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景來躺在牀上輾轉反側,思緒有些混亂,白天發生的一切這時候細細想來,真有些說不清的煩惱在裡面。
說來外戚這個整體,在侵奪王權,掌握財勢上面的總目標是一致的。 但是兩個人有兩個人的想法,十個人就有十個人的計劃,而外戚集團何止百十人呢。
現在金祖淳辦事,利於潘南樸氏和豐山洪氏,卻使豐壤趙氏產生了不滿。趙萬永此番前來,所言所想怎麼看都代表着整個豐壤趙氏的態度。
那將來金祖淳辦其他的事情,要是侵凌到了豐山洪氏呢?洪景來真的不保證自己不會對安東金氏產生不滿,以至於最後和安東金氏走向對立,掀起爭鬥。
要知道歷史上的豐壤趙氏就是幫着安東金氏猛烈的打擊了潘南樸氏之後,卻得不到相應的權勢,而心生不滿。
加上當時的孝明世子也對自己母家的強橫心生忌憚,他畢竟是世子,害怕自己將來繼位以後就成了安東金氏的傀儡。所以立刻聯合豐壤趙氏,以趙家女爲世子嬪,開始了外戚內部的新一輪爭鬥。
衰弱的王權和豐壤趙氏的結合,取得了相當巨大的效果。一時之間居然把風頭正勁的安東金氏給打了個懵比,現在看着人畜無害的趙寅永甚至會利用新一輪的“邪獄”給安東金氏來一套組合拳,榮登領議政的寶座。
神貞王后(趙氏)則幾乎是貫穿了整個十九世紀中葉的所有李朝歷史事件,和安東金氏三代人連番對戰,爭的不可開交。
“我要不要趕緊想辦法娶了小白菜,也生個女兒出來!”
洪景來腦子裡一下子竄出來這麼一個念頭,豐山洪氏不是沒有人在,而是沒有了權勢。要是能出一個世子嬪或者將來的王妃,那就能以大王外戚的身份掌握權勢,取代豐壤趙氏將來的歷史地位也不是不可能啊!
不過有一點,孝明世子是個短命鬼。別的洪景來記不住,但是純宗大王在位不過三十來年,然後就是憲宗哲宗兩個短命鬼,等這撥人都伸了腿,那就是高宗和興宣大院君離昰應的天下了。
再往後嘛就是清日甲午戰爭、日俄戰爭等等一系列歷史事件,這些東西洪景來手到擒來,如數家珍,熟悉的很,不會出錯。
那這麼一盤算,孝明世子這是個鐵打的短命鬼啊,不會連二十歲都活不到吧。那咱還生個屁的女兒,洪景來既然知道這事,總不可能把閨女往火坑裡推啊。
要是剛嫁過去,孝明世子就伸了腿,那豈不是就要和神貞王后一樣,做一個六十年的老寡婦!
算了算了!還是不要想了。這幾十年跟着安東金氏混,就算到了高宗朝,安東金氏也有極大的政治影響力,甚至可以左右朝政。大不了到了孫子那一代,趁着和閔氏關係好,直接跳上老閔家的船,一百年富貴無虞。
“說到底,我不過是個陪笑臉的小角色。”
越想越煩,洪景來沒了睡意,索性起來放個水。因爲實在是用不慣什麼五穀輪迴桶,哪怕在外面上旱廁,也比在牀邊上撒尿強。
“閣郎!”深夜裡,突然傳來一聲叫喚,嚇得洪景來一哆嗦。
“哎呦……”走近一看,原來是韓三石,他也是半夜出來放水。
大半夜的,要是個下雨下雪天,兩個人這一咋呼,指不定一道手牽手給跌進茅坑。
“您莫非?”韓三石雙手扶胯,腰向前拱,做了一個極不文明的姿勢。
“怎麼!我出來放個水還要和你預先稟告啊!”洪景來給他這一嚇,水都給嚇了回去,自然是沒好氣的。
“嘿嘿,您稍等。”說完韓三石就進屋去取了個燭臺。
啪嗒啪嗒,火鐮連續擊打了幾次,一星燭火終於亮了起來。春夜無風,也不甚涼。一豆之光,卻也明亮。洪景來沒了尿意,便讓韓三石坐到旁邊,想和他閒話幾句。
“三石啊,說來你現在大小也是個司果,覺得日子咋樣?”洪景來看着彎月,像是隨意的問。
“一點兒也不暢快,話也不敢多說一句,俸祿也不見多少,簡直是胡混日子。”韓三石好像真就是覺得很不爽。
“就沒有暢快的時候?”
“有倒是有,出了這個門,街上的人個個要喊我老爺。”
“就這?”洪景來一時沒想到,做官難道就是爲了滿足這點虛榮心的嗎?
“要說暢快吧,遠不如我這十多年賣衣帶時自由快活。可要說不暢快吧,我這兩年學的認的卻比往昔十幾年賣衣帶學的還多……”韓三石望着彎月,居然也有些莫名的感觸。
“你自覺爲什麼會這樣呢?”
“權勢!”韓三石好像是思考過這事。
在他這樣一個出身底層中人行商,生命中絕大多數時間都在走街串巷賣零碎雜貨衣帶的人口中,居然說出了與他身份幾乎完全沒有任何交集的兩個字,實在是有些令人吃驚。
“這漢陽上下,人人都盯着那權勢,得到的人死命保護,得不到的人百般謀取,你說的確實不錯!”不可否認的,韓三石說的並不錯。
“雖然我很多東西並不清楚,也弄不明白,但有些事情其實我也能看得出來。議政府內的大監們全不是面上那般和善,金政丞流放,我其實也有些預感。”
“沒想到你平時一聲不吭,居然也看的清楚。”
“不過是呆的久了,但我覺得,閣郎您和他們不同!格外不同!”
“我?我有什麼不同,我在這漢陽,不還是在這爭權奪勢。”洪景來並不否認自己的慾望。
“不一樣,那些是爲了爭奪權勢,然後保有和享受權勢。而您則是用權勢在辦事,不管是爲了您自己,或是爲了別人。”
洪景來只不過是在自己的職責範圍(權勢)以內,辦好自己應該做的事情,既沒有太大的突破,也沒有出奇的改變,分內之事做好而已。
可是和那班庸庸碌碌,尸位素餐的人相比,洪景來好像還真有些不一樣。他們蠅營狗苟,糊弄時日,而洪景來卻真的在實心辦事。
“這麼說,你真覺得我與衆不同?”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