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週昂叫出鎮國將軍時,寧採臣等人也知道眼前的金甲武將就是王元豐,甚至姜小曇也從車廂中探出頭來,遠遠的看着王元豐。
誰也沒想到,今日周昂回京無人相迎,偏偏王元豐會出現在朱雀門下,只是王元豐的陣勢不像來迎接周昂的,倒好像是有意爲難他的。
朱雀門外劍拔弩張,王元豐面色冷峻,他繼續催馬上前,向着周昂的車駕又靠近了一些。
“本將奉命負責京都安全,近日京都之中常有賊人出沒,國師有令但凡進城的車輛都要搜查。”王元豐聲音異常冰冷,而他話裡的意思明顯是要搜查周昂的車輛。
王元豐話音一落,周昂那三十個親衛幾乎同時拔刀,而後在馬車前列成一排。
“哦?連本侯的車駕也要搜查?”周昂依舊神色平靜,只是語氣也有些意外的問了一句。
“任何人都不能例外。”王元豐聲音肅然,顯然今日是鐵了心要給周昂難看。
要知道周昂乃是世襲罔替的興建侯,這可是大寧朝近兩百年來唯一的一個,因爲自成祖以後大寧朝便沒有重大的戰事,更沒有人能做到開疆拓土。
如此身份如果被搜查車駕,那便等於是赤裸裸的打臉了,別說周昂自己,就是他的屬下也絕對不能同意。
“放肆,就憑你們也想搜查一位侯爵的車駕,而且這車上還坐着一位先帝親封的鄉君,你們可有皇帝的聖旨?”忽然姜小曇有些微怒的聲音從車廂中傳出,此刻周昂尚未開口,倒是她這位興建伯夫人,樂平鄉君出言呵斥起王元豐來。
周昂依舊沒有開口,只是靜靜的看着王元豐,很明顯王元豐是對普渡慈航言聽計從,周昂也不明白這其中的變化,只是可以肯定一切多半是普渡慈航搞的鬼。
被姜小曇一陣呵斥,王元豐的氣勢倒是沒了先前那麼盛,畢竟這朝廷的規矩還擺在那裡,按理說除了皇帝確實誰也沒有權利直接搜查一位侯爵,而且這位侯爵的夫人還有獨立的鄉君封號。
“寧採臣,開道回府。”忽然周昂轉身返回車廂,口中直接下令回府,似乎根本不將王元豐當成一回事。
寧採臣聞言一手捉刀,腿上一裹馬腹,便朝着王元豐而去。
他這一動龐大的氣血之力洶涌而出,頭頂一道精氣狼煙直衝雲霄。
隨着寧採臣一動,三十親衛也迅速變化隊形,將三架馬車護在中間,而後整個隊伍繼續向着朱雀門的門洞而去。
隊伍距離王元豐越來越近,朱雀門外的氣氛已經壓抑到了頂點,王元豐身後的那些騎兵,一些人已經下意識的握住了兵器。
雙方的距離越來越近,寧採臣的刀蓄勢待發,一些戰馬四蹄踏動,顯得非常不安。
眼看寧採臣的馬就要撞上王元豐的馬了,終於在最後一刻王元豐一拉繮繩,調轉馬頭讓到了一側。
隨着王元豐一動,那些騎兵也自覺的讓開了道路,看着周昂的隊伍駛入朱雀門。
三駕馬車漸行漸遠,很快便出現在了京都的街市中,不過周昂沒有擺開儀仗,因此無人知道車中坐的就是興建侯周昂。
“夫君可是在王元豐身上發現了什麼?”馬車還在城中繼續前行,姜小曇在車中小聲的問道。
“元豐的七竅玲瓏心已然開竅,不過他的身上處處透露着古怪,當他站在我面前時,我卻感覺那完全是一個陌生人。”周昂的神色也變得有些難看,他相信王元豐身上一定發生了什麼事。
“現在皇帝和國師都對你避而不見,接下來我們該怎麼辦?要不要我進宮去見見太后?”姜小曇也是一臉凝重,王元豐其實還只是這京都的一個縮影,從進入朱雀門那一刻起,她就感覺到如今的京都籠罩在一片詭異之中。
姜小曇感覺到的,周昂自然也感覺到了,而且他還能觀察到氣運金龍的變化,如今的氣運金龍已經不是沉睡那麼簡單了,看上去與昏迷無異。
在周昂眼中,那氣運金龍彷彿只是一具軀殼。
“他們對外宣稱太后鳳體抱恙,估計你也是見不到太后的。還記得江都公主的話嗎?整個皇宮恐怕早就落入普渡慈航之手了。”周昂對姜小曇見太后之事並不抱多大希望。
很快周昂的車駕就來到了永昌裡,當週昂走出車駕的時候,就看到自家門前數十奴僕恭敬的候着,擡頭看向那門前匾額,原本的興建伯府已經換成了興建侯府。
“恭迎侯爺回府。”數十人齊聲喊道,周昂回來也讓原本沉寂的府邸再次熱鬧了起來。
“都起來吧,管家爲良工和素娘準備住處,今晚咱們一家人好好吃頓飯。”周昂走下馬車踏上府前石階,他語氣很是隨和,回到這裡確實讓他有種回家的感覺。
當天晚上週昂哪也沒去,就在府中高高興興的吃了一頓飯,而這一夜也沒有人來登門拜會,似乎他回京的消息依舊不爲人知。
不過等到夜幕降臨之後,興建侯府的大門再次打開,而後幾個人影走出侯府。
這幾個人徑直走到侯府的對面,站在了原本王太常的府門前,這些人提着燈籠,被簇擁在中間的,正是周昂和姜小曇。
周昂看着王太常門上貼着封條,他深吸了一口,而後對着身側的寧採臣說道:“把門打開吧,我們進去。”
王太常是以謀反定罪的,他門上的封條是錦衣衛貼上的,至今都沒人敢動,不過周昂的一句話,寧採臣便毫不猶豫的將一隻手放在了大門上。
下一刻他掌中微微發力,只聽門後一聲脆響,寧採臣竟然隔空發力將大門後的門栓震斷,而後直接將大門推開。
那兩張封條也直接裂開,接着又飄落在地,周昂邁開腳步向府中走去,正好踏在了封條上。
王家滅門已有近半年,府中早已雜草叢生,周昂徑直朝着後院而去,很快便來到了當日王太常夫婦慘死的庭院。
周昂似乎發現了什麼,直接在庭院處停了下來,他的目光掃過四周,好像在搜尋什麼。
“這裡曾經有一個陌生的氣息出現,而且很強大,應該就是普渡慈航,另外小翠還活着。”許久之後周昂淡淡的開口,他竟然從虛空中殘留的氣息中判斷出了許多有用的東西。
“不對啊,如果普渡慈航親自出手,以小翠的道行怎麼可能逃脫?”聽到周昂的話,姜小曇卻瞬間疑惑了起來。
周昂也是微微思索了起來,這一點確實有些說不通,小翠的道行其實很淺薄,按理說不可能從普渡慈航手上逃走的。
又思量了片刻,周昂繼續說道:“或許還是與元豐有關,王太常死的時間正好與氣運金龍異變的時間吻合,而那一日應該就是元豐七竅打通的時候,一個天生聖人的氣運,確實可以讓氣運金龍氣息大漲。”
周昂將數月前氣運金龍異變之事與王元豐聯繫起來,那一日他在西北遠遠的感覺到,原本已經異常萎靡的氣運金龍竟然反常的氣息大漲,而後便聽到了王太常謀反被誅,王元豐被封爲鎮國將軍的消息,現在看來正是那個時候王元豐七竅通暢,天生聖人現世,被封爲鎮國將軍,二者氣運融合,王元豐的氣運壯大了氣運金龍。
“王元豐天生聖人,如今七竅玲瓏心通暢,便是萬法不侵,他又修煉武道,豈不是說他已經天下無敵了?”姜小曇想的與周昂有些不同,她更好奇七竅通暢後的王元豐究竟有多厲害。
周昂聞言點了點頭,語氣卻略帶嘆息的說道:“按理說確實無人能夠殺他,不過這歷史上也不是沒有七竅玲瓏心的天生聖人,但是他們卻沒有一個能有好下場,雖然旁人難以對他們造成傷害,但若他們自殺的話,便與常人無異。”
聽到周昂說擁有七竅玲瓏心的人多以自殺收場,姜小曇也沉默了起來。
這種沉默只持續了片刻,而後周昂便命奴僕打開帶來的食盒,將盒中酒菜擺在了庭院中,顯然他來這裡還要順便祭拜王太常的。
王太常是以謀反罪名誅殺的,他死後並無墓冢,更不能享受供奉,按律甚至連族譜都要去其名。
周昂將第一杯就灑在地上,口中低聲的說着,那是一些懷念王太常的話語。
而後又連續灑了兩杯酒,三杯之後這個簡單的祭拜過程也就結束了。
“太常放心,本侯知道你是一位忠臣,終有一日本侯會還你一個清白,你的冤屈遲早會昭雪的。”最後周昂自己飲下一杯酒,神色肅然擲地有聲的說道,也算是對王太常在天之靈的承諾。
周昂來時沒有驚動任何人,離開時同樣悄無聲息,等周昂回府之後,葛良工和素娘還在廳堂之中沒有睡下。
“老師有什麼發現?”兩人雖然沒有跟隨周昂同去,卻也知道周昂不僅是去單純祭拜的。
“也沒什麼發現,畢竟事情發生的太久了。”周昂隨口答了一句,他今日剛會京都,能夠發現的線索確實有限。
“師兄接下來打算做什麼?要不要先將你回京的消息傳開,逼國師現身?”素娘也感覺到了京師的異常,在她看來這一切的源頭應該都在普渡慈航身上,只要見到了普渡慈航應該能有不小的發現。
周昂聞言也認真的思考了起來,逼普渡慈航現身周昂也是考慮過的。
不過下一刻周昂的話卻否決了這個提議:“算了,既然他不想見我,那貿然相見也只會收穫有限,明日我先去大理寺,再去傅天仇府上。”
“明日我也進宮一趟吧,至少於情於理我回京後是該去拜見太后的。”姜小曇想了一下說道,她覺得自己見太后是理所當然的。
“也好,即便見不到,也能探探宮中的風聲。”這一次周昂倒沒有阻止姜小曇。
第二日周昂坐着轎子,在寧採臣和十個親衛的保護下朝大理寺衙門而去,而姜小曇也在十個親衛的保護下,朝着皇宮而去。
大理寺衙門是周昂最熟悉的地方,當他的轎子落在衙門前的石階時,守護衙門的幾個兵丁連忙躬身行禮。
“拜見侯爺。”這些兵丁都只是最底層的人羣,但是他們曾經都在大理寺見過周昂。
“都起來吧,本侯想進大理寺看看,這應該不會壞了規矩吧?”周昂神色如常的看着幾人,而後竟然先是徵詢這些人的意見。
“這.....”幾人對視一眼,明顯露出一副爲難的表情。
看到幾個守門的兵丁有些爲難,寧採臣臉上已經露出了怒容,而後上前一步吼道:“侯爺親臨你們不去通報,讓大理寺卿出來相迎,還在這裡推三阻四,莫不是都不想活了?”
寧採臣的氣息籠罩幾人,頓時讓幾個普通人噗通一下跪了下去,而後其中一人慌亂的說道:“侯爺恕罪,不是小的們有心阻攔,實在是如今大理寺沒有主事之人,自從賀大人被流放後,大理寺的官員或是調任它處,或是忽然暴斃,如今衙門中實在是沒有能說上話的人了。”
兵丁的一番話讓寧採臣和周昂都是神色大變,如果不是親耳聽到,誰也不敢相信,一個王朝維護律法的最高機構,竟然已經到了空無一人的地步。
“好啊好啊!直接讓大理寺荒廢,好大的手筆,好狠的手段。”忽然周昂怒極反笑,此刻他才終於明白,爲什麼在自己的感知中,代表着王朝法獸的獬豸竟然會陷入沉睡。
下一刻周昂衣袖一甩,直接大步踏上大理寺的臺階,一步步的朝着衙門內走去。
寧採臣和一衆親衛快步跟上,這裡對他們來說都不陌生,甚至對這座衙門也有許多感情。
周昂所過之處,寧採臣都先一步推開門戶,而每一次門戶被推開,都能看到有灰塵蛛網落下,顯然大理寺真的已經荒廢許久。
此刻周昂的心中已經無比的憤怒了,堂堂大理寺都能荒廢,可見這朝堂已經淪落到何等地步?
而這樣的朝廷又如何治理天下?沒有大理寺監察天下刑法,律法的公正又如何能保證?
很快周昂一行便也來到了大理寺正堂,這個地方也是周昂曾經主政的地方,而今看起來空空蕩蕩。
原本放在大堂兩側的旗牌等物已經不見,房樑上也是蛛網密佈,就連堂上那塊‘明鏡高懸’的牌匾也有些歪了,厚厚的灰塵蓋着字跡,看起來早已沒了昔日的威嚴。
周昂一步步走向牌匾下的堂案,上面除了一堆耗子屎,竟然再沒有其它東西,連驚堂木都不知所蹤。
站在堂案便,周昂思緒萬千,許久之後他握着衣袖,輕輕的擦拭着堂案後的那張木椅。
等到周昂小心翼翼的將木椅擦拭乾淨,他嚴肅的正了正衣冠,最後緩緩的坐了上去。
隨着周昂坐回到那張椅子上,虛空之中沉睡許久的王朝法獸身軀一顫,竟然出現了復甦的跡象。
下一刻周昂雙目之中爆發出璀璨的光華,接着他的衣袍無風自動,在大堂之中竟然發出獵獵的聲響。
隨即大堂之中竟然憑空生起一陣陣風浪,將那些灰塵蛛網瞬間吹走,頃刻間荒廢的大理寺正堂又有了幾分昔日的樣子。
“人間正道,律法爲先。所謂律法並非來自一紙公文,更不是有了什麼大理寺纔有律法,真正的律法來自人心,來自人間正氣。”周昂威嚴的聲音在大理寺中響起,緊接着虛空之中隱隱響起一陣陣法獸怒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