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春其人,有清一代至嘉慶朝以前百數十年,乃是獨一無二的紅頂官商。
只說一樁,江春於1773年捐款四百萬兩銀子作爲小金川平亂的經費,1788年捐款二百萬兩銀子作爲平定臺灣林爽文之亂的費用。1792年清朝廷平定西(屏蔽)藏之亂,1799年平定川陝之亂,江春先後捐款一百五十萬兩、一百萬兩、二百萬兩銀子。
從1748年征討大小金川,到1795年鎮壓湖南石三保苗民起義,兩淮鹽商八次捐款軍需銀共達一千五百一十餘萬兩。
1782年江春捐款二百萬兩銀子修黃河,1788年捐款一百萬兩銀子救濟水災難民,1771年捐款二十萬兩銀子恭賀皇太后八十壽誕,江春與其他鹽商恭賀皇太后八十壽誕共捐白銀六十萬兩,自康熙至嘉慶年間,清朝廷收到揚州鹽商報效銀子共達三千九百八十二萬兩千九百一十六兩。
尤其是江氏三代自江春之父江承瑜就任淮鹽總商以來,前後長達七十年之久,積累身家乃至於豪億。然而在1789年,江春卻在所謂的貧困潦倒中黯然辭世,其晚年家業衰敗,自然是因爲長年接待乾隆皇帝下江南的鋪張靡費和無窮無盡的報效捐輸。
不過上面的記載屬於紙面上的那種記載,事實證明,破產了的首富過的日子和首富其實並沒有多少差別。
人家小日子過的“美”,屁民根本想不到!
拋開故紙堆上所謂的家產累賠殆盡,涓滴不存,敗落荒唐之類的假大空廢話。洪景來知道的清清楚楚,江氏並未就此一蹶不振,1801年時,當時的太上皇乾隆特旨,由揚州在案的鹽商集資五萬兩報效,購買江氏名下的康山草堂爲御園,令江春之子江振鴻再起。
當然這個所謂的再起也不過是句空話,江春死後內帑百萬都歸還給了內務府,算是了清了乾隆放在江家生利的款項。江氏尚有不菲的家資,可以耕讀傳家。
雖然由於江春的故去,一時間無法恢復淮鹽總商的地位。但是作爲內務府記名的皇商,帶清的皇帝可不願意自己尚且算是信任的白手套就這樣洗白了回家安穩生活。
只以所謂的收買“御園”爲名,繼續放款給江氏,使其承辦皇室私財“皇帑(內帑)”的盈利以及兩江地方的戶部報效等項,繼續爲他的帶清主子擭取錢財。
財勢上雖然略微衰減,可是人脈上,江氏更加輝煌!
作爲安徽歙縣大族,除開本鄉本土的同鄉交好,其親戚左右,譬如江春之叔父江承玠,官至浙江運使。其堂弟江昉以候補知府銜遺世,性伉爽,喜交遊,嗜書畫,凡挾藝來邗上者,客之經年無倦色。
徽商家庭出身的子弟讀書做官並不稀奇,有錢了就供養族中子弟當官,然後官商勾結,屬於最最正常不過的操作。
可江家還有廣泛的姻親存在,其中現下最爲得用的便是將來歷乾隆、嘉慶、道光三朝,官體仁閣大學士,太傅,諡號文達的阮元。其祖母(老江夫人)便是江昉的親姐姐,阮元二伯父阮承義夫人是江春的堂房侄女,阮元夫人是江春的侄孫女。也就是說,江春、江昉是阮元堂房舅公公。
阮元現任浙江巡撫,且他雖中進士,卻並非一甲進士出身,館選也沒有選上,沒有翰林官途,這輩子本來和宰相是無緣的。由於江春一本遺奏,好傢伙!乾隆開金口,直接授翰林院庶吉士。
這纔有了阮元將來登堂拜相,宣麻御門的翰林出身!
你說阮元會不會幫江家,會不會和江家休慼與共呢?這也是之前爲什麼江振鴻有資格承辦江浙的戶部報效事宜。江振鴻是阮元的叔叔,不是他辦是誰辦?
等將來阮元做了兩江總督,那幾乎半個東南的戶部報效就都是江振鴻承辦了。這其中的利益關係,那根本不必要多說些什麼。
再由阮元這個江家的外甥往外開枝散葉,抽絲剝繭的盤算,江家的關係網密密麻麻,最典型的譬如乾隆六十年,阮元三十二歲,任山東學政,八月二十四日奉旨調任浙江學政。
他父親阮承信先回揚州路經曲阜,遇到了時任山東巡撫的畢秋帆。當初阮承信爲畢秋帆做媒,將畢秋帆的女兒配給了第七十三代衍聖公孔慶鎔。當下畢秋帆對阮承信說,我也給你家做個媒吧,將七十一代衍聖公孔昭煥孫女、誥封衍聖公孔憲增長女孔璐華,配給了阮元。
江家繞一繞,江振鴻還是當代衍聖公的叔叔。衍聖公是什麼身份?除開二千年第一等牆頭草之外,那可是萬世師表之家,士林膺望所在。
且不提江家本身皇商的身份,別管是不是皇家的奴才了,那滿清的皇帝說出去天子天子的,說白了不還是拖着個豬尾巴的人嘛。
是人就避免不了七情六慾,但凡碰上個事,你是信你家奴才的?還是信外人的?
說句更加放肆的話,就是自家養的狗出去真的咬了人,只要不是親眼所見,絕大多數人的第一反應不也是我家的狗平時很乖的,根本不可能咬人啊!
“真真是中了!”洪景來坐在凳上,實在是有些不可思議。
世間的機遇如此奇妙,一時間的善心,居然得了這麼大一樁善果。僅僅六百兩銀子,居然就成了堂堂一品皇商家的恩公。
“江大人(江振鴻)據說正往燕京來。”林尚沃在商言商,他作爲從事中朝邊境貿易的灣商一員,在帶清的商界認識一個這樣人面廣的鉅商,簡直是天大的利好消息。
“若得空,你可以去拜見一番。”這樣的人物不去結交,那真就是傻的。
“那是自然的!若能由此打通揚子江上的商道,這這這……”林尚沃都有些兩眼冒金光了。
“此事不要聲張出去,畢竟……”洪景來暗暗吩咐了一句。
畢竟江振鴻的老婆表面上是官宦人家的小姐,實際上 出身並沒有那麼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