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東西兩廂難聯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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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大守三人不甘心坐以待斃,另一間屋子內的這四人也同樣不願意。

這四名從咸鏡道來的皮草販子一個個矮壯剽悍,正如洪大守估計的那樣,他們當然也捕獵灰鼠、海獺、鹿、狍子等動物獲取皮貨,東北虎東北豹那也是殺過的。

四人隱隱以一名國字臉,濃眉大眼,天庭飽滿,一看就是正面人物朱時茂這樣面相的男子爲首,或許是在酷寒的朝鮮北部呆久了,面貌顯得滄桑,一時無法判斷出年齡的大小。

有一人相比較其他三人看上去年輕一些,也最坐不住,滿臉都是焦急。

“大哥,契裡的兄弟都等着我們快回去呢,不能在這拖延啊。”【注1】

“是啊,去年一場旱,地裡的稻米根本就沒抽穗,蕎麥也不過收了幾鬥,再不把錢帶回去,契裡又要餓死人了。”

另一個年紀稍大的人也出言附和,席捲朝鮮北部的大旱也讓咸鏡道大部絕收。他們入冬前千里迢迢(三千里江山豎着量,咸鏡道到漢陽確實有一千餘里。)趕到漢陽,把積累的皮子出手,所得的銀錢要帶回老家購買糧食。

大旱之年人不洗澡沒啥事,畢竟吉尼斯世界最高紀錄是四十多年不洗澡沒屁事兒吧,人不吃飯呢?能不能撐四十天?幾乎不可能!想來他們幾人家鄉的父老妻兒已經快斷糧甚至已經斷糧了。

而且開了春,到了五月朝廷就又要徵收軍政布,不管對這個朝廷什麼樣的看法,只要你沒有錢交的話,地方官府的稅吏什麼噁心事情做不出來?

“老六,外面官兵有多少?”那位領頭的大哥問了另一個尚未開口的男子。

“店四周都有人盯着,門口還有兩個,路口在殺牛煮湯的沒細看,總有十個的樣子,不超過二十人。”

“二十人?”似乎有些猶豫,就是這四人都是在冰天雪地裡殺熊博虎的好漢,四對二十也不一定有完全把握。

而且官兵分散,沒有辦法突然襲擊解決掉其中的大多數人。只殺一兩個,其他人聞警而來,他們還是不一定能走脫。

“大哥的身手還會怕這些搓鳥?我們兄弟一起上,幾個照面就能把這些狗官兵打垮。”

還是那個年輕人發話,他似乎對於這些虐民有術,作戰無能的官兵很鄙視。顯然他對於官府的敬畏並沒有那麼充足,對於李朝的暴力機關也不那麼害怕。

“大哥,你有沒有注意到東廂靠外那間房裡三個平安道的?”

“嗯?你說。”

“我剛剛看院裡的斧子不見了,那屋裡的一個還拾了根長棍進屋。”

“老六你看的清?那屋裡我記得只是漢陽往定州販雜貨的吧。”

“不會錯,我看那個最年輕的像是個有主意的人,剛剛不是還和院外的捕盜搭話嗎?”

“這麼說,他們也在準備?”

“恐怕就是如此!”

“倒是設法可以聯絡一下。”那個大哥點點頭,和其他三人又秘密的商議起來。

…………

“西廂那邊出來一個人,在院裡走了幾步,但是有意無意朝咱們這看。”韓五石從外面鑽進屋內,凍的臉色有些白。

“看來西廂那邊也注意到咱們了。”韓三石聽了他弟弟的話轉過頭來,看着洪大守。

“容我想個辦法,怎麼不惹人注意,聯絡上西廂那幾個。”

院裡的人在打探着外面,院外的官兵自然也注意着裡面。洪大守猜測官兵還沒動手的一個原因就是院裡三十個壯丁,二十個不到的官兵怕是還真對付不了。

院外的官兵大概也怕院裡的人串聯起來,想明白官兵可能要滅口的事情,三十號人和官兵打起來,勝負之數,難以預料。

“有了,韓大哥,我去引起官兵的注意,你們則這般這般………,咱們分頭行事。”

韓氏兄弟看洪大守掏出那塊包銅黃楊木牌,這才發現洪大守居然還是個兩班,這般落拓的兩班怕是也真的不多見了。

但既然洪大守有辦法,想來兩班這身皮,總不至於連點浪花都拍不起來吧。

說着三個就各自分頭,洪大守去吸引官兵,韓三石設法去聯繫西廂房的四人,韓五石則不經意的鼓動一下其他人,稍微製造一點混亂。

洪大守遍尋身上,統共只有幾百個錢,這肯定沒法向院外的官兵開口。韓三石也不藏着掖着,從內衣裡掏出一張京商李永煥大房開出的十兩兌票,也不廢話,直接交給了洪大守。

洪大守也不客套,到了一聲謝,接過兌票,就出了屋子,左右看了看,大多數人還在漫無目的轉圈、發呆,或者小聲討論。

“啪啪啪啪………”洪大守把門拍的極響,生怕院外的官兵不知道他出來了。

這一陣拍門聲不僅把外面的官兵引了過來,還把院裡的衆人都吸引住了,大家紛紛轉頭看向洪大守,包括西廂內的幾人也探出頭來查看。

“拍什麼拍!拍門的是誰!”羅捕盜像是找了個什麼墊腳的東西,雖然院牆也就一米多高,但顯然不會讓羅捕盜露出這麼大一個身子來。

“是我!我有事找羅大人!”洪大守這時候也不得不尊稱這個不入流的小武官一聲大人。

“你有什麼事?告訴你,本官清正廉潔,不會收受你的賄賂將你放縱的。”

羅捕盜倒是換上了一副大公無私的嘴臉,可惜他那張油滑貪婪的臉出賣了他。不管他嘴上說的多好聽,也沒法給他的形象加分。

“在下乃是平安道鐵山郡鐵山縣人,籍在兩班,要求面見縣監大人。”

“兩班?”羅捕盜擺明了就是不相信洪大守居然是個兩班戶。

“是,如假包換!懸名兵曹文簿,御衛番籍!”【注2】

說罷洪大守就將戶牌仰頭遞給了羅捕盜,這位羅捕盜也是東班武官,他自己也有一塊一模一樣的黃楊木牌。

趕忙掏出來一對比,確認無誤,貨真價實的兩班,絕對不可能有錯。

這下子那個羅捕盜的臉色就好看極了,一陣青一陣白的,握着洪大守的那塊戶牌,腦子裡瘋狂而激烈的天人交戰。

院子裡的衆人也被韓五石給串掇起來,有好幾人站起身,靠近過來。想看看羅捕盜到底怎麼處理,其他人的目光也匯聚了過來。

洪大守自然要添柴加火,把這邊的場面弄的更大一些。

“羅大人,在下規矩都懂,這是京商的十兩兌票,以作引見之資。”

羅捕盜看着那張十兩的兌票,身體不由自主的想去拿,可是另一隻手上的兩班戶牌又讓他實在難以抉擇。

“嗶嗶嗶嗶嗶嗶嗶…………”羅捕盜心內憤恨,罵了一句娘,一把拍開洪大守呈交兌票的手。

“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兩班,可有憑據!”

洪大守愣了一下,你不是手裡正拿着我的戶牌嗎?這人傻了?

而羅捕盜看似隨意的,輕輕巧巧的就把洪大守的那塊兩班戶牌丟進了火堆裡。

【注1】:契,這是朝鮮的一種組織形式,如果硬要說和中國的什麼相似的話,大概就是天地會了吧。入了契就是生死兄弟,同生共死的那種。

朝鮮朝廷屢次三番的清剿也難以根除這種性質的結社組織,反而在十九世紀愈演愈烈。甚至有公然組織“殺(兩)班契”、“劍契”、“救奴契”等,已經直接打出了類似反封建壓迫的口號。

1803年,司諫李東埴就上疏純宗大王,要求嚴懲“劍契”之類的組織。其上疏文中提道:

“文武恬嬉,法綱頹弛,以至劍契之名出,而俗敗世壞極矣。一種無賴之輩,嘯聚成黨,帶牛佩犢,謂天不怕,擊狗屠豬,無日不醵,以生刦爲家計,以凌犯爲長技。甚至橫行朱門,詬辱宰相,突入深閨,毆搏婦女,蔑分亂紀,殆無餘地。”

契這種組織已經在當時的朝鮮八道四面開花,只缺一個能聯絡組織的人而已。

【注2】:朝鮮的兵制相對比較混亂,既有常備兵也有輪番徵發的民兵。

這裡所說的“懸名兵曹文簿,御衛番籍”的意思就是洪大守是列名在各郡縣前往漢陽服役的御衛兵某一番隊的名冊上,理論上甚至有可能進入王宮駐守,直接見到朝鮮大王的。

當然這是誆人,洪大守這種底層軍吏戶籍的兩班,是沒機會進入大殿擔任別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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