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萬永一番推敲審定,還真把前來自首的那六個揭帖的作者和張貼者給辨別了出來。如果這時候洪景來想要興起大案,那真是一個絕佳的時機。
只要把這六個人往義禁府一送,然後一整套流程下來,保準兒讓他們想攀誣誰就能攀誣誰。這都是洪景來的前輩們用慣了的手段,百試而不爽。
但是洪景來沒有這個打算,也不準備興大獄。這些人也許背後真的有人指使,但是以現在的情況來看,還真有可能是爲了搏一個大名,拿今天賭明天。這種人沒什麼好搭理的,不過是隻會呲個牙的敗犬而已,並不能真正威脅到洪景來。
按照國法,趙萬永判了他們六人統統杖責一百,遠流濟州島,遇赦不還。算是讓他們求仁得仁,得償所願了。然後洪景來再出面,宣佈大人不記小人過,只要他們去仁川充半年苦役即可,不必要遠流二千里了。
他們會不會感恩洪景來不清楚,但是洪景來自己要做出一副賢明愛士,寬容大度的姿態。畢竟咱現在是有明朝鮮國的執政,需要粉飾一下自己的門面。趙萬永也沒有什麼不答應的,洪景來替他們求情,當然要給洪景來一個面子的。
揭帖一案到此也就算是有了個大小過得去的結果,這個案子給洪景來提了一個老大的醒,到底這輿論權沒有徹底掌握在咱們自己的手裡!
雖然被罵總歸是難以避免的事情,洪景來也不完全排斥有人罵自己,時常有幾個人在耳邊罵兩句,也能很好的警醒一番。但是像這樣毫無根據,純粹爲了抹黑和污衊而進行的辱罵,這就需要整治一番了。
合着咱們洪景來堂堂的一國執政,如果這些人不爲了博出名,只是爲了噁心洪景來,爲了罵洪景來開心。別看洪景來掌握了八道的權勢,對於這樣的人居然還真沒什麼辦法。
現在又沒有什麼攝像探頭之類的東西,大半夜的寫一張揭帖往街口一貼,怕是三年五年,乃至五年十年都抓不到案犯。只能由着他逍遙法外,甚至以後繼續張貼揭帖來罵洪景來。
這就很難受了鴨!
若說在部分小說裡邊兒,許多前輩都已經給出了一個解決方案,那就是號稱勝於一切的喉舌,可以操控天下輿論的報紙!
好東西,但是現在基本沒有卵用!
類似於邸報抄這種東西,洪景來在朝鮮也是見過的,而且見過不是一次兩次。和隔壁清國的內容大致相同,主要是是些人事調動,行政命令,以及時情要聞之類的東西。從漢陽向八道各地傳抄,流傳於地方官府和鄉班士紳之家。
就某種意義上而言,邸報確實已經有了報紙的雛形。現在辦報紙,主辦人員是現成的,流通渠道是現成的,連抄寫寫手都是現成的,說辦就能辦,一點丁兒問題都沒有。
可問題就在於,你給誰看?
朝鮮八道人口千萬,識字率不足百分之十,只有士族兩班中的男性會學習並使用漢語和漢文,剩下的學習漢文的只有極少數外貿商人。至於漢陽這座都城,雖然識字率高於其他外鄉,但是絕大多數中人良民,以及女性等,多瞭解的只有諺文,或者說的更直白一點,就是隻會拼音罷了。
但即使是會諺文這種拼音文字的人,在朝鮮的人口中也只是極少的那一小撮少數。辦了報紙那就是彈琴給牛看,牛都不惜得理你。
作爲四百年義理黨爭大國,幾乎每一個士人兩班都有自己的學派和黨派,受到派內政治思想的長期洗腦,你報紙一張爛紙寫的再好看,不如他們派中大佬的一句話。
讓這些思維早就定式的兩班士族,相信一份遠在千里之外的報紙上寫的東西,其難度大概和登月差不太多。他們最後相信的必然是自己親近的,自己熟悉的那些名士或者宗師的說法,且絕大多數人會將之奉爲圭臬。
真要讓報紙能夠操控輿論,那起碼需要這個國家實行普遍的義務制小學教育,全體國民都讀書識字。從目不識丁的百姓,變成掌握了語言工具,卻沒有政治思想的國民,這時候爲人所操控的報紙才能發揮出足夠的作用。
人數佔據人口中絕大多數的平民,既有了發表議論的語言工具,又有了聽取評論的基本學識,那真就是最完美的宣傳口子。
只要謊言重複千遍,在他們這裡就會變成真理!
事實就是在這個封建制度根深蒂固,知識文化掌握於上層兩班貴族的有明朝鮮國,辦報紙就是和自己尋不開心。
看的懂報紙的人都有自己的政治理念和思維判斷,看不懂報紙的人連自己名字都不會寫,且作爲統治階層下屬的工具人,不具備任何政治聲量,就是個工具罷了,工具人是不配也不需要參與輿論的。
與其辦報紙,還不如開一開全國XX協商大會,洪景來把各大家族,各大學派,各大黨人的頭頭腦腦都尋來。大夥兒坐下來開一個閉門會議,友好協商一番。那樣洪景來所獲得的讚譽,可能比干什麼都來的多。
這些頭頭腦腦的朝自己的小弟們宣傳宣傳洪景來的恩惠,比啥都強!
真不如通過掌握上層,影響下層,給洪景來立一點言,把洪景來塑造成朱子學的大儒,成爲某些宗派的繼承人或佼佼者。
這樣取得的廣泛聲譽,比之什麼辦報紙,要強不知道幾千幾萬倍。而擔任了執政的洪景來,還會缺代筆的寫手和逢迎拍馬的捧手嘛。把自己塑造成偉人可能還難一點,但起碼保證自己罵一句,能頂別人罵幾百上千句。
你罵我不過是隔靴搔癢,我罵你,那就是狗血淋頭,不教你十世不得翻身,咱們就白瞎了眼下這操控的權勢。
一念至此,洪景來立刻決定,要百花齊放、推陳出新。邀請各地的名士大儒進京,共同商討這個國家的未來走向,以備諮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