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人已將沈紅喬鎖於屋中四五日了,沈相從未見妻子如此這般管教自己的嫡親女兒。心想定是沈紅喬做出了什麼大逆不道之事,是以,妻子才如此重責。
在心疼之餘,他也曾問起妻子拘禁沈紅喬的理由。大夫人只是淡淡地道:“那日安南王妃與楚世子前來看咱們家四姑娘。不想,紅喬正在花園中撲蝶,竟被那安南王世子楚天舒調戲。安南王妃與世子去後,我也曾警告於她。不曾想她一直固執已見,說在自家園中,自己並沒有犯錯。
她將來是要做太子妃的人。若是一言一行稍有差池,豈不是丟了相爺您的臉。妾身這也是在替皇家管教未來皇后啊!”
沈相搖頭嘆道:“夫人,你就聽爲夫一句勸。莫要再自作主張。據我所知,那太子所鍾情之人,雖也是咱們家的女兒。卻並非紅喬……你莫再固執己,如若你的心思被傳揚出去,豈不要被人笑掉大牙……”
大夫人柳眉倒豎,杏眼圓翻:“相爺,您說出這番話來怪是不怪。太子娶相府嫡女,古來有之。爲了穩固自己的地位,他必得娶權臣家貴女爲妃。你纔會死心塌地保全於他。他不鍾情紅喬,莫非鍾情我們紫喬。可是,紫兒早已遠嫁邊塞爲異族王妃。怕是他想也是空想……”
沈相本是投石問路,想和大夫人說起太子鍾情沈綠喬之事。可是一見大夫人那一副一切全憑主觀猜測的模樣。知道自己如果直說太子對綠喬鍾情之事,定會引來大夫人的百般猜忌。綠喬以後在相府的日子定是難過。再者,綠喬那日穿了男裝出行之事,已顯得不莊重,若是對大夫人言講,定會引來不必要的爭執。
因此,沈相揹着手在屋中踱了幾個來回,前思後想了半天方纔徐徐開言道:“夫人,不是爲夫說你。你既知那安南王世子楚天舒是個不成氣候的浪蕩公子。卻爲何要將綠喬許配於他?我卻看那綠喬比紅喬生得更加嫵媚鮮妍些,又懂得辨別他人臉色。或許,太子會喜她也說不定。”
大夫人立即變了臉色,鄙夷地道:“憑她,一個通房丫環生的賤種也配?我將她擡成安南王世子妃,她都應該對我感恩戴德,還想對太子妃之位心存妄想?相爺您休提此事!安南王妃前日已來府上,說想將世子與綠喬的婚事提前,我已是一口答應。這幾日就開始給那小蹄子置辦嫁妝。”
沈相是極想與妻子做溝通的。奈何,冰凍三盡,非一日之寒。自從婚後,他二人便互看不順眼。雖是一起生了一男兩女,可是,終歸思想難得統一。沈相不得已背後搖了搖頭,自屋中出去時,對着大夫人說了一言:“夫人,話說到此處。還請你聽爲夫一句金玉良言。你頭上這片天空下,不只生活着你一人。一切並不是隨着你的心意走的,所以,夫人你的想法。恐怕要落空……”
沈相一去,大夫人立即覺得自己的心上空落落的。可是,若要她隨了相爺的意,讓春喜那個賤蹄子所生的女兒爬到自己頭上去,她卻是萬般不願的。心上雖是恨沈紅喬不給自己長臉,卻少不得又去她的居處看那痛殺人的死妮子吃飯了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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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沈紅喬雖然目中無人,卻有一點可貴,她是個癡情女子,雖知那楚天舒有些不可靠,但是,既然已鍾情於他,就要生死隨他。所以,每回大夫人來探問口供,她都是一定要大夫人退了沈綠喬與楚天舒的婚事,否則,她便絕食,以死相逼。她果然說到做到,看着四喜每天怎麼將飯菜怎麼端來的,又原樣端回
來。大夫人不由得又是惱怒,又是心疼。
今日四喜依然是一臉無奈地端出飯菜,大夫人不覺一皺眉,揮手讓衆人退了後,她剛走到沈紅喬的屋外,還沒有掀簾子,就聽到裡面傳出沈綠喬的聲音,“二姐姐,再有什麼爲難事。你也要先吃了飯再說。難道餓了這幾日,你還不知道,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的道理?”
沈紅喬氣若柔絲地道:“小賤人,你不要勸了。我知道你是來看我笑話,你是看我死了。好與那楚天舒雙宿雙棲是也不是?”
沈綠喬聞言,不覺格格笑得如銀鈴般響:“二姐姐,真真好笑。綠喬不過是心疼你多日不食,怕你傷了身體。你怎又提到那姓楚的色胚。我與你說,二姐姐,若不是母親將我許了他爲妻。即使他們安南王府以王妃之禮來迎娶於我,我也是不嫁的。我就看不慣楚天舒那副見了美人就挪不動步子的色相。”
沈紅喬怒道:“小賤人,不許你說我楚郎壞話,我楚郎生就的潘安才貌,神勇英武,你怎地如此詆訾於他?卻不由得我更加的傷心,你這天生狐媚的樣子,慣會勾引男人。若不然,我楚郎爲何一見了你,便看都不看我一眼。”
沈綠喬本是出於同情,好心來勸慰沈紅喬,不想她一口一個小賤人,一口一個狐媚子,不由得怫然變色。待要發作,忽地又晴轉多雲,掩口笑道:“哎呀,二姐姐,那楚天舒原是我的未婚夫婿,綠喬是一萬個也不想要的。二姐姐一口一個你楚郎,定是十分想要嫁他,既然二姐姐想要,綠喬打包送給你好了。至於他是否神勇無敵,綠喬卻只在榮喜堂與他見過一面。卻是不知的。難道二姐姐私下曾與他相會,若不然,怎知這色胚神勇無敵。”
沈紅喬聞聽沈綠喬後面調笑的話裡別有所指,不由得勃然大怒,紫漲着臉,一副想揍人的架勢。卻因爲有氣無力,最終只是乾瞪眼,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大夫人在外面聽到綠喬後面之言,竟句句切中沈紅喬要害。難道,沈紅喬與楚天舒有私之事,竟也被她知曉。若是如此,竟是說什麼也不能留她這個活口。
想到這裡,她還想聽沈綠喬往下如何說話。卻聽那沈綠喬嘆息一聲道:“二姐姐,你還是不要同母親治氣的好。普天之下,有哪個母親不疼惜自己的女兒?你莫要讓母親爲難,她不讓你嫁楚天舒。自有她的道理。至於我……”
自顧自地說着,沈紅喬卻不理她,沈綠喬一惱,便埋頭走了出來。恰好大夫人也正附耳在門前聽她說話。沒想到這出一聽間,兩人差些撞到一處。
沈綠喬一見大夫人,再看她面上上陰晴不定的神色,心中暗叫糟糕。自己不該逞一時口舌之快,說話不小心。自古禍從口出,也不知自己方纔暗自嘲諷沈紅喬的話可被大夫人聽到。
心裡這樣想着,卻沒耽擱她上前給大夫人請安:“綠喬見過母親,女兒見二姐姐不好,怕母親心疼,所以特地來勸慰大姐姐吃飯的。”
大夫人彷彿什麼都沒聽到似的,慈祥地用手拂拂綠喬腮邊亂髮,無比貼心地道:“綠喬我兒,若是我這些兒女都如你這般懂事就好了。今日可真真難爲了你。你且回房好生安歇去罷,待我來看看她。”
沈綠喬這才機警地走出門來。她一路走,一路尋思着大夫人可聽到她所說的話。橫思豎想間,很是惱懊自己。
她正自低頭悶思,忽然就被迎面而來的楚天舒氣勢洶洶地攔住去路:“沈綠喬,你給我站住。”
沈綠喬停下腳步,目光凜然地自楚天舒滿布陰霾的面上掃過:“楚世子未免有些越禮了。你我雖爲未婚夫妻,卻上有高堂父母,有事自有她們做主。何需你到我家來,如此氣勢洶洶喝斥於我,在綠喬看來,世子此音,不是狼嚎,便爲犬吠?”
楚天舒怒不可遏。果真目光如狼,自懷中地掏出那封退婚書,狠狠擲入沈綠喬懷中,面目猙獰地道:“好一個巧言令色的四小姐。說什麼凡事有父母高堂做主。不知這個退婚書可是出自你的手筆?”
沈綠喬隨手接過來,漫不經心地掃了一眼,忍不住失聲誇張地叫道:“哎呀,這分明是我閒來無事閨中戲耍的文字。卻怎麼會跑到你的手裡?是秋靈這個小蹄子偷去交與你的?還是那日夜半鑽入我房中的蒙面狂徒就是你?……”
楚天舒聞聽居然有人夜闖入沈綠喬香閨,不由得又是氣惱又是嫉恨,惡狠狠向她舉起拳頭,口不擇言地罵道:“你這無恥的小賤人,沒想到真如凌昊天所言,竟是真的未婚先孕,懷了他人的野種?若這等事傳言出去,我楚天舒還有何顏面出去見人。現在我就一掌劈了你,免得我安南王府被人貽笑大方。”
沈綠喬冷笑着擡起頭來,將自己的粉臉湊到他的拳頭底下,兩道凜然的目光迫視着他,竟是無所畏懼,“楚世子,請打,強拳手下皆弱肉。只是想不到,堂堂安南王府的世子,不知像老安南王一樣拿着刀槍劍戟橫掃天下,卻每日只知道脂粉堆中逞英雄,侮辱我們這些大門不出,二門不進的弱質女流。”
楚天舒看着那張冷若冰霜的粉頰,聽着那牙尖嘴利的臭丫頭片子把自己罵得狗頭噴血,連骨頭渣都不剰下。楚天舒的怒氣卻發做不起來,舉過頭頂的手頹然落下,眼望着她喃喃地道:“沈綠喬,我知你瞧不起我。可是,我卻不知怎麼,竟然對你着了魔。雖然你已失身於人,天舒也絕無嫌棄之意,你還是安心地等着兩個月後做我的新娘,至於這退婚書之事,我只當從未見過它。”
沈綠喬冷笑一聲,歪頭打量楚天舒道:“好個花言巧語的楚世子,你莫要哄我。當我不曉得,你只是見我與那些曾與你有過親密交往的女子不同罷。所以才一心想要得到。圖的不過是幾日新鮮,若是我真的嫁了你,不出幾日,你便會嫌棄厭倦了我,棄我如覆履。”
楚天舒望着陽光下那張如花的容顏,閉了閉眼,喃喃地道:“不會的,不會的。綠喬,只要你給我機會。我一定會成爲你的好夫君。昔日所犯惡業皆收起,從此與你舉案齊眉到白首。”
沈綠喬嫣然一笑道:“楚世子,你這甜言蜜語說得可真動聽,我都快被你感動了。可是,我沈綠喬所嫁之人,必要一生一世只有我一個妻子。與我一生一世一雙人,你楚世子家中定少不了美貌妾室丫環,你這種人,即使今日收斂了,明日也會看了哪個女子好,忍不住去要勾惹。綠喬卻不想冒那個險。所以,綠喬還是請世子找個由頭,退了你我親事,這樣,我們二個各自方便。”
楚天舒尋思半晌,忽地咬脣道:“綠喬,我今日回家便將府中姬妾一概打發。然後兩月後便三媒六娉來迎娶你。我楚天舒對天發誓……”說罷,竟然手指太陽,竟要起誓。
沈綠喬見他竟然爲了自己做出這般事來,不覺怒火攻心,向他臉上呸了一口:“好個不要臉的楚天舒。你以爲我像你一樣卑鄙無恥,我今日若真的讓你起了誓,兩月後嫁你爲妻,你卻如何安排我那二姐紅喬?”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