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張老相公做了多年宰相,在朝野之間極有聲望,吳越之地的官員士子聞聽張老相公到來,紛紛前來拜謁。張老相公年事已高,又已經致仕,自然不願意與地方官員過多交集,又不能太過失禮,於是叫王豐領着一幫僕役在外攔客。
王豐臨時接了這個門神的差事,在門口站了片刻,應對絡繹不絕的士子實在是頭疼,於是眼珠一轉,乾脆叫人拿出紙筆,現場寫了一首絕對的上聯:煙鎖池塘柳,命人將之懸掛在門前,明告衆士子,誰能對出此聯就能入門拜見張老相公。
此聯一出,衆士子頓時噤若寒蟬,站在原地苦苦思索了起來,雖然人依舊很多,但都不敢再往前擠了。
王豐見場面終於安靜了下來,這才吩咐僕役們好生看門,隨後施施然地轉身回房。
進了後廳,就見張老相公也在對着一張紙皺眉思索,王豐上前一看,上面寫的正是那副“煙鎖池塘柳”的絕對,不由笑了一下。張老相公聽見笑聲,轉頭一看,隨即眼前一亮,急切地道:“王公子,你來的正好。這幅對聯老夫思索良久卻是毫無頭緒,不知這下聯究竟該怎麼對?”
王豐笑道:“老相公稍安勿躁!這幅對聯本來是掛在門外阻攔那些士子的,老相公又何必去費神思量!張小姐佳期將至,事務繁多,老相公該操心這個纔是啊!”
張老相公皺眉不語,旁邊王母嗔道:“豐兒不許胡鬧,不過是一句對聯,看把你能的。張老相公既然問你,你就好生說出來,不許隱瞞。”
王豐笑道:“確實只是一副對聯,但這對聯可不好對。我還等着以後繼續用它來爲難人呢,現在說出來就不靈了。”
張老相公道:“王公子花了多少時間對出的下聯?”
王豐含糊地道:“有幾天吧!”
張老相公頓時道:“既然如此,容老朽再想想,若還不能對出,那時再來問你。”
於是這一天門外門內的相公、士子們都在皺眉苦思,一時間整個吳縣都被一句對聯給難住了。
到了晚上,張老相公依舊茶飯不思,王豐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正遲疑着是不是乾脆將下聯告知,就見張家的丫鬟來報:“老爺,不好了,小姐不見了。”
張老相公頓時大驚,急忙衝到張小姐的房間查看情況,只見房間的擺設整整齊齊,並無一絲雜亂,只有窗戶開着。就聽丫鬟道:“剛剛小姐吃了晚飯,我將碗筷收起來送去廚房,不想回來的時候小姐就不見了。”
張老相公頓時擔憂地道:“窗戶大開,莫非是遇到歹人?”
王豐仔細看了看房間,忽覺鼻間繚繞着一股清香,當下問道:“老相公,張小姐平素薰香嗎?”
張老相公聞言一愣,隨後仔細嗅了嗅,道:“這是荷花的香氣!小女平素雖然薰香,但並非這種味道。”
王豐道:“那麼這可能就是歹人留下的。”
張老相公皺眉道:“江南之地荷花極多,便是知道這是荷花香味,恐怕也難以找到歹人。”
王豐道:“老相公稍安勿躁!張小姐剛被擄走不久,現在追去,定能追回。”
說着王豐叫丫鬟取出張小姐的梳子,從上面找到了幾根頭髮。隨後王豐端來一碗水,施展髮絲尋人術,一路往張小姐失蹤的方向追蹤而去。
一路追到城邊,髮絲仍舊直指城外,王豐看着宵禁之後緊閉的城門,皺了皺眉,隨後縱身躍上城牆,飛出城去,沿着路徑一路追到了太湖南岸,看着岸邊一座雕樑畫棟的大宅子。
此時萬豐識海中的靈鏡在不住抖動,預示着前方有危險。但張小姐就在裡面,王豐卻也不能不救。當下一手緊握朝陽映海分光劍,一手摸出五雷玉符,躍上院牆,朝內張望。
只見正屋燈火通明,從窗邊剪影看去,裡面共有四人,兩男兩女。王豐悄悄摸了過去偷聽,裡面一個柔柔的女聲道:“張小姐,我這兒子容貌俊美,家資豪富,又風流倜儻,才華橫溢,他日必能高中進士。而那姜公子據我所知不過是榆木疙瘩一個,半點情趣也無。你何不棄了姜公子,轉而與我兒子相好?兩家結親,你能幸福一生,我兒子也能借助你父親平步青雲,日後再反過來提攜你家。如此兩相便宜,豈不是好?”
就聽張小姐的聲音道:“婚姻之事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們不由分說將我擄來,強要我悔婚轉嫁他人,既不符合禮法,也不符合情理,叫我怎麼答應?貴公子既然才華橫溢,想必也是飽讀詩書,若真有意,何不登門拜訪我父親?如此不明不白將我擄來,我寧死也不會答應你們的。還是早早放了我,免得日後官府尋來,你們難以脫身。”
一個少年的聲音道:“我今日一早本來是要去拜見張老相公的,可是老相公拒不相見,反在門外貼了一副對聯,難住了吳中所有士子。我又有什麼辦法?若不先將你擄來,等明日你出嫁後,我哪裡還有機會?”
張小姐道:“你既然自稱才華橫溢,爲何連一副對聯都答不上來?”
那少年頓時有些羞怒,高聲道:“這對聯分明就是絕對,誰能答得上來?恐怕張老相公自己也答不出來吧!”
張小姐道:“你答不出來,並不表示別人也答不出。”
少年道:“誰?你叫他出來,若真能答出,我情願拜他爲師!”
話音一落,就聽屋外有人念道:“煙鎖池塘柳,桃燃錦江堤。如此對聯,隨口可對,有什麼難的?”
屋內衆人聞聽,頓時喝道:“誰在外面!”
王豐一腳踹開房門,走了進去,只見張小姐坐在一張椅子上,面前站着一名看起來二十餘歲,眉目如畫,嬌嬌怯怯的婦人,左邊坐着一名四五十歲的錦衣男子,右邊則站着一名十七八歲的華服少年,長得的確十分俊美。
張小姐見了王豐,頓時驚喜地叫了一聲:“王世兄!”
王豐點了點頭,隨後將目光轉向其餘三人。就聽那少年咬牙道:“原來是你,那副對聯真是你自己出的?”
王豐點頭道:“是我!你們三個竟敢擄掠張老相公家的千金,可知死罪!”
那華服少年不以爲意地笑了笑,道:“張老相公算什麼?我娘可是神仙!娘,快將此人拿下。”
那美貌婦人原本一臉輕鬆地看着王豐,但忽然發現王豐手中拿着一個玉符在不斷把玩,玉符之上隱隱約約有一個古樸的“雷”字,頓時面色一變,凝重地道:“道友如何稱呼?”
王豐笑道:“嶗山弟子明鏡!不知你又是何人?”
那美貌婦人遲疑了一下,道:“我叫荷花三娘子,這是我的丈夫宗湘若,那是我的兒子宗元興。道友,今夜之事與你無關,若肯就此離去,我必有重謝。”
王豐笑了一下,道:“剛剛你也聽到張小姐稱呼我爲世兄了。我兩家既然是世交,我又豈能坐視不理?荷花三娘子,修行不易。你既有機緣得道,又嫁人生子,過着神仙眷侶一般的生活,我勸你惜福,千萬不要肆意妄爲,以至引來天譴。”
荷花三娘子嘆了口氣,道:“原本獨自修行,一心向道,奈何前世姻緣纏繞,我又有什麼辦法?生個兒子就是討債鬼,他再三求我,我也着實是拗不過。再說男婚女嫁也是平常之事,張家小姐嫁給我兒子,並不辱沒了她。”
王豐嘆道:“既然這樣,那就沒什麼好說的了,各憑手段吧!可惜我這五雷符一出,不但你的辛苦修行俱成畫餅,便連丈夫兒子都要化作飛灰了。”
說着,王豐作勢欲要祭出五雷符,那邊荷花三娘子面色狂變,跺了跺腳,擡起雲袖一捲,將宗湘若和宗元興父子捲起來,隨後飛身而起,往太湖中逃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