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慕妍開門進去換了鞋就徑直走到洗手間拿了藥箱出來,她原本想放在茶几上,一擡頭就看見有人正坐在客廳沙發上。
她嚇一跳,本能就叫了出來,藥箱也摔在了地上。
沙發上的人回頭朝佟慕妍看來,她這纔看清楚那人的樣子。
這不就是……
佟慕妍震驚問:“老先生,您怎麼……怎麼會在這裡?”
昨晚藍清查找顧莘位置的時候動用了集團的技術部門,顧老爺子一問,夏商周就全盤托出了。老爺子聽完事情原委自然就明白了一切,他當然知道顧莘不是什麼酒精中毒!
顧莘飛奔過來,一眼就看見沙發上的顧老爺子,他快步上前把佟慕妍攔在身後,皺眉看着他問:“爸,您怎麼來了?”
佟慕妍完全沒有想過這位老人竟然會是顧莘的父親,臻億集團的董事長。
顧老爺子坐在沙發上威嚴看着面前的兩個人,手杖在他手下緩緩轉動着。老爺子越沉默,說明心裡越是生氣。
顧莘悄悄推了佟慕妍一把,示意她先回去。佟慕妍感覺到了氣氛低沉,點頭才轉了身,就聽顧老爺子說:“站住。”
佟慕妍本能站住了步子。
顧莘開口說:“爸,有什麼事您和我說,慕妍她一會還有事,她急着要出門呢。”他推了推佟慕妍。
顧老爺子不看他,目光直直落在佟慕妍的身上,說:“我和兒媳婦說話,沒問你。”
佟慕妍明白,這樣的場合是走不了了,不過昨天確實是她疏忽,顧老爺子爲此來責怪她也在情理之中。
她深吸了口氣轉身說:“昨天的事是我的錯,我向您道歉,以後絕對……”
佟慕妍還沒說完,就聽顧老爺子說:“婚禮的事是顧莘自己跟着去,那就和你沒關係。”佟慕妍不免吃驚了,聽他繼續說,“祖上庇廕,我顧家在桐城也算有點臉面,你和顧莘雖然沒辦酒席,但已是法定夫妻。我就問一句,你和容清暉現在什麼關係?”
佟慕妍想起那天容清暉在樓下糾纏她的事,自然明白顧老爺子的顧慮。她坦然說:“我和容清暉分手了,以後也不會有任何關係。”
顧老爺子盯住她,人可以說謊,但是眼睛不會。她的目光乾淨,話語堅定,一副坦蕩蕩的樣子,頗有當年他的風範。
來時端着一肚子氣來的,此刻聽她坦然的承諾,顧老爺子的氣就消了。
也許顧莘說的是對的,她和趙琴如不一樣。
顧莘見老爺子不說話,心中有些焦慮,上前說:“爸,她說和容清暉沒關係就沒關係,您……”
“住口,稍後再找你算賬!”顧老爺子瞥他一眼,用手指一直茶几另一邊,命令着,“跪下,反醒!”
佟慕妍吃了一驚,見顧莘一臉糾結。她還以爲依他的性子一定不會照做,卻沒想到顧莘咬了咬牙,最後竟然真的跪下了。
老爺子依然看着佟慕妍,說:“你既然這樣說,那麼從前的事我就不追問了。”他的目光環顧,“這房子也太小了,收拾收拾搬回家住吧。”
“啊?”佟慕妍猝不及防,看來老爺子一定誤會他們同居了,這是要她住進顧公館的意思嗎?
顧莘忙說:“爸,這事不急,再說我和慕妍……我們是先結婚後戀愛,您得讓我們過二人生活啊!”他好不容易把佟慕妍給穩住,可千萬別把人嚇跑了!
顧老爺子的手杖在地板上敲了敲,有些不快說:“我和兒媳婦說話,少插嘴!”
佟慕妍很是尷尬,只好說:“那個,老先生……”
“老先生?”顧老爺子花白的眉毛擰起,不滿看着佟慕妍。
佟慕妍愣了下,見一側的顧莘用嘴形讓她叫“爸”。她垂在兩側的手不自覺攥着自己的衣服,遲疑片刻,纔開口說:“對不起,那個稱呼我已經十多年沒有叫出口過了。”
雖然她和顧莘已是法律上的夫妻,但她覺得現在還不能算是顧家的人。還有一點,那個稱呼會讓她想起裴鋼,那個她最恨的男人。
關於佟慕妍和裴家的關係,顧老爺子自然知道,她恨裴鋼就像顧莘恨趙琴如,這一點,他很理解她。
顧老爺子也不打算強求:“那也別叫什麼老先生。”
佟慕妍想也沒想就開口:“老爺子。”
顧老爺子一愣,突然就笑了:“算你機靈。”
佟慕妍沒有之前的緊張了,想了想,還是打算誠實說:“我其實不住這,我和我朋友一起合租在隔壁。”
“什麼?”顧老爺子覺得聽到了晴天霹靂,這小房子也就算了,還不住在一起?他的臉色陰沉,“這麼說,你們兩個還沒有……那個過?”
佟慕妍和顧莘悄然對視一眼,脫口:
“沒有!”
“有!”
顧老爺子站了起來:“到底有沒有?”
…………
後來顧老爺子終於放過了佟慕妍,她收拾了地上的藥去了洗手間。她假裝在洗手間忙了很久,然後找出了止痛藥捏在手裡,又忍不住趴在門上悄悄聽着外面的動靜。
老爺子走到顧莘面前,氣道:“你追了這麼久就給我交了這麼點成績出來?分房睡?那我的孫子怎麼辦?”
顧莘嘆了口氣,扶額說:“能讓我坐下說話嗎?頭痛死了。”
顧老爺子掄起手杖就在他手臂抽了一棍。
顧莘吃痛捂住手臂:“爸!”
老爺子的臉色變了,氣呼呼坐下,直視着他,說:“你還敢說,你還不知錯?”
“我錯了,我知錯。”他認錯很快,想要站起來時,老爺子又一棍子抽在他的腿上,顧莘只好又跪着,一擡頭,看見顧老爺子無笑的臉,他終於不敢頂嘴了。
從小到大他認錯都很快,所有的事顧老爺子都能放縱他,唯獨這一件不行。
“爸?”顧莘輕聲叫了他一聲。
老爺子的話裡透着悲痛:“你是怎麼答應我的?如果你出了事,這種白髮人送黑髮人的痛,還要我經歷幾次!”
“爸,我真的錯了。”顧莘跪着上前,握住了老爺子有些顫抖的手,保證說,“絕不會再有第二次,絕不會!”
老爺子低頭看着他,嘆息說:“你還要騙我多久?我已經給你的醫生打過電話,他說你的病根本沒有痊癒!”
顧莘本能回頭朝洗手間的方向看了一眼。
老爺子生氣說:“你沒告訴人家實話,你昨晚要是真的出了事,你覺得慕妍今後的路不會愧疚?”
洗手間傳來東西掉落的聲音。
很快,門開了,佟慕妍驚訝看着老爺子:“您這話什麼意思?”
顧老爺子顯然沒有打算瞞着她,直接說:“他的兩個哥哥走時他還小,因爲受了刺激,所以便看不得白色牀單被子之類的東西,嚴重時會窒息。所以他從不會在外面酒店過夜。”
顧莘擺了擺手:“慕妍,沒這麼誇張。”
佟慕妍終於明白了,顧莘不是酒精中毒,也知道了爲什麼藍清會生氣她不聽顧莘的話。
還有後來他房間被蓋上窗簾的牀……
還有度假村那一晚,房間裡奇怪的花色牀單……
這一切的一切,原來都是有原因的。
老爺子又說:“既然美國那邊的醫生治不好,那就換。”
“爸!”顧莘的臉色一變,他下意識站了起來,“不用了,昨晚是個意外。”
顧老爺子堅持說:“我已經讓夏秘書去聯繫了,這件事沒的商量!”他看了看顧莘和佟慕妍,又說,“你們有什麼話好好說,今晚回家吃飯。”
老爺子終於走了。
佟慕妍看着顧莘的眼睛有些紅,話裡帶着氣:“你爸說的沒錯,你不告訴我實話,要是昨晚因爲我的決定而害了你,你覺得我心裡會舒服嗎?”
顧莘站着沒有動,良久,才聽他低聲說:“小時候,我很粘我大哥,總要和他一起睡。後來大哥結婚了,我爸就不再讓我和大哥一起睡,我年紀小,不明白爲什麼。大哥生病那一年,大嫂正好懷孕,我又能粘着和他一起睡。那天在醫院,我和他玩躲貓貓,爲防止他偷看,我用牀單矇住了他的眼睛,可是大哥再也沒有來找我。後來我聽護士們議論,說我是個奇怪的人,人沒死就給人蓋上了被單,因爲那晚,我大哥真的死了……”
他深吸了口氣,似乎在剋制着情緒,“後來我總在想,是不是因爲我給他蓋了牀單,他透不過氣纔會這樣?”
“不是你!”佟慕妍脫口說。
顧莘點點頭:“所有人都像你這樣說。”
佟慕妍張了口,卻不知道怎麼安慰,縱然這是事實,但在顧莘心裡也許一直有另一種想法。
他伸手拉她坐下,臉上又有了笑:“別被我爸嚇唬,現在已經沒事了。”
顧老爺子膝下只有顧莘一個兒子了,寶貝也是正常,她忍不住說:“老爺子說的對,你爲什麼不換個醫生看看?”
顧莘垂下眼瞼的瞬間,眼底閃過一絲暗淡的光,他很快勉強一笑,說:“當時年紀小纔不會自我調節,現在可以了。最差也就是不睡白牀單而已,能活得五彩繽紛,爲什麼要選擇單調?”
佟慕妍還想說話,他似乎想起一件事:“當務之急還是想想晚上穿什麼回家吃飯吧。”
經他提醒,佟慕妍纔想起顧老爺子走時說的話。
怎麼辦,難道真要去嗎?