好,看來周子早就看出了元豐的不同,那我更要將元豐平安送到西北才行了。”
“元豐,我們快走。”小翠再次拉起王元豐的手,然而此刻王元豐的眼神還在不斷變化,他卻是看向府中後院,根本沒有跟着小翠離開的意思。
就在小翠大驚失色的時候,後院方向突然傳出一聲大喝,那聲音威嚴剛正,竟然穩穩壓制住了鬼魅的吟唱之聲。
“大膽妖魔,膽敢竊居高位,禍亂朝堂,本官便是死也要將你的罪行昭告天下。”這聲音滿含憤怒,正是王太常的聲音。
“父親?”聽到王太常的聲音,王元豐下意識的喊了一句,而後竟然邁開腳步朝着後院跑去。
“元豐不要.....”看到王元豐向後院跑去,小翠下意識的喊了一句,不過下一刻還是一咬牙跟着向後院而去。
當王元豐和小翠來到後院時,只見王太常仗劍站在普渡慈航身前,王太常頭頂氣運熊熊燃燒,整個人都好像被火焰包裹,怒目而視的盯着莊嚴慈祥的普渡慈航。
而普渡慈航身上也是金光籠罩,彷彿一位降臨人間的真佛,他的口中依舊念着那段鬼魅的咒語,後院之中除了王太常還保持清醒,那些奴僕甚至王夫人都跪拜在地,並且拼命的用頭撞擊着地面,一個個頭破血流,眼看就要自己把自己給撞死了。
“小翠,你們回來幹什麼?還不快走?去西北找興建伯!”王太常的氣運不斷燃燒變得暗淡起來,他看到小翠和王元豐,一臉焦急的喊道。
王太常舉着劍,做出一副要斬向普渡慈航的樣子,不過即便他氣運燃燒,手中的劍依然突破不了普渡慈航體外的金光。
下一刻普渡慈航伸手對着王太常一點,接着就見王太常眼耳口鼻之中冒出一道道金光,那些金光好像從他體內爆發,頃刻間金光透體,王太常的身體也跟着消失不見。
“父親!”
“公公!”
王元豐和小翠大驚失色的喊道,王元豐更是直接朝着普渡慈航衝去。
見王元豐朝自己而來,普渡慈航忽然神色大變,原本萬年不變的表情竟然露出一臉狂喜之色,而後無比舒暢的說道:“哈哈哈哈,七竅玲瓏心......真是天助我也!”
普渡慈航看向王元豐的眼神就像看到了絕世珍寶,而後他隔空對着王元豐也是一點,接着一圈圈金光從普渡慈航之間射出,頃刻間形成一個個圓環,從頭到腳將王元豐捆住。
就在這些金環將王元豐捆住的時候,他身上的七彩霞光爆發的更爲耀眼,似乎想要本能的掙脫金環。
不過此時普渡慈航張口對着王元豐一吐,從他口中飛出一隻金色的蜈蚣。
那金色蜈蚣約摸一指大小,直接落在王元豐的後頸處,落下之後一口就咬在王元豐的脊柱上。
下一刻王元豐雙目之中閃過一絲妖異的光芒,接着他身上的七彩霞光開始暗淡,整個人又變得呆滯起來。
“元豐,我一定會回來救你的。”小翠見王元豐被控制,心下也知事不可爲,便催動體內妖力,化作一道遁光向府外激射而去。
普渡慈航看着小翠遁走,卻沒有出手阻攔,竟然任由着這隻小狐狸離開。
在陝西布政司衙門的後院,周昂與姜小曇正站在庭院之中看着滿池荷花開放,忽然他又一次擡頭看向了京都方向。
下一刻在周昂的眼中,京都上空的氣運金龍,竟然睜開眼睛發出低沉的咆哮,而後無數七彩霞光籠罩氣運金龍,竟然讓氣運金龍恢復了些許生機,只不過這種恢復更像是久病之後再行大補,看起來有些勉強。
原本氣運金龍在三座殺陣的消磨下就一直渾渾噩噩,而後江都公主和親,又是九州民心背離,氣運金龍更加萎靡不振。但現在卻突然像是被注入了強心劑,不僅醒了過來,好像力量還有所增強。
“奇怪,氣運金龍好像得了什麼滋補,可這種表現更有迴光返照的味道,那普渡慈航究竟在搞什麼鬼?”周昂一時也有些猜不透原委,目光之中露出些許疑惑。
“夫君說將要萬劫加身,這肯定也不是什麼好事!”姜小曇在一側有些擔憂的說道,她可是一直擔心周昂說的萬劫加身。
看到姜小曇無比擔心的樣子,周昂拉起姜小曇的手,而後面帶笑容的說道:“夫人可知我們大婚的前幾日,柳先生第一次見我時,對我說的第一句話是什麼嗎?”
姜小曇聞言明顯一愣,她不明白周昂怎麼突然提起了這個,於是一臉不解的問道:“是什麼?”
“柳先生對我說,恭喜我大喜之日,便是萬劫加身之時。”周昂依舊面帶微笑,將當年柳誠對自己說的第一句話再次說了出來。
確實當日柳誠見周昂時,告訴了周昂有三重大劫,而且這三重大劫都是在周昂大婚之日爆發,那一次也確實是周昂一生中的一次重大轉折。
“既然是萬劫加身,柳先生爲什麼要恭喜你?”姜小曇越發疑惑起來,不過周昂這時候忽然提到柳誠和萬劫加身,在姜小曇的心中也隱約察覺到了一些什麼不同尋常的東西。
周昂依舊神色如常,而後眼神之中略帶回憶的說道:“當時我也如你這般問了柳先生,萬劫加身又何來恭喜?而柳先生卻說,欲成大事者,自然萬劫加身,尋常百姓倒是少有劫數,可終究庸碌一生。”
“先生與我有一點向來一致,那便是修行之路劫數不斷,我輩修行之人,應當破劫而立,而不是想辦法躲避劫數。”周昂繼續爲姜小曇解釋道,而他今日所說的這些,其實都是很早以前就說過的。
只不過,當週昂今日再說出來的時候,姜小曇的理解又有不同。
下一刻姜小曇幾乎本能的說道:“莫非柳先生是故意.......”
周昂看到姜小曇的樣子,卻是笑着搖了搖頭,示意她不要繼續說下去。
“老師,有京都急報傳來。”忽然葛良工神色匆匆的來到後院,她的手中拿着一張紙條,跑的明顯有些氣喘吁吁的樣子。
大理寺和玄鑑司相繼被架空或摧毀,周昂在京都的主要消息渠道都被斬斷,不過他也是家大業大,京都外圍依然還有不少眼線,一些緊急的情報還是能第一時間送到西北。
“大事不好了,就在不久前京都發生了一件大事,朝廷對外說太常卿王吉意圖謀反,已被誅殺。而檢舉王太常謀反的,正是他唯一的兒子王元豐。那普渡慈航以王元豐有功爲由,直接封其爲鎮國將軍,如今我們在京中只有傅尚書一人了!”葛良工沒等周昂開口詢問,就直接說出了消息的內容。
而這個消息無疑更印證了周昂那句萬劫加身之言,世人都知道王太常是周昂的心腹,先是賀康被貶儋州,而今王太常謀反被誅,這些對周昂來說都是劫數。
“難道剛纔的變化是因元豐而起?”聽完這個消息之後,周昂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已經隱約猜到了剛纔氣運金龍變化的緣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