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半晌才哈哈大笑兩聲,壯大了聲音道:“婆婆,你莫要嚇唬綠喬,本姑娘我不是被嚇大的。我纔不信你這些子虛烏有的歪理斜說,再說,哪有什麼邪魔呀,和眼前的男子。”
那瞎眼老太兩道妖異的目光忽又張開,陰陰地笑道:“小姑娘,你莫要嘴硬。你的心跟明鏡似的,你的靈魂既能穿越時空來到這個世界。爲什麼老太婆我就不能開一回天目。在和你說這些話之前,我已將你的未來看得清清楚楚。多餘的話,我不再多說。”
說罷,竟已是大汗淋漓,渾身顫抖如篩糠。那雙恐怖妖異的眼也漸漸恢復成那種毫無生機的模樣。
竟然變成了另一個疲倦的聲音在同自己說話:“姑娘,你這一陣拍打,我已心口已經舒服多了。你當真是名不虛傳啊。”
沈綠喬一怔,怎麼跟換了個人似的?不禁悄悄伸出手去在瞎眼老太面前一搖晃,她確熟視無睹,根本就是一個純盲人的正常表現。
如果用現代醫學解釋,這個瞎眼老太方纔前後的兩種表現,完全是精神病中的精神分裂症。而若是相信古代的靈魂學說,那麼,她就是鬼魂附體。不過,她方纔所言真的是令人恐怖萬分,可是卻又並非不着邊際。
自己的命中邪魔,必是凌昊天無疑。眼前男子,定然說的是雲樵吧。難道,雲樵還會被凌昊天所殺?他們可是相交多年的摯友。心亂如麻之際,沈綠喬心頭有個聲音對自己說,對這類玄乎其玄的東西,還是不要信的好,此刻,她最相信的,只能是自己。想到這兒,心頭那些可怕的幻像頓時不攻自滅。
她給瞎眼老太拍打了全身的通用部位,兩肘、兩髀、兩膕,只累得氣喘吁吁。後來實在是拍不動了,又把芳兒她們四人自安雲樵的房中叫了回來,齊齊使力,把瞎眼老太身體裡聚集的邪氣拍打出去。
經過六七天的拍打,那昔日狂作亂鬧的瞎眼老太竟然變得精神抖擻,神采奕奕。和沈綠喬等人說起昔日之事,竟然恍然如夢,對自己給兒女夫君造成的傷害竟然渾然未覺。令身邊的人不得不相信,從前的她的確是被魂靈附體。
鎮子裡遠遠近近的百姓有聽聞沈綠喬醫好了瞎阿婆多年的瘋病,不免慕名而來。那個隆冬裡,來到阿儂家的小屋裡,找沈綠知診脈的病人絡驛不絕。
阿塔見母親得了多年的病症,尋訪了多少江湖名醫都沒給醫好,竟被眼前這位仙女般的姑娘給治好了,更加相信她是上天派下來抹拯救母親的仙人,於是鐵了心要拜沈綠喬爲師。
沈綠喬初時不肯,後來想到這個小鎮里人煙稀少,窮苦人多,求醫問藥真的成個問題。如果春暖花開時節自己走掉了,那麼那羣無藥可醫的鎮里人又要受疾病的折磨,於是她特地收了阿塔爲徒。
半個月後,傷逝痊癒的秋霜也背了沈綠喬的私房來與沈綠喬會合。其間傳來了青雲王去了西北邊疆平息戰亂的消息,沈綠喬不由得心頭一喜,私心裡祝願凌昊天一去西北三五年,等他回來時,早已將自己姓甚名誰忘個一乾二淨,那自己的日子卻是真的逍遙自在了。
忙忙碌碌中不覺冬去春來,平安村裡凝固靜止的萬物也生動起來。河化冰開,柳樹發芽,嫩草吐綠,小鳥在枝頭鳴叫,報告着春天來了的消息。
寒冬臘月天裡匆匆而來,沈綠喬並未意識到這裡的安靜美好。在一個春日明媚的清晨,她閒來無事來到小河邊的樹叢裡散步。卻發現這平安村實在是個寶地。地勢雖處在一個低窪的小山谷裡,但是土地肥沃平坦,如果花點兒力氣開疆擴土,真是個出良田的風水寶地。
而且這裡環山傍水,雖然後面的山峰低矮,卻已被春日幼稚的小草染得碧綠
。自己眼前這條小溪水清且淺,卻潺潺流淌,藍天如洗,春光明媚,坐在岸邊的草地上傾聽流水的消息,沈綠喬竟有一種放鬆身心,怡然自樂的感覺。
她是真的想在這裡安定下來。打造出一片僅屬於自己的小江山,自己可以在這裡稱霸做王,還有一批自己的親朋鄰里。可是,苦於人力單薄,一時無法實施她的計劃。
卻好像是上天都在支持她的想法似的,沒多久,說是西北戰事吃緊,竟有大量流民竄入京郊附近。光一個平安村的小山窪裡,僅一個日夜裡,就囤滿了又飢又餓的流民。有一日,阿塔正在小河邊烤了幾尾才自水中撈出來的小魚,準備孝敬師父。誰想,那魚還沒有熟透,竟被一個早在一邊等了很久的人高馬大的絡腮鬍子流民給搶了過去。
阿塔撲上去好一番爭鬥,可是他畢竟年幼,怎抵得過那絡腮鬍子的攻擊。最後,只能看着那絡腮鬍子抓起已透着香味的小魚大肆咀嚼,他卻無能爲力。當他含着淚回頭看見身後已不知默默看了多久的沈綠喬時,不覺一揖倒地:“師父在上,阿塔無能。”
沈綠喬把塊白汗巾子扔過去,嗔怪地道:“瞧你那點出息,不就被個比你高大強撞的大哥欺負了,搶了幾條魚嗎?再說這位大哥可能是餓得急眼了。若不然,誰會同你個十四歲的小毛頭一般見識。”
嘴上這麼說着,那雙眼,卻如同帶了勾子般,狠狠地盯了那絡腮鬍子幾眼。那絡腮鬍子幾條魚下肚,才覺得羞愧,如今被沈綠喬一頓搶白,不由得臉上漲得黑紫黑紫的。雙手握拳,抱愧地給沈綠喬師徒行了個江湖禮,聲音低低地道:“小兄弟,還有這位姑娘在上。鮑四勇不是給自己找藉口,的確是如這位姑娘所言,我已有三天三夜沒吃一口食物,實在是餓得急眼了。還請你們二位多多包含,鮑猛心中抱愧,現在饑民流竄者多,日後鮑某定守候在此地,以保姑娘全家的安危。姑娘若有何難事,可以隨時吩咐鮑某。”
沈綠喬眼前一亮,琢磨多日,她終於看見黎明明的曙光了。不由得開心地道:“鮑四哥,這流民中有多少是你的相識?”
“並沒有太多。不過,鮑某自西北一路行來,卻是結識了不少同甘共苦的兄弟,我們有手有腳,有的是力氣。卻是添不飽肚子。飢一頓飽一頓的,難啊!”說罷,這歷經風霜的臉上,竟是一種頹廢,無奈的神氣。
沈綠喬不由得更興奮了,明媚的雙眸閃閃發亮:“鮑四哥,你可會蓋房子?”
鮑四勇拍拍胸脯:“這個自然,在家時我曾是個泥瓦匠。”
沈綠喬不覺拍手:“這個便好,鮑四哥,你且把這些饑民中那些人高馬大的,有都是力氣的壯漢都給我集中起來。就說只要肯出力的,就會有飯吃,有錢賺,有家小的。本姑娘還會在平安村給他建個新家。”
沈綠喬的話剛說完,周圍一片歡呼,原來,周遭已集中了不少流民。他們已飢寒交迫多日,聞聽只要出些力氣,就可以在這邊安定下來,怎能不大喜過望。
就這樣,從這個春天開始,沈綠喬就開始利用自己手上的那些死銀票,利用那些饑民迫切想有個窩的心理。開始在平安村開擴疆土,當年平安村裡蓋起了好多青磚瓦房,沈綠喬有了自己的房子住不說,竟給大量的流民解決了生計問題。成功把他們西民流民變成了平安村的居民。
而她,無意中成了平安村的村長。那些有心人。在當年有了居所後,就聽從沈綠喬的吩咐,各自在那些雜草叢生的草地上開墾荒地。種上沈綠喬吩咐鮑四勇自京郊買來的各色種子。當年的秋季,雖然收成晚些,卻也是各種糧食大豐收,田間枝頭碩果累累。居民們存下自己當年夠吃的糧食,
餘下的拿到京郊附近的集巿裡遍賣,賣回來的錢,基本上都交給沈綠喬。
在他們的心裡,沈綠喬是她們的救命恩人,也就是他們的主子。他們這樣做,是在報恩,也是在自願給主人交租子。
在自己寬敞大院裡給村民們看着病,再扒着算盤數着自己的小江山裡的這片子民交上來的租子,沈綠喬在自己這一方小天地裡不覺怡然自樂。芳兒和秋霜也都爲自己翻身農奴把歌唱,翻手當家作主人歡欣無比,主僕三人,都希望這樣的日子一直到永遠纔好。
那雲樵雖是對沈綠喬深情無限。但他是謙謙君子,知道沈綠喬雖是和自己做着鄰居,可畢竟她現在是有夫之婦,尚不是自由之身。所以,雖然心嚮往之,卻是隻要每日能見到心上人就好,總比那在桃花塢中的,日日對着畫影喚真真強上百倍。
就這樣,花謝花開。桃李春風又是一年春。第二年端午時節,鮑四勇等人去巿集上賣了許多女人做的香包兒,糉子什麼的,正午回來的時候,非得擺了一桌酒。邀來沈綠喬和雲公子兩位來共同過節。
酒桌上自是一番行令敬酒的觥籌交錯,且不細表。且說這沈綠喬與雲公子趔趄着步子自鮑四盈家出門時,已是黃昏時分,剛走出那個長滿牽牛花兒的小院,沈綠喬和雲樵更被外面的縱橫的阡陌所吸引。
每片縱橫交錯的菜地裡,幾乎都有三三兩兩的農人,頭戴斗笠,在春日的陽光下彎腰除草。還有一兩個農人,正拿了水囊,拄着鋤頭,撩起衣襟擦去臉上,頸上的汗水。然後,眉眼堆笑地看着自己腳下那綠油油的莊稼,滿眼驕傲,充滿了對未來的美好憧憬和幻想。
那是一片怎樣廣茂的綠地啊!驚心動魄的青青綠草間泛着嬌柔的黃,正是仲春時節,不知何時才下過一場雨,有兩隻燕子在泥草間打轉,銜了泥,不知飛去哪家屋檐下築巢。
在現代的時候,沈綠喬很少能近距離的看到燕子。細看之下,原來它們的尾巴尖尖的,長長的,像一把鋒銳的利剪,交叉在尾部,竄高伏低時總是不停地交錯剪動,輕捷靈巧,身子一騰,猶如飛天女神,隨風起舞時飄飄悠悠。並不時地嘰嘰喳喳地低叫飛舞……
那應該是一對燕子中的夫妻,兩兩相依地在樑間起舞呢喃。那爾儂我儂的情形,頓時勾起薄醉微醺的雲公子一番詩情來。他一雙溼潤如玉的眸子無比深情地注視着沈綠喬,慢聲吟道:“春日宴,縱酒一杯歌一遍。再拜沉三願,一願舉家平安,二願伊身常健,三願如同樑上燕,歲歲長相見……”
吟着吟着,那雙溼潤如玉的眼不覺氤氳上了一層薄薄的霧氣。在黃昏的斜陽下,那身長玉立的身體是那樣的秀雅頎長,俊美如謫仙。
每個人都喜愛美麗的事物!沈綠喬也是。她知道,眼前這純潔的少年在宛轉地表達想要與自己長相廝守的情懷。他本是天下第一才子,風情動物。卻寧願拋棄唾手可得的功名利祿,陪自已隱居平安村一年半之久,爲的是什麼,不就是在守候一份美好的愛情。
可是她的心中實在是很矛盾,當日在青雲王府時,她厭惡極了凌昊天的左擁右抱,自大狂。可是,歷經了這一年之久的歲月沉澱。和在自我奮鬥中遇到的艱難險阻,她不由得開始懷念凌昊天那一直以來對自己的忍讓和牽就,想念他那俊美而剛陽的男性氣息。這種思念雖然不太強烈,可是,卻足可以與眼前雲樵的影子相抗衡。
想到這裡,她哀嘆一聲,聲音低低地道:“雲公子,你在平安村呆得太久了,似乎應該回京看一看了,咱們在這裡與京城隔斷消息,真不知那裡怎麼樣了,想容妹妹和太子應該早已大婚了,你的爹爹雲侍郎也應該很想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