瀝川往事_分節閱讀_23

吃餃子的。”

“那就去LDW吧。”

“老滇味。”

“LDW。”

老滇味看上去是國營企業的派頭。吃飯要先到門邊的小櫃檯買票。

我問瀝川:“你在這裡吃過?”

“沒有。我看過廣告。人家說味道很正宗。”

“過橋米線在二樓,樓梯滑滑的,我們不要上去了。”

“上面人少,你先去找位子吧。”他到櫃檯門口排隊。長長的隊,大約有十個人。

排隊的人看見他拄着雙柺,都說,“不用排了,直接去窗口買就得了。”

不知是誰還加了一句:“殘疾人優先。”

那些人說的是昆明話,我相信瀝川聽了個半懂。他擺出一副漠然姿態,一動不動地排在最後。

拿了票,我們一起上樓,找了個靠邊的位置坐下來。不一會兒,服務員端來了米線,還附送一小盅汽鍋雞。我問瀝川:“只買了一碗,你不想吃嗎?”

“已經在姨媽家吃飽了。”

“要不,你吃點涼菜?”

“太辣。”

其實,一路上和瀝川一起走,男的女的,都回頭看他。看得他很不自在。就算現在他坐了下來,我還是能感到背後有許多打量他的目光。我不顧那湯滾燙,很快地想吃完米線。

“別吃這麼急,當心燙嘴。咱們今晚也沒什麼事兒。”他勸道。

過橋米線的好壞,在於幾點,一要湯好,二要料新鮮,三要米線滑勁。果然是上好的雞湯,我一口氣喝了大半碗。

然後我說:“不成,我喝不下了。”

“那就放在這兒吧。沒人逼你喝完。”

“浪費多不好,我先去趟廁所,回來再喝。”說着,我站起來找廁所。他一把拉住我,“別去了,我幫你喝完吧。”

他把巨大的湯碗拖到自己面前,用瓷勺一點一點地喝,喝得一乾二淨。

我看着他笑:“早說給你留幾根米線,現在盡剩湯了。”

“小秋,你去過廈門嗎?”他突然說。

“沒有。”

“春節一過完我得回廈門,投資方有一個重要的會,非去不可。和我一起去,好不好?”

“在廈門要呆多久?”

“兩天。然後,你回北京,我去瀋陽。瀋陽太冷,你別去了。”

“幹嘛一定要帶上我,又不是你的秘書。”

“我的秘書,人稱絕代佳人,你想不想認識?”他神秘兮兮地笑。

“你的秘書是男的。”我想起那一次,是他的男秘向我報告了他住院的消息。

“那是工作助理。我有女秘書,同時兼任我的翻譯。”

“你?還需要翻譯?”

“真正談業務的時候我只說英文,讓我的秘書翻譯。一字千金,不能出錯。”

一個星期之後,我跟瀝川飛廈門。這一星期,他病了三天,發燒感冒,天天在賓館裡躺着。病好之後,他拼命地幹活,畫完了三張圖。

瀝川帶我去看了工地,一大片在海邊的空地。

“在這裡,要建一個很大的渡假區,碧水金城。投資幾個億。我們事務所包攬了所有的建築設計。外觀、室內、園林。”

“嗯,看上去是個好地方,空曠而開闊。”

“再過三年你來看,這裡面滿滿的,是我設計的大樓和別墅。”

“瀝川,我對你好崇拜!”

“我也是。”他說。

我愕然地看着他。

“你給過我好多靈感。設計和戀愛一樣,都需要激情。”

海風很冷,他摟着我的腰,我們面朝大海,緊緊偎依。

從工地回來,在賓館的大廳裡,我看見一個高挑的女子靜靜地坐在沙發上。開司米的上衣,深藍色的羊毛裙,小巧的耳朵,戴一對小巧的珍珠耳環。絕美的側面。

女子看見我們,站了起來:“王先生。”

她的面容細膩姣好,有一種說不出的古典莊重之美。看見她,會令人想起《詩經》或宋詞裡的句子。

“介紹一下,”瀝川說,“這是我的秘書兼翻譯,朱碧瑄小姐。這位是謝小秋小姐。”

我們握了手,互相微笑。

朱碧瑄的眉色中,隱隱有一絲疑惑。瀝川說話的時候,一直牽着我的手。

“有什麼事嗎?”瀝川問。

“有幾個文件需要您簽字。還有,標書最後的翻譯件,需要您過目。”

“英文的你看過就行了。法文和德文的留給我。”

他接過筆,坐下來,飛快地看文件,飛快地簽字。

我和朱碧瑄,對視而笑,很禮貌。

“朱小姐是英文系的嗎?”我問。

“北外英文系。謝小姐呢?也學英文?”

“是啊。我在S師大,一年級。”

“你們系的馮介良教授是勞倫斯專家,我寫論文時,曾用心研讀過他的專著。”

“嗯,他的教學聲望非常好。我明年打算選他的課。”

“謝小姐喜歡廈門嗎?”

“很喜歡。朱小姐是第一次來廈門嗎?”

“不是,因爲這個項目,我跟着事務所的設計師們,來過很多次。”

我覺得,朱碧瑄說話的樣子,自始自終,帶着一股閱人無數的職業風範。淺淺地聊,其實很謹慎,不痛不癢,生怕說錯一個字。而我,一邊說,一邊用腳磨蹭着地毯,像個被罰站的小學生。

瀝川簽完了字,站起來說:“迅達集團的晚宴,何先生會替我出席。”

“這個……那邊的柯總一再說,王先生一定要到,他要與你對飲三百杯,不醉無歸。”

“就因爲這話,我才讓何先生去,他的酒量大。”想了想,他嘆了一聲:“算了,上次那頓飯我沒去,人家沒有介意。這次再不去,會懷疑我的誠意。我還是去吧。幾點鐘?”

“七點。”

瀝川九點鐘醉醺醺地回來,進門直奔衛生間,趴在馬桶邊吐。

我在一旁扶着他,說:“你怎麼這麼實心眼兒,真跟人家喝三百杯呢!”

他吐了有足足十分鐘,這才爬起來去洗澡。一條腿,扶着柺杖都站不穩。

“坐下來,我幫你洗。”我心疼壞了。

“No.”不知哪來的力氣,他把我推出門外,“砰”地一聲,關上門。

一會兒,水嘩啦啦地響起來。一刻鐘的功夫,他洗完了,人也清醒了,穿上睡衣鑽進被子裡,一個勁兒地嘆氣:“唉,和這裡人做生意可真不容易。爲了一個合同,陪煙,陪酒,陪飯,就差犧牲色相了。那個高級酒店,包房裡明明寫着無煙區,可是,裡面的人,人人都抽菸。怎麼可以這樣呢!”

“有錢掙還抱怨,想想貧困山區的孩子們。”

“我每年都向希望工程捐款。”

他把我拉進被子裡:“我每喝一杯,心裡都在想,快點結束吧,讓我早點回來陪小秋吧。”

“不會吧,這麼肉麻?”

“我不忍心讓你一人孤零零地呆在賓館裡。”

“我沒有孤零零,”我說,“我吃完晚飯,下去游泳,又去打電子遊戲,然後,還上街看了一場電影,賀歲片,葛優演的,真好看。剛到屋不久,你就回來了。”

他攬着我的腰,側身過來,我輕輕地撫摸着他。然後,他用遙控器打開電視:

“上次那個《牽手》,演到第幾集了?”

瀝川有一點跟我認識的男人大不相同。他不怎麼喜歡看球,或者看體育頻道。他喜歡看電視連續劇,言情武打歷史都可以,哭哭啼啼的那種,越長越好,來者不拒。他的理由是,電視劇可以幫他學習漢語尤其是日常對話。而體育臺則用不着看,自己記得堅持鍛鍊身體就好了。

找來找去,換了幾十個頻道,沒找到。最後落在一個沒頭沒尾的日本電視劇上。片中有插曲,是日文,他一聽,說:“我換了啊,是悲劇,不看。”

我說,“不是說你不怎麼懂日語嗎?”

“再不怎麼懂,比你還是懂得多。”

“我二外是日語。”我用日語說。

然後,他說了一句日語,我大眼瞪着他,居然聽不懂。我想,該不會是八格牙魯的同義詞吧。

“松尾芭蕉的俳句。”他說,“你心服口服了沒有?”

“你這人謙虛有沒有底線?”

“沒有。如果我是你,在這種水平,我乾脆不告訴人家我有二外。”

我跳起來,做勢要掐他。

他舉手投降:“下回有不懂的日語作業,我幫你做,不收工錢。真的。你饒了我吧!”

第二天,我們在機場告別。我回北京,瀝川去瀋陽。等他從瀋陽回來,寒假已經結束了。我仍在老地方打工。我爸仍然給我寄錢,一個月一百塊,比以往多了一倍。他不給我寫信。我寫給他的信,他也不回。我覺得,我爸對我,有深刻的洞察力,他好像知道我在幹什麼。而且知道我會像他那樣,無論走上哪條路,都會越走越遠,永不回頭。所以,他根本不想勸我。

瀝川回來之後,在龍澤花園他的公寓裡住了十天。這十天,我們天天生活在一起,如膠似漆,日子過得尤如一對夫婦。我們的合影掛在牆上。那小偷雖然偷了相機,照相的技術還真不壞。我最喜歡其中的一張,背景是遠遠的街燈,瀝川回首,幫我攄過一縷飄在臉上的頭髮。那一刻,他側對着我,關愛之意流露無餘。

之後,他回瑞士蘇黎士,他的老家,看望他生病的奶奶。

他去了一週,隔天給我打一個電話。然後,他說,家裡還有別的事,需要多呆一些時候。過了一個月,他說,他要陪他哥去滑雪。那裡,不通電話。

他在瑞士呆了整整兩個月。

星期一,我到機場接他,發現他忽然間消瘦了很多。臉上的棱角更分明瞭。

“嗨!”他在人羣中看見我,我們緊緊擁抱。

“怎麼瘦了?”

“沒覺得啊。你倒是胖了。”

“我吃得好嘛。”臨行前,瀝川一定要給我錢。我沒要。我又到咖啡館打工。這個學期我選的課不多,可以多幹幾個小時,所以收入相當不錯。

“耳朵好了?”

他走到路邊,檢查我新打的耳洞。我見朱碧瑄的珍珠耳環,十分喜歡,在龍澤花園住着沒事的時候,瀝川就帶我到樓下的珠寶店去打了一對耳洞。他說我的皮膚白,戴珍珠不好看,紅寶石纔好看。玫瑰紅的那種。所以我的耳朵上,有一對紅寶石耳環。瀝川走之前,一天三次用酒精給我擦耳朵,怕我感染。結果,我的耳朵還是腫。

“好啦。”

“不疼了?”

“一點也不疼了。我自己都取下來好幾次了。”

“不是說,六個禮拜才能取下來嗎?”

“哥哥,你回去兩個月,六個禮拜早已經過去了啊。”我敲敲他的腦袋。

他笑了笑,笑容中藏着一絲抑鬱。

“今天我請客。”我說,“咱們去吃壽司。就是上次那家店子。”

我們坐上出租車,他說,“既然是你請,我們還是去吃米線吧。那家店壽司太貴了。”

一路上,他都不怎麼說話。

吃飯的時候,他也不怎麼說話。

吃完飯,他開車直接送我回寢室。

“出什麼事了?瀝川?”我的心沉甸甸的。

“家裡有點事,挺麻煩的,是生意上的。此外,我爺爺身體不大好,病危。”

我很少聽瀝川提起他的家人。但我知道他在家裡非常受寵。只要提起自己的家人,他的臉上都充滿了感情。

“不是說,你奶奶病了?原來你爺爺也病了?”

“對不起,我說錯了。是我奶奶病危。”他說,“我可能最近還要回瑞士。我在等電話。”

他看着我,一臉的心事。

“那麼,”我握着他的手,說:“你是專程回來看我的?”

在寢室外面的樹蔭下,他捧起我的臉,悄悄地親了一下:“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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