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前的最後十幾天,漢陽下起了大雪,雖然上月也有雪,但終究不如這一場。
漢陽諸官曹都計劃着日子,封門落鎖,迎接新的一年。不論是高高在上的京華士族兩班大老爺,還是胼手砥足辛苦討生活的小老百姓,都開始準備起過年來。
洪景來還是住在自己那座三進的“小院”裡,與他一國執政的身份頗不相符。但是終究住了好幾年,什麼都頂不過一個熟悉。脫出漢陽後,整個家被哄搶一空,但是等洪景來入城時,原本七零八落的家已經被趙鎮宜恢復一新。
大夥兒辦事都很得力啊!
原本住在家中的韓家兄弟、李濟初等人,現在都功成名就,官高爵顯,住進了附近沒收的那些逆黨官吏的宅院。到是大夥兒還在一塊,形成了衆星拱月的完美居住格局。
斜臥在廊下,依偎着暖爐的洪景來難得的愜意。家中並沒有花園,但是望望落雪,也別有一番安逸。並不需要什麼果酒,小泥爐上煮雪水,泡上一杯茶,其餘的一概從簡,只得這樣便能度過一個美好的下午。
俗話說治大國如烹小鮮,洪景來眼下才是真正明白這句話。這還是有一大票封建官僚,且是能幹事不庸碌的官僚圍繞在自己身邊。要是孤身一人,就憑咱這百十斤肉,還不夠給反撲上來的各路勢力塞牙縫的。
偷得浮生半日閒,能有個機會躺在這兒優哉遊哉的虛磨幾許時光,真是欲求而不得的美好!
吩咐了金士龍所有人一概擋駕不見,一切都安靜了,鹹魚的生活如此美好。以至於走到洪景來身邊的趙萬永都已經坐下了,洪景來才願意轉頭看過去。雖說是一概擋駕,但總也有擋不住的人,小趙便是其中之一。
“世兄在此高臥安枕,城內卻是一片譁然啊!”趙萬永老實不客氣的自己給自己倒了一杯茶。
幾個月的軍旅生涯,讓這位衣冠錦繡的大少爺多少產生了一些變化。起碼不是那個穿着舊綢衣就認爲自己很樸素的年輕人了,現在頗有些萬事泰然的氣度。
“譁然?不過是物價騰貴罷了,算不得什麼大事。”洪景來沒有起身,眯着眼瞧了瞧小趙,極爲隨意。
“什麼叫罷了,我的洪大哥啊,往昔正旦前物價揚升實屬正常,但現在就已經揚升三成,到冬至時,怕不是兩倍三倍之多。”
小趙這個漢陽府判尹做的不安穩,洪景來上臺才一個月多,就透露出消息要徵發漢陽五軍的舊軍投降官兵前去開挖濟物浦運河。數萬舊軍及家屬要不是領到了餉銀,怕是現在已經鬧騰了起來。至於京商就更不要說啦,現在上竄下跳,前後活動,接連出招。
前兩日曹允大再度登門,因爲洪景來找樸賢瑜前來辦理冬至大典的物料,這位有自己的渠道和物流,根本就用不上京商。原本還有所拿捏的京商終於沉不住氣,送了一張二十萬的天價兌票來,希望洪景來網開一面。
就算不能夠停止濟物浦運河的工程,也請把整個工程交給他們京商來辦。說到底還是不死心,還是希望在這上面擭取利益。
始終看不清眼前的形勢,當年他們和太宗大王鬧,那是因爲太宗大王沒有反制他們的手段,且朝廷內的大量勳貴派功臣以自身的權勢威壓得位不正的太宗大王。現在他們仰仗的京華士族早就比他們的祖宗們退化了不知道多少倍,殺起人來都默默梭梭的不得勁,更不要說幫他們威逼洪景來了。
而洪景來手中各項反制措施都在籌備之中,甚至已經籌備完成,馬上發動。這時候不趕緊過來伏低做小,保全自身,憑藉先天優勢,在將來的競爭中佔據先機,反而妄想阻止變法。那就別怪洪景來的大刀砍下來了!
“年前物價上漲實屬平常,老弟你只需命令市面各店鋪商家,必須敞開出售,但凡有一個百姓拿着錢買不到東西,就以謀反大逆論處!”洪景來終於坐起身來。
“這……”小趙有些不明白洪景來的想法。
“我無血進城,本爲天下蒼生計,現在怕不是有人要試一試我這刀鋒利不利了。”
“還不到這一步吧。”
“現在自然還有餘地,若是彼等敢於罷市威脅,那就由不得這般再放肆了!”
“……”趙萬永看到洪景來此刻的樣子,像極了在雲川裡決戰前得樣子。
“他們有罷市停船的權力,我就有開槍放炮的權力!朝廷想要幫助一個商團,不過是拉一下而已,沒有了京商團,還有灣商團,還有萊商團!”
洪景來望着眼前的皚皚落雪,知道事情終究是走到了眼前這一步。人的貪慾永遠無法滿足,得到了就想要更多,絲毫不知道收斂。明明洪景來已經反覆的露出肌肉,暗示他們不要做無謂的抵抗,徒然增加流血。但是很顯然,他們沒有看清。或者看清了,卻不願意看請。
“只要能對國家有益,我一定永遠支持世兄!”趙萬永知道洪景來決斷已下。
駐守漢陽城外的新軍,尤其是改立爲有明朝鮮國教導總隊的騎兵隊,即使下雪,也照舊沒有放鬆訓練。舍科夫的老鄉們,大部分已經回返他們的俄國老家,但是以舍科夫爲首的十餘名武官還留在漢陽,既作爲常駐使者,也作爲訓練教官。
原本有些儒生還對大鼻韃子接近漢陽王城有所不滿,但是全漢陽的注意力現在都在濟物浦運河上,根本已經沒有人在意這十幾個韃子的事情了。
大概是希望把這六百多教導總隊訓練成朝鮮國內第一支親俄勢力,舍科夫和他的小夥伴算是傾囊相授,把歐陸的近代騎兵操練等術一概都傳授給了教導總隊。
現在這支教導總隊衣甲齊全,隊伍嚴整,洪景來發餉及時,日常親臨訓練掌握軍心。已經隨時做好了進入漢陽,平定任何可能的暴亂的準備。
只肖一聲號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