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嗎?”
“我幾乎認不出你來!”他抱歉地說。但這是個謊言,他看過她的唱片,即使沒看過,也不會記憶她的容貌。他只是對這樣子的重逢有點措手不及。
她問他要去哪裡,他回答說沒什麼事要做。她問他知不知道+過身了,他點了點頭,說自己當時在巴黎,沒法趕回來。既然他沒地方要去,她提議找一家咖啡店坐下來,她知道附近有一家很不錯的,那裡有非常出色的意大利咖啡。
他走在她身邊,近乎難以置信地看着她。在一個微小的時間裡,一種屬於以前的時光忽然重演如昨,卻都成了斑駁的記憶。
3
這本來是不愉快的一天。大清早,-在一本雜誌上讀到一篇關於她的評論,那是由一位很權威的樂評家寫的。對方在文章裡毫不留情地抨擊她這個學古典音樂出身的人,不好好去彈她的鋼琴,反而在舞臺上賣弄色相,簡直是古典音樂的一種淪落。在文章的結尾,對方還嘲笑她寫的歌實在媚俗得可以。如果不是靠着幾分姿色,誰會買她的唱片?
顧青出差去了,她憋着一肚子的委屈離開公寓,想要吸一口善良的空氣,於,她想起了附近有個墓地。
走過墓地的時候,她遠遠看到一個兒時的相識。一種溫暖的感覺從她心頭升起,她滿懷高興地走到他身邊。戳了他一下。他回過頭來,神情有點詫異。
4
“我變了這麼多嗎?”她問。
“你一點都沒變。”他說。
“我寫過很多信給你,你一封都沒回。”她微笑着抱怨。
“我太懶惰了!”他抱歉地說,低頭啜飲了一口咖啡。
這又是一個謊言。
他沒回信,因爲他太妒忌她了。
他輸了那個比賽,鋼琴也從他的生活中告退。他從來沒有想過,在他們兩個人之間,只有一個人能夠繼續往前走-從英國寄回來的每一封信,都是對他無情的折磨,提醒他,他不是那個幸運兒。
他曾經多麼嚮往成爲鋼琴家?八歲之前,他的生活和鋼琴,就像音樂和絃上的音符一樣共同存在,而命運卻把他們硬生生地分開了。他恨自己,也恨。如果是另一個人贏了,他會好過一點-
臨走之前,打了好幾通電話想要跟他道別,他都假裝生病,沒有接電話。一天,避無可避,他拿起話筒,用一種亢奮得近乎異樣的聲音說,他正在踏單車,聽起來好像他完全不在乎。
“你明天會來送機嗎?”她在電話那一頭問。
“不行啊!我明天要上學。”
“你記得寫信給我啊!”她叮囑。
後來,他一封信也沒寫。而其實,他曾經多麼喜歡。
第一次到+家裡,他彈完了一支歌,-在後面用手指戳了他一下,他笨拙地朝自己身後看去,看到她站在那裡,一張臉紅紅的,朝他燦然微笑。不知道爲什麼,他也笑了。那是爸爸媽媽走了之後,他第一次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