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寧的兵馬尚在半道之上,薛祿出塞繞擊幷州的戰報便傳來了。那薛祿領兵出塞,軍中全是輕騎,經過十餘日奔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地衝入了大同府,一路過城不入,直擊雁門關。
這些年原本盛極一時的草原蒙兀人連遭打擊,已經不能爲禍邊境,中原也陷入混戰之中,官軍、義軍、賊寇、豪強,各方勢力是你方唱罷我登場,整個幷州從前朝手中落到方棟手裡,又從方棟手裡落到白敖手裡,可以說是三易其手。幷州轄下的各府縣就更是不知道更換了多少位主人了。許多勢力忽然興起,佔領了諸多府縣,卻又迅速消亡,反覆拉鋸戰亂之下,幷州被弄得民不聊生,百姓困苦,也就僅只比最慘的冀州要好一些罷了。
幷州殘破,本就養不起多少兵。這兩年方棟、白敖、陳八斤等人還不斷從幷州抽調兵馬和民夫,將幷州弄得十室九空,人力虛薄。近來又爲了抵擋王豐的進攻,竭盡全力將能搜刮起來的青壯都送到箕關、壺關等地去了,整個幷州腹地空虛至極。
作爲幷州重鎮的雁門關,原本常年保持着五六千精銳兵馬,加上前面大同府和後面的太原府等各處的駐軍組成的龐大而周密的防禦體系,一旦有敵入侵,數日之內便能集結起數萬兵馬來。但可惜這個嚴密的防禦體系早已名存實亡,不但周邊府縣再無兵馬,僅有些差役維持治安,便連雁門關內的兵馬也幾經抽調,目前僅有七八百人而已,僅只能維持得住雁門關數十道關隘的最外圍。
算是保存了個表面光鮮。
薛祿領兵到來,儘管關城內的守軍在老兵的帶領下迅速點起狼煙,上城防守,但直到一天之後,關城陷落,雁門關的守軍也並沒有等來一個援兵。
薛祿奪了雁門關,留下三千兵馬駐守,隨後大軍急速南下,兩天之後拿下太原。隨後薛祿兵分兩路,一路七千兵馬往攻壺關,準備接應冀州之兵進幷州。另一路萬人順着汾水南下,一路拿下汾陽、靈石,逼近河東地界。
這一下打的陳八斤措手不及,急忙欲要調兵抵擋薛祿。然而遍視諸地,卻並無一兵一卒可調。關中原有三萬兵馬,幷州原有二萬兵馬,陳八斤逃往關中時又帶去了萬餘人,合起來便是六萬大軍。這近月以來,陳八斤強行徵調青壯爲兵,又得了三萬餘人,其總兵力達到了九萬之多。
但這些兵馬有近萬人駐紮了太行八徑,有三萬人駐紮在潼關,有三萬餘人陸續進駐了箕關,另有萬人駐紮在武關、藍田一帶,這就直接去了八萬人。
剩下的萬餘人中,洛陽作爲都城,是必要留下三千兵馬的,其餘數千人分散在散關、隴關、蒲津等各處大小關隘烽燧之中,大的關隘數百近千人,小的不足百人,其實已經是處處薄弱,根本經不起這些方向的敵軍攻打了。
陳八斤現在真的是無兵可調。
思索了許久,陳八斤長嘆了一聲,道:“如今看來,只有向西夏往蕭曉峰、西涼王李鳳鳴求援了。”
陳八斤麾下大將吳瀚聞言,道:“西涼王李鳳鳴殘暴不仁,西夏王蕭曉峰勇而無謀,剛愎自用。這二人皆如虎狼一般。陛下向他們求援,就怕請神容易送神難。”
陳八斤道:“朕又豈能不知?只是總得先顧着眼前吧。若不能擋住薛祿的兵馬,我軍眼下就有覆滅之憂。相比而言,西夏和西涼的威脅也就不足爲道了。況且西夏和西涼彼此之間也不對付,我們同時將二者請來,他們必定相互牽制,等到擊退王豐之後,我們再從中挑撥他們內鬥,或許還能有機會將二者給吞併,壯大我們自己。”
吳瀚聞言,當即點頭,道:“陛下所言甚是。既然陛下已有成算,末將便不再多言了。只是求援之事,事關重大,陛下準備派何人爲使者?”
陳八斤道:“如今形勢危急,當然是越快越好。朕決定派一名修士前去西夏,請蕭曉峰領兵順着涇河而下。若他願意出兵,當能在數日之內率軍抵達。”
吳瀚道:“在西夏軍抵達之前,我軍怎麼才能抵擋得住薛祿?”
陳八斤道:“命河東各城強行徵調青壯上城防守,所有城池都堅守不出。再命鎮守箕關的文雄分兵數千,前去固守河東。那薛祿長途奔襲而來,兵力並不多,之所以能長驅直入,只是因爲各處都沒有防備而已。只要各城堅守不出,就憑薛祿手中那點兵馬,又豈能經得住諸多城池的消耗?”
吳瀚點了點頭,道:“還是要派一員良將前去主持局面纔好。”
陳八斤沉吟了片刻,道:“既如此,你便去河東吧。在西夏的援兵抵達之前,你務必守住河東。”
吳瀚領命,當即星夜兼程趕赴河東去了。
與此同時,鎮守箕關的文雄收到薛祿逼近河東的消息,也急忙命長子文虎率領五千兵馬回防。
文雄之兵與薛祿在臨汾相遇雙方爆發了一場遭遇戰。文雄力大無窮,武藝超羣,又正當青年,氣血旺盛。薛祿年少時雖也有猛虎精魄入體,有萬夫不當之勇,但畢竟年老,氣血轉衰,二人對戰二十餘回合,薛祿處於下風,料敵不過,只得撥馬回走。
好在薛祿麾下都是騎兵,來去如風,主將雖然敗陣,但大軍卻仍舊陣型嚴整,迅速脫離戰團,往後退去。
文雄見對方軍力強盛,也不敢追擊,只的領兵退入臨汾城內堅守。
薛祿見對方有了援兵,當下將大軍駐紮下來,招聚衆將商議對策。其麾下將領建議繞過臨汾,倚仗騎兵的速度優勢,往攻後方各城。卻被薛祿以對方既然調派了援兵,後方各城必有準備,分兵繞擊,難以得手爲由給拒絕了。
最終薛祿還是覺得等壺關那邊的消息,若壺關得勝,接應了冀州兵進入幷州,到時候薛祿收兵便將有五萬大軍,足以強行攻破臨汾。
於是薛祿在臨汾城外等了三天,沒有等到壺關得勝的戰報,反而收到了斥候傳來的,蒲阪方向有許多騎兵渡河而來的消息。
薛祿大驚,命令斥候反覆查探之後,這才從旗號中確定來的是西夏王蕭曉峰的兵馬,而且從抓獲的敵軍斥候口中得知,蕭曉峰派來救援陳八斤的兵馬足有四萬人,目前在蒲阪渡河的近萬騎兵僅只是前鋒而已。
薛祿頓時皺起了眉頭,權衡之後,認爲西夏援兵大舉到來,僅憑自己目前的兵馬無法抵擋,必須擇地堅守才行。於是薛祿領兵後撤,退到了霍州,整備城防,準備堅守。
同時,薛祿發文催促去往壺關之兵加緊進攻,儘快拿下壺關,前來增援。又寫了戰報,命隨軍的修士設法送給王豐,請令定奪。
王豐收到薛祿的戰報,頓時也吃了一驚,沉吟了片刻,這才道:“陳八斤走投無路,向西夏求援倒是不稀奇,但西夏王卻不顧西涼王在旁虎視眈眈,悍然領兵進入關中增援,這倒是有些出乎我之預料。莫非陳八斤、蕭曉峰、李鳳鳴這三股勢力居然暗中聯合起來了?若真是如此,形勢倒是有些不妙了。”
徐豹道:“這三方聯手,總兵力將高達二十四五萬人。若他們真的密切配合,對我軍而言,的確是個大麻煩。不過薛祿的戰報之中,只說發現了西夏王蕭曉峰的兵馬,並未看到西涼王李鳳鳴的軍隊。”
王豐沉吟了許久,這才道:“陳八斤既然向蕭曉峰求援,一定也向李鳳鳴求援了。而蕭曉峰既然敢大舉來援,不怕李鳳鳴偷襲自己的地盤,也足以說明李鳳鳴多半也同意出兵增援陳八斤了。只是李鳳鳴的兵馬距離較遠,未能及時抵達而已。薛祿目前兵力太少,等到西夏和西涼的兵馬抵達,他必定不是對手。眼下穩住局面的關鍵在於壺關。只要壺關及時被我軍拿下,我軍的援兵便能源源不斷地進入幷州,與敵軍相持。但若壺關不能及時攻下。恐怕薛祿這一支兵馬便有覆滅之憂了。”
徐豹道:“那我們就加派兵馬,往攻壺關!”
王豐點頭道:“加派兵馬是應該的,不過壺關地勢險要,易守難攻,再多的兵馬也施展不開,破關的關鍵不在兵多。”當下王豐轉頭將葉雪薇和畲姬叫了過來,道:“你們立刻出發,去壺關助戰。畲姬,你到了壺關之後,可驅趕山中百獸衝擊關城。那壺關依山而建,爲防止前來攻打的兵馬翻山而行,守軍必定依山勢又修築了不少營壘。若驅趕善於攀援跳躍的獸類趁夜前去衝擊敵營,必可一舉得手。百獸衝營,守軍內的修士必定出手阻攔。雪薇,但見對方修士,你可出劍殺之,不必手軟。壺關能否被我軍及時攻下,可就看你們的了。”
葉雪薇和畲姬聞言,點了點頭,當即出營,駕遁術而去。
來到壺關,畲姬顯出真身,卻是十餘丈長的一條金線蛇,渾身散發着冰冷懾人的氣息,在山中游走了一圈,驅趕了近萬頭麋鹿、野狼和猿猴前去衝擊壺關守軍的營壘。
當夜正起了大霧,無數野獸跳躍攀援進營,橫衝直撞,守軍驚慌失措,倉促之間沒能結陣抵抗,被野獸撞死撞傷,或是自相踐踏而死的,不知凡幾。
守軍的營壘一時被衝擊的亂七八糟,破敗不堪。冀州軍趁勢發起進攻,一舉將山上的營壘給奪下。
至此,其實壺關的守軍已經沒有堅守的必要了。畢竟太原已經被薛祿奪下,關城外的山坡被冀州軍拿下之後,冀州軍完全可以開闢小道翻山繞過關城而去。雖然無法攜帶輜重糧草,但只要翻山過去,與從太原那邊來的薛祿軍會合,就不愁沒有糧草食用。
舉凡雄關要隘,實際上其附近並不是沒有小道可以繞過。就算原本沒有道路,但大軍行進,逢山開路,遇水搭橋,本就是題中應有之義。之所以攻方的兵馬基本都會頓兵關前,不能得進,一來是守軍並不是一味的死守關城,還會分出小股兵馬堵塞險要山口,二來是新開闢的小道雖能走人,但輜重糧草,戰馬牛騾等軍資卻很難運送過去,沒有軍資,僅只過去些人又有什麼用?能堅持幾天?
但現在的情況是壺關前後都已經被拿下,只有一座關城還在守軍手中,守軍想要用關城卡主冀州軍的糧道,逼得冀州軍不能遠離,這是不可能的。
壺關守軍接到的陳八斤命令,是要死守壺關,阻止冀州軍進入幷州,可如今山上的險要營壘被奪,眼見已經無法阻止冀州軍了,守關的將領頓時急了,當即領兵殺出,欲要復奪山上營壘。
雙方爆發激戰,可惜守軍雖有戰意,但無奈兵馬大少,大勢已去。守軍連衝五六次,都被打退,損兵折將極多。冀州軍趁勢發動反擊,追着敗軍殺進了壺關之中,一舉將關城奪下。
三萬冀州軍與從太原方向來的七千薛祿軍勝利會師,隨後急速趕赴靈石,增援薛祿。
此時西夏王蕭曉峰的四萬大軍也抵達了霍城,與吳瀚、文虎的五千兵馬會合之後,迅速出兵北上,包圍了靈石。
雖然包圍了靈石,將薛祿圍在城中,但敵將吳瀚認爲,此戰勝負的關鍵其實卻並不在靈石,而在壺關。故此吳瀚第一時間請西夏王蕭曉峰分兵一支,前去前去復奪太原,增援壺關。
西夏王蕭曉峰也是知兵之人,當即命大將拓跋疇領騎兵一萬前去奪回太原。
拓跋疇領兵急進,在太谷與急速趕來的冀州軍相遇,雙方爆發了一場遭遇戰。拓跋疇麾下全是騎兵,衝擊力極強,一開始給冀州軍造成了不小的傷亡,薛祿分出的七千兵馬也是騎兵,原本遊曳在左近,飛速來援,從側方切入了拓跋疇的軍陣之中,冀州軍也迅速從行軍隊列改爲方陣,緩緩壓上,騎步配合,拓跋疇頓時大敗,只得領兵撤退。
冀州軍當即急速追擊,一路殺到了靈石城下。
此時吳瀚已經強徵民夫,圍着靈石城建立了一圈營壘,將靈石城團團圍住。留兵一萬看住城中的薛祿,其餘兵馬則來迎戰冀州軍。
冀州軍見西夏王蕭曉峰麾下騎兵衆多,加之文虎又勇猛無敵,略微試探,吃了些小虧之後,便也不敢冒進,一邊加固營壘,堅守不出,一邊寫了戰報請王豐加派援兵。
王豐收到戰報,頓時沉吟片刻,對徐豹道:“西夏王的援兵足有四萬,加上文虎的兵馬,我軍在那邊並不佔優勢,是要加派援兵才行。我軍兵馬雖還有不少,但一時卻難抽調出一名合適的將領來。你認爲何人能敵文虎和蕭曉峰?”
徐豹道:“文虎之勇,世所罕見。末將和末將的兄長徐彪都僅能勉強拖住他而已。以末將之見,我軍之中,能穩穩勝過文虎的,除了大都督你之外,便只有於乘龍將軍了。”
王豐躊躇道:“只是於乘龍目前正攻打潼關,只怕抽不開身。”
徐豹道:“潼關險要,易守難攻,我軍其實並沒有把握攻破關隘,否則也不會想着走河東,渡蒲阪了。大都督可命陸知淵督率宗元興等將監視潼關,換於乘龍將軍前去幷州主持大局。這纔是上策!”
王豐聞言,點頭道:“你說的也不無道理。以陸知淵之才,早該獨當一面纔是。只是他有心避讓,這才一直屈居佐貳。我這就上表陛下,請任陸知淵爲潼關方面的主將,換於乘龍去幷州,與薛祿配合,共破敵軍。”
王豐的表文送到雍寧面前,雍寧自然無有不應。於是於乘龍當即動身,往幷州而去。其自帶了三千騎兵,一路上又會合了趙石、夏山虎等多路兵馬,合兵五萬人,星夜兼程往靈石而去。王豐命沿途府縣準備軍營和飯食,又讓李八缸爲於乘龍的大軍運糧,將大軍的行軍速度發揮到了極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