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說正在審理揭帖一案的趙萬永,即使是坐在後堂的李和洪景來都有些吃驚,怎麼這玩意兒還爭着搶着來投案。
莫不是爲了一文錢?
玩笑了,怎麼可能會有人爲了一文錢就冒着被遠流三千里,去濟州島喝海帶湯的風險前來舉報或者出首的。這要是都有人被收買,那未免這個世界也太開玩笑了吧。
那這麼一瞧,最大的可能也就是覺得這麼一來,可以邀大名,可以搏大聲。靠着罵國家執政的事情,一下子成爲士林中風頭最勁的那個仔。雖然這個“靚仔”是反對派的,可是在這有明朝鮮國,從來沒有任何一黨或者一派外戚能夠執政數十年而不倒的。
現在雖然被豐山洪氏所嫉恨,可是二十年後,假設洪景來病死了呢?假設李病死了,新王繼位風向變化呢?又或者現在的王妃洪氏生不出來,到是其他家族的什麼妃嬪秀女生出了個大胖小子,被冊封爲世子呢?
我拿今天賭明天唄!
反正現在天下八道的士人都匯聚在漢陽城內,成千上萬的儒生都或看或聽,關注着此事。以洪景來剛剛豎立起來的求賢若渴,唯纔是舉的招牌,絕對不可能對一個前來應考的士人儒生大刑伺候。
洪景來要是敢於對幾十名乃至幾百名士人儒生用刑,那這輩子的名聲都不要想好了。你殺京商一千人,那都是泥腿子賤民或者中人,死了也就死了,根本沒有什麼士族關心他們。但是你要是敢大規模的殺害處罰士人儒生,這青史可都握在這幫人手裡的筆中。
今天你敢打人殺人,明天他就敢寫小說罵死你!
既然篤定洪景來不會動手,頂多就是一個濟州島往返旅遊券,這麼看來,代價好像沒有那麼大的樣子。在濟州熬上幾年甚至十幾年,只要天下的情勢一變,就能有鹹魚翻身的機會,一朝封官拜相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這在有明朝鮮國的歷史上發生了太多太多,是個士人儒生都知道的清清楚楚。科舉一科才選三十三名進士,三年一科,不知道多少人蹉跎一生三四十年都沒辦法登科。這麼想來,現在的揭帖事件,未嘗不是一個未來的快速晉升通道。
“盡是些博虛名的狂徒,委實可恨!”李一拍凳,就要起來。
“主上息怒,且看趙大府如何處置。若是主上現身,邀名之輩豈不是更加張狂。”洪景來暫時還是剋制的,不願意把事情鬧得太大,雖然現在已經很大了。
“傳令給趙卿,令他務必用心拘審,不得有誤!”李聽了勸,雖然坐下,但並沒有完全罷休。
說到底這事不是簡單的罵街,因爲罵的是洪景來,身爲君王,且還是洪景來擁立起來的君王,雙方就是事實上的命運共同體。李雖然心中並不希望有洪景來這樣一個權臣在,但是表面上還是需要維護雙方親近友好、和睦相處的狀態。
一名隨從得了命令,悄悄跑去大堂,告知趙萬永。趙萬永也是一個頭兩個大,往年什麼“腐儒”、“豎子”之類的東西,雖然常在士林間好友的閒談中聊到,本以爲不過是個笑話,就算有這種人,也不過是偶爾可見,可現在一來就是一百多。
這一百多人咋想的?吃飽了撐的想幹啥!
正在考慮是把這一百多人都放進來,還是一個一個單獨審問,後頭李的御令傳來了,要他務必從重從嚴從快審理,不能冤枉一個好人,也決不能放過一個壞人。
領導發了話,趙萬永也不能一個一個慢慢審了,這便命漢陽壯勇攔出人牆,將那些士人放進衙門,全部登堂。
大概是這事情的風聲太大,這一百多人前來自首之後,漢陽府外居然漸漸聚集起上千名士人百姓,都是來看趙萬永如何審理的。人羣在漢陽府外鼓譟,要求進入大堂前的廣場和迴廊上旁聽此案。
真是看熱鬧不嫌事大,鼓譟聲甚至把堂內正在審理的趙萬永的話音給掩蓋了下去。咱小趙雖說是京華士族出身,平時乃是溫潤如玉的貴公子,但他也是手持寶劍披甲擎弓跟着洪景來起兵靖難的大將。
見此情景,也是火起,勒令大開府門,允許士民百姓入內旁觀。但是敢於喧譁者,立刻掌嘴五十,還行再犯的痛打一百。三教不改的狂徒,直接站籠!
這下不光是外邊兒鼓譟的士民安靜的走了進來,原本在大堂內交頭接耳的百餘士人儒生也不敢多嘴說話了。都靜靜的杵在那兒,聽趙萬永發落。
眼見場面終於安穩,趙萬永隨即取出他在漢陽蒐集到的十幾張揭帖,放在自己面前的案上,命令眼前的百十人把揭帖現場書寫一遍。
公堂沒有什麼書案,只有紙筆,衆人面面相覷,只得靠牆趴地寫了呈上。約略十分鐘,最後一個人也將揭帖呈上,每人都在自己所寫的揭帖上署了姓名,方便趙萬永喊話。
上百份揭帖,趙萬永一一瞧完,先是點出了十幾個姓名,命令府內壯勇兵將這十幾人直接打出漢陽府。
號稱是儒生士人,要麼有錯別字,要麼寫不全,可笑至極!
在場圍觀的士民百姓鬨堂大笑,居然連字都不會寫,就來冒充是寫揭帖痛罵洪景來的人,實在是“濫竽充數”。在後堂的李和洪景來也是大笑,這年頭真是什麼妖魔鬼怪都敢跳出來作死,不知好歹。
李這便吩咐,將這等不學無術之徒,直接取消生籍,趕回老家,九年內不允許參加任何科舉考試。
這個處罰也算嚴重了,畢竟一個人能有幾個九年呢。此番被打發回家,必然成爲鄉里的笑柄,怕是尋死的心都有了,那還有再參加科舉的臉皮。
兩人這便繼續旁聽趙萬永審案,一下子打出去十幾個人,那些壯勇兵可是真的用板子打在肉上,一點沒有手下留情,哀求哭嚎聲纔敢落幕。
“現在命你等將所寫揭帖張貼之處寫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